第122章 相持战场(1)五战区的枣宜会战,大洪山老王推磨自武汉会战后,日军已经无力再发动战略性的进攻,虽然在局部的战场上仍保持着优势,但战争的天平已经开始转向平衡,战场呈现为相持状态。这一新阶段的战场特点(包括南昌会战、随枣会战和三九年的冬季****),表现为在各个战场上此起彼伏的攻防、进退和拉锯。我军已由完全的防御,开始进行局部的****。虽然这些****还远远不能构成战略上的意义,但至少在心理上来说,我国军民在顽强地反击着日本法西斯侵略者,让敌人震憾。在五战区,冬季攻势后,日军立即进行报复性****。这次****的重点,不在于攻城夺地,而在于寻找我军有生力量决战。日军将这次作战行动称为“汉水东方作战”,我方则称“宜枣会战”,或“第二次随枣会战”。日军将作战指挥部设在靠近大洪山东南麓的应山城,在五战区集中了第三师团、第四十师团、第十三师团、第三十九师团一共五个师团和二个坦克团的兵力。这些兵力分为二个兵团:北方兵团和南方兵团,分别在南北两个方面作战。日本人的如意算盘依然是:以北方兵团为佯攻,将我五战区的主力吸引到襄花公路沿线,而以南方兵团作为重拳,集重兵从大洪山西麓沿襄河北上包抄,将我主力围歼在襄花公路。与第一次随枣会战姿态相似,北方兵团分为三路,于一九四〇年五月一日开始发起进攻。豫南右路之敌攻破孙连仲军防线,向西猛进,于五月二日攻占确山,五月七日占领南阳盆地中的唐河县。中路之敌攻破池峰城部,于五月一日占领明港,五月五日占领桐柏县城。左路之敌沿襄花公路及其两侧西进,在击破汤恩伯部和二十二集团军一二三师、一二四师和一二七师后,于五月五日占领随县以北的高城和厉山镇。五月六日占领随县西北的唐县镇,五月八日再次占领枣阳县城。敌南方兵团这次标新立异,于五月三日首先攻占我军在安陆的前进阵地,占领大洪山东沿的隘口,堵住我二十九集团军向东出口。然后从钟祥沿京钟公路向北猛攻,并以一部向大洪山腹地推进,并于五月五日攻下大洪山海拔一〇五五公尺最高峰阵地。同时,又以一部占领大洪山西麓的长寿店、张家界诸要地,直到襄河(即汉水在襄阳地界之俗称)东岸渡口流水沟。至此,日军距襄阳(襄阳、樊城)长官部仅九十余里了。负责守备大洪山的是王赞绪二十九集团军。这时,集团军主力被击溃后,包括到达前线不久的王赞绪和二十九集团军总部,统统被围在大洪山里了。日军因受欧洲战场希特勒“闪电战”的刺激,攻势迅猛异常,**,一周左右的时间,全面向西挺进百余公里。张自忠是我军右翼兵团司令,指挥着三十三集团军和二十九集团军,负责守备襄河的是张自忠三十三集团军。到达襄河东岸的日军更以七八十架飞机和上百辆坦克开路,迅速沿襄河东岸北进,以图击破张自忠集团军后同北方兵团会师,将我军全部包围。面对如此险恶的形势,李宗仁倒是心里清楚:万不能以主力同敌人决战!战争打到现在,已不在乎于一城一地之得失,胜负在于有生力量之持久。于是急令在襄花路上各部迅速撤离,跳出日军的大包围圈,伺机在外线对敌反包围和打击敌人,又调动部队阻击日南方兵团北上。在会战开始前,孙震因事请假回川,二十二集团军临时由广东黄琪翔代替指挥。黄琪翔是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可是他的两个军都抽调到别处去了,集团军总司令部成了一个没兵的空架子。黄琪翔来上任指挥二十二集团军时,把原二十二集团军总部放在一边不用,以他带来的空架子来发号司令。更可叹的是,他对二十二集团军各部的作战能力和兵力情况还根本不清楚,成了盲人瞎马,瞎指挥。在襄阳以东双沟镇的二十二集团军一二二师王志远部奉黄琪翔之命驰援流水沟以北的张自忠军,阻止日军北上。可是这时的一二二师不仅装备极差,而且战斗力非常薄弱。它的三个团(部队已整编撤消旅的编制,改为一师辖三团制)中,有两个团都是刚从四川补充而来的新兵,训练还不足三个月,还有一个团只有两个营。一二二师与敌人激战了一天,尽管伤亡惨重,阵地仍被突破,无法阻止敌人的疯狂进攻。王志远报准全师乘夜撤退,最后留下三六六团第四连在阵地掩护全师撤退,严令务必坚守到第二天清晨。该连连长即是在攻克擂鼓墩时立下军令状的张撝。此时,他刚作了父亲不久,在陕西安康整训时得到这个消息真令他欣喜不已,每月按时从他的薪水中挤出十元寄给妻子抚养这个没有见面的儿子。每当他战斗之余,便沉浸在对儿子天伦之乐的遐想之中。不过,此时他不知道的是,在大后方,为了躲避日本飞机空袭警报,住在成都东门外天仙桥医院的妻子已经在混乱中同儿子永远地失散了!悲痛欲绝的妻子为了不使丈夫在战场上分心,决心保守这个秘密,只在后来写信告诉他,儿子因天花而医治无效夭折。这个秘密妻子一直保守到丈夫在一九六九年六十一岁去世以后。全连经过几天的连续行军和今天的苦战,全连一百五十人的队伍还剩下三十多人,而且已经疲惫不堪。张撝布置好阵地和哨位后,不断来回检查,警惕注视着山脚下面的一堆堆闪烁着的篝火,那就是正在休息的敌人。他们似乎要充分休息,准备第二天向我发起进攻。半夜过后,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大都在工事里睡着了。我游动巡逻的哨兵杨宏胜、徐开文在黑暗中来回巡逻。忽然,听见阵地前面陡坎下有轻微的响动,二人悄悄摸过去一看,真是吓了一大跳:一队鬼子乘夜偷袭,已经摸到陡坎下,有二个鬼子已经翻上陡坎!杨宏胜、徐开文来不及多想就猛扑过去,一人抱住一个,大喊:“连长,快来,逮住两个活的!”“快来抓活的!”张撝听见喊声,哪里还顾得抓活的,带领全连冲过来,一阵手榴弹猛打,上百颗手榴弹接连在陡坎下爆炸。偷袭爬上山来的鬼子正挤在陡坎下,被炸得横七竖八倒下一大片,活着的赶紧连滚带爬向山下退逃。张撝不肯放过敌人,冒着敌人山下的机枪扫射紧跟着追下山坡将敌人打回山脚,并缴获歪把子机枪两挺。两个爬上陡坎的鬼子也被打死。战斗中,张撝再次负伤,机枪子弹打穿左腿。张撝的亲弟弟张友荣在当连部传令兵,在这场战斗中跟着连长冲锋时阵亡,又一位亲人在身边消失了。张撝伤愈参加培训,其后升任少校营长。日军击破三十三集团军主力后迅速北进,襄阳危在旦夕。此时,三十三集团军还有部分兵力驻守襄河西岸未参加作战。李宗仁急电张自忠“派有力部队,迅速渡河,向敌后出击”,以便将襄河东岸之敌拦腰斩断。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乃亲率总司令部特务营和七十四师两个团渡河,在宜城南瓜店附近一阵猛冲,将敌人截为两断。日军被截断后,立即调集重兵,调头从南北两路对张自忠夹击。日军万余人,如潮水般蜂涌而来,将张自忠包围在南瓜店。敌众我寡,形势万分危急!随行参谋人员和苏联顾问都力劝张自忠迅速突围离开战场,孰知张自忠将军已报必死决心,欲以自身仅有的力量死战拖住日军,以待友军****。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陷入重围,一二四师曾苏元得到黄琪翔派兵驰援的命令。可惜的是,这次驰援的任务却执行得极不得力,一是因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二则因为命令来自代理集团军总司令黄琪翔,无论是接到这项命令的人还是具体执行这项命令的人都没有把这项任务太当回事。距离张自忠被围的地点南瓜店最近的部队,有一二四师的一个工兵营,这个营距南瓜店仅十八里。这里,笔者引用该营执行任务的排长刘主明的一篇遗稿来描述这场战斗的实况(排长刘主明是我们早已认识了的,在本书前面已经多次引用过他的回忆):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抱病渡过襄河督战,但他部队身边只有有两个团,其他的都在垭口、板桥店、刘家集作战。张自忠在宜城南瓜店与敌遭遇,激战三天,他的卫队伤亡殆尽,三十八师远离南瓜店五十里,远水救不了近火。驻襄阳的十一集团军总司令黄琪翔(孙震到渝开会去了)命我一二四师派兵一营由襄阳南门跑步增援张自忠(距十八里),师长曾苏元派郎远忏工兵营前往增援(郎是满族,因是增援客军他坐营未动),只派了一个第三连孙俊臣前往。我连跑到东沣湾时(距南瓜店还有七里),连长又改派我中尉排长前往“应差”。我携机枪一挺、步枪兵三十余名前往“应差”。我在襄樊驻了三四年,遭敌人扫荡三次,对这一带地形如田家集、南瓜店非常熟悉。我利用小沟、小山、小屋、小树林,很隐蔽的插入南瓜店敌后,只见山上硝烟弥漫,杀声震天,战况十分激烈。我想冲上去,但我的任务是“应差”,我想活捉几个散兵或伙夫,也好回连报功。身边枣树上拴了四匹东洋大马,我准备夺马而回。突然跑来一位自称王参谋的人,他说:“你们是川军吗?情况万分危急,总部被围,总司令都提枪上阵了!赶快打响攻击前进。”我说:“营长、连长未到,兵力太小,无法冲锋!”他又大吼说:“不是说条件的时候,贻误军机,要上报李宗仁枪毙你!”正争论中,跑来一位狼狈不堪的军人,还隔几步远,他喊了一声:“王参谋!”马上就昏倒在麦地边了(此人叫马孝堂,是张自忠的的忠实副官),等了几秒钟,待他清醒过来,王参谋又问他:“总司令呢?”他答:“完了!”再问他:“高参呢?”他也说:“完了。”马孝堂又说:“我军由缸子口退来此地,一共占领了三个山头,互为犄角之势。谁知敌人在一团阵地增兵数倍,用大炮、机枪猛烈攻击,在硝烟中见到太阳旗时隐时现,一团士兵无一生还。另一山头也被日军包围了,下午三四点,日军又增来千余人,两次冲上南瓜店北头指挥部,全营卫士牺牲完了,只有张高参、总司令和我卧在洞边。一群日军冲上阵地,枪声、刺刀响成一片。一发炮弹打过来,总司令头部被弹片打伤,我替他包扎。这时,只有张高参一人守在他身边。一群日军又冲了上来,我端起冲锋枪扫射,十几个鬼子兵倒下去了。又来一个鬼子兵,我来不及换弹夹,抱起鬼子滚出指挥所。此时总司令也中了几弹,几个日军又冲了上来,张高参勾动左轮打死四五个日军,可他也身引数弹,流尽最后一滴血。身负重伤的总司令卧在石边,两名日军朝他走来,见他还有一口气,举起刺刀向他刺来。总司令精神大振,双手抓住枪刺,一跃而起,向敌人扑去。另一名日军向张将军前胸猛刺一刀,贯通他的前胸,他两眼园睁,惨叫一声倒下去了。我搬动快慢机扫射一阵,也昏倒在死人堆里(他来见我、王参谋,就是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敌人认为我被打死了,北洞南瓜店山洞总部已无人了,敌人也走光了。”我听了他的讲话,心情十分愤怒,命令士兵机步枪一齐向山上敌人最密集的地方扫射。殊知枪响暴露了目标,敌人调转机枪向我还击。敌人每班有一挺机枪,全连九挺机枪,子弹如雨点般向我还击,瞬间我排伤亡多半,我急叫王参谋、马副官进入老百姓家更换便衣去找三十八师。敌人五六门大炮又向山口狂轰,阻击我的退路。我命令各个士兵分散逃跑,约跑了二里路,敌人骑兵二三十人追来,我们已跑到东沣湾了。我命机枪架在墙上,向骑兵射击。骑兵见了子弹尖叫飞扬,一律下马退转去了。张俊臣连长早已渡过襄河。独立团长任采臣兼河防司令,听到枪声,心急如火,出动全团收集船只到西岸,命令封江了。经过喊话,放来木船一支接我们十八人过襄河,算脱险了。一颗将星陨落了!张自忠是敌我双方公认的一员战将,他阵亡后,受到日军的礼遇。五月十六日,日军第三十九师团村上司令官亲自下令将尸体全身消毒,裹上白布和军毯,在陈家集收棺并置一大树下。树干用刺刀剖白,刻上“张自忠将军之墓”。后张自忠将军灵柩被运回重庆,追赠陆军上将。蒋介石、冯玉祥两位军事正副委员长率政府要员到码头迎灵登轮绕棺致哀。同年十一月,国民政府在北碚举行隆重的下葬仪式。委员长身着特级上将戎装,亲送张自忠灵柩移入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