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第126章 相持战场(5)敌人的炮弹啸叫着越过小山飞来,周围连续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爆炸气浪掀起的碎石泥土被抛向天空,敌人扫射过来的机枪子弹在田埂上不断溅起土花,洒在田埂后面的脑袋上。突然置身于随时都可能死亡的火网中,一些初上战场的学员也都不免心中惶恐,神魂异常。李辉看见一个姓蔡的学员回头张望,眼神恐惧,立刻“哗拉”一声顶上子弹,厉声对他喊道:“如果敢于后退,我的冲锋枪认不得你!”既稳住了自己,也稳定了全班军心。三连的另外两排迅速赶到,占领高处阵地投入战斗,会同一二连和机炮区队以三面包围之势对高地之敌展开战斗。机枪猛烈向敌扫射,迫击炮弹在敌人阵地上爆炸。日本鬼子虽然先一步占领了这座小山,但也只有一支先头部队到达,战斗力有限,在我三方火力的打击下,支持不住,半小时后,拖起几具尸体向山下退走。王元虎看见敌人退走,立即命令占领小山,并争分夺秒地修筑防御工事、完成部署。王元虎实战不忘训练,乘机现场教学,明确指出,面对此时形势,我们应“以减少消耗求持久,以固守达到策应”和“敌远我蔽,敌近猛袭”的原则作战,争取多坚守一些时间。他心里清楚,日军迅速击破我三个师的防线并调头突击我张家集总部,实殊出王赞绪总司令和总部各高参的意外。我总部兵力空虚,根本无法抵挡日军的攻势,干训团必须在这里死命抵住日军,以掩护总部转移和我援军到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王元虎的教学工作还没有作完,敌人骑兵已在山下千余米的地方露头,随后又结集起步、骑八百余人。紧接着,十余门大炮对山头进行猛烈的炮击,二架敌机飞临上空,对山头疯狂的轰炸扫射,不大的山头飞砂走石、完全被笼罩在烟雾和火光之中。干训团毕竟多是有作战经验的骨干分子,敌人炮击时,都迅速隐蔽在两侧和山腰。敌人的炮火一减弱,在王元虎“敌近猛袭”的一声号令下,扛起武器弹药抢进自己的阵地各就各位严阵以待。当敌人的冲锋队伍到达手榴弹的有效距离时,突然集中大量的手榴弹予以猛烈轰击,眼看着一片片黑乌鸦样的手榴弹飞入敌群,轻重机枪、迫击炮、掷弹筒和各种火器一起向敌人倾泄。这时我军斗志昂扬,一些学员奋不顾身跃起身来向敌人出击,冲锋的敌人惨遭重创,一天之中打退敌人五次冲锋。到了黄昏,鬼子停止攻击,阵地前除敌人拖走的死尸外,还有十多具尸体摆在那里来不及拖走。我干训团总计伤亡七十余人,其中轻伤二十余人经包扎后都留在火线坚持战斗。到了晚上,鬼子又破例发动了两次进攻,不过只是为抢回死尸,余即无任何进展。我军则抓紧时机修筑工事,准备第二天的激战。第二天拂晓,远处传来隆隆的炮声,这是敌人在向田家集、南瓜店方向的张自忠三十三集团军发起进攻。紧接着,当面之敌的进攻也更加疯狂展开,随着飞机大炮的猛轰,在山头隐蔽的哨兵能够清楚地看见鬼子千余步骑向前奔跑前进。可是当鬼子前进到距我阵地四五百米的时候,令人奇怪地又都停止下来,不动了。鬼子的炮击继续进行,狂轰滥炸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我阵地上布满了密集的弹坑,其密度已在二平方米以下了!在山腰隐蔽的官兵也遭受到极大的伤亡,在哨烟与爆炸声中,官兵们被烧焦了头发和眉毛,有的被震聋了双耳,连面对着的喊声也听不到了,有的人被打倒又跳起来,有的人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有的人血肉横飞壮烈牺牲。为了减轻敌人强大火力对山头主阵地的杀伤,王元虎命令机炮区队的正副队长魏绍京和张羽异立即率领机炮区队转移到主阵地之外,用游击的方式向敌人开火,以暴露自身来吸引敌人炮火、减轻主阵地的压力。魏绍京和张羽异都是十四期黄埔生,魏绍京是集团军总部上尉参谋,同时兼任机炮区队的区队长。他们都是富有作战经验的军官,接到命令后当即率领机炮区队的全部火力:两门迫击炮、两挺重机枪,在主阵地之外不断变换地点向敌人射击。经过半小时的作战,果然把敌人的火力吸引过去。日军的炮火和飞机对机炮区队跟踪轰击,只要魏绍京的迫击炮和重机枪一开火,紧接着就有雨点般的炮弹飞过来。没多久,魏绍京的两门迫击炮和两挺重机枪全部被摧毁。机炮区队二十一人伤亡,魏绍京和张羽异手腕、手臂受伤,奉命协助护送重伤员撤离战场,归入预备队的行列。伤员还没有送走,战场上又发现新的情况。在张家集方向传来猛烈的爆炸声,日军的炮弹越过阵地向后方大幅度的伸延,敌机也凌空飞向后方。王元虎们估计,这是炮兵在向我后方作遮拦轰击,日军将要发动一次空前规模的攻势,以阻断我军的退路。于是,命令大家作好准备,更严密监视着当面敌人,准备挫败日军的再次冲锋。官兵正在摩拳擦掌、枕戈待旦,又从王元虎那里传来一条令人振奋的消息:我增援部队已到达张家集。官兵们听到消息后勇气倍增,同时也知道,日军将会在我援军到达前变换手法发起更加凶狠的攻势,以趁我援军未到占领高地。果然,当面之敌分兵两路,一路向我阵地猛扑,另一路绕过我隘口,向张家集方向迂回,企图从南北两面夹击我阵地。向我主阵地攻击之敌不顾我猛烈的打击,反复多波次冲锋,终于通过白刃战突破我左沿阵地,后面敌兵随即从突破口源源涌入,突破口被撕大,我阵地面临险境。正当正面敌人向我扩大纵深时,我援兵及时赶到!高地北侧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紧随着高地南侧也响起了猛烈的枪声。枪声中传来阵阵军号声,我官兵听到这熟悉的号声,士气陡然大振,我增援部队杨觉团正同迂回之敌展开激战。王元虎看见援军到达,立刻命令吹起冲锋号,组织力量向突入我左翼阵地之敌发起猛攻。随着几挺机枪向敌人猛烈扫射,我官兵向敌人猛赴过去,以收复失去的阵地。敌人不顾二面受敌也并不示弱,拼命顽抗据守,手榴弹爆炸的烟雾还未散开,就挺着刺刀跳出战壕“哇哇”叫着迎上前来。战斗格外激烈,经过二十多分钟的手榴弹打击和两次刺刀见红的拼斗,阵地虽然未收复,但敌人也伤亡惨重,组织不起向我纵深的攻势,双方都在山头喘气,成了对持状态。赶来投入战场的是四八二杨觉团,团长扬觉在高地北侧指挥对迂回之敌作战。杨觉知道后面就是总司令部,总司令王赞绪就在那里,他那双小眼睛正发出异样的光盯住自己,此役关系总部全危、责任重大。眼看着敌人拼死顽抗,便亲自带着传令兵冒着弹雨进入一线,组织敢死队一波接着一波冲锋血战。敢死队员的鲜血染红了溪水,终于打退了这股向北迂回之敌。被打退的敌人丢盔弃甲,向西撤走。我南侧的援军也步步进逼,攻近我左翼阵地前沿。阵地上的敌人两面受敌,王元虎见时机再次来临,乃第三次向攻入我阵地的敌人发起冲锋,随着冲锋号声响起,王元虎亲自挺身跳出掩体,挥着手枪身先士卒向鬼子猛扑过去。经过一阵刺刀手榴弹的交锋,鲜血飞溅中敌人终于不能支持,丢下尸体向后逃走,阵地被我完全收复。援军迅速接收阵地,两军阵中会师。四八二团团长杨觉不断地称赞干训团打得好,守住阵地一天半,不然的话,结局是什么就很难说了。王元虎拉上疲惫不堪的干训团回到张家集,大家一看,原来具有一番和平景象的张家集已不复存在。镇子周围的树木被拦腰斩断或被连根拔起横七竖八,街道被断垣破壁阻塞,燃烧的房屋余烟未尽,炸死的牛羊猪狗横七竖八,侥幸逃脱的老百姓号哭着在砖瓦碎土中搜寻亲人的尸骨。王元虎在另一条山沟里找到集团军总部。这次他指挥干训团掩护了总部的安全,算是有功,但王赞绪却很不以为然。干训团有伤亡,他心痛,他的干训团培养的是军中骨干,是用以今后改革军队旧习和提升对日作战能力的中坚力量。他斥责说王元虎:“你把我的金子当毛钱用!”此役鬼子死伤三百多,来不及拉走的尸体二十多。我干训团伤亡一百二十余人(杨觉团伤亡未计在内)。参加战斗的黄埔生共十五人,除魏绍京和张羽异两人受伤外,全部阵亡。日军虽然没有攻占张家集,但也解除了我军对其侧后的威胁,主力继续北犯,向襄阳、枣阳方向前进。二十九集团军分散撤退的部队重新结集,总部重新回到张家集干冲子。在这里,王赞绪主持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此时因为前线作战仍然紧张,敌主力虽然北进了,但其供给线却拉长了。我重新结集起来的部队正在敌后勤线上活动,不断袭挠敌人的补给车辆人员,战事依然紧张。因此,来参加会议的高级人员不多,除了王赞绪等总部各相关人员外,作战部队只有副师长孙黻、陈岳、旅长许国璋和新任旅长杨觉分别代表他们的军师长出席。会议除了讨论战术方面的实际问题外,还有一个摆在眼前的重要议题:目前的形势已经很明显,敌人沿襄花路和襄河的南北两路很快就要合围,全集团军已面临险境、陷于大洪山中重围,全军下阶段的动向如何?撤退、还是坚持?抗日战争进入近三年了,二十九集团军出川也已经二年多,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抗战初期那种急风暴雨式的全国性会战已基本结束,而代之以拉锯式的局部争斗为主,战争还要打多久?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但有一点却是明白的,就是战争还将是异常的艰苦,而且现在还远远看不到战争尽头!通过这阶段以来的战争,另外还有一个切身相关的问题也让这些将领们感受颇深,这就是战争中所遭受的巨大伤亡和作为非嫡系部队在承受这种伤亡的同时,往往受到自己统帅部的不公正待遇。这种不公正的待遇大大地挫伤了部分将领的作战热情和积极性,一种厌战和明哲保身的情绪开始漫延。显而易见,如果任由这种情绪发展,军队将会失去战斗力和在抗日战场上的一席之地,这是王赞绪所不愿看到的。他刚出川来到战场,他还希望要在战场上有一翻作为。因此,王赞绪要在这次会议当中贯彻他的意志,振备全军的作战意志。在会议中,集团军代理参谋长意见比较保守,具有一个方面的代表性。面对即将变得异常艰难的大洪山环境,他对部队下一阶段的走向提出了这样的看法:“现在,我大洪山的东、南、西在方向都已经被敌人控制,只有北面的襄花公路还有战斗在进行。可以预见的是,襄花公路很快也会被敌人控制。这样,大洪山将四面均无友军联络,成为被日军包围的孤岛。那末,我们与其在大洪山孤军作战,不如放弃大洪山,向北到桐柏山打游击。这样,我集团军在北面可以与一战区的友军取得联络,南面可以仍然接受五战区的指挥,进可攻,退可守。再说,桐柏山有汤恩伯,再北还有孙连仲,我们大树下面好乘凉,也可避免伤亡,保存实力。”总部参谋处长林文波是另外一种意见,也具代表性。他不同意这样的看法,他反驳说:“我们的任务是固守大洪山,未奉五战区的命令,如何能擅自撤走!而且日军的企图是侧击襄樊,不是扫荡大洪山,我们更不能撤走。现在,虽然我军伤亡很大,但并不是溃散,只要我们抓紧时间进行整补,部队就可以继续作战。当然更没有必要去仰仗汤恩伯他们,大家不是不知道,即便是到了他那里,也未必就有好果子给我们吃。”几位作战部队官长也都同意林文波的意见。王赞绪反对退却。他最后作了总结性的发言,他斩钉截铁地说:“总部决定固守大洪山。大洪山山高林密,纵横数百里,回旋余地大,我们就是要同敌人在大洪山周旋,我就不相信日本人能把我们吃掉!就是打它个三年五年,我也不躲闪出大洪山。各师长旅长回去传达总部的意图:立即整补待命,准备在大洪山长期作战。无论情况如何,一定要同总部保持电台联络,不得中断。另外,各部要作好充分的准备,今后的日子恐怕会很艰苦,没吃的,没穿的,没有弹药补充。但要切记,任何情况下都不准扰民和抢掠,否则,我拿他是问!”这场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让王赞绪的精神面藐和器度得到升华,与抗战前投机倾轧内斗时相比判若两人。他以身作则带领二十九集团军在艰苦的环境中与日军大洪山周旋作战,创造出“大洪山老王推磨”的游击战,和日本鬼子转着圈子打游击,直到一九四二年冬季奉命调离大洪山。王赞绪和二十九集团军这一作为,受到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的高度赞扬,张自忠牺牲后,二十九集团部队正在整补,王赞绪得到五战区长官部电报:“敌正在枣阳同我一七三师激战,着你部速派有力一部北上襄花驰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