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第152章 相持战场(31)二十六师由于在一九三九年的第一次南昌会战中表现卓绝,师长刘雨卿接任阵亡军长陈安宝遗职,升为四十三军军长。二十六师师长一职,由刘广济接任。可没料到的是,刘广济的接任,却在二十六师的人事关系上引起了一场几乎危及全师战斗力的强烈地震。刘广济是山东人,保定军官学校和中央陆军大学毕业。由于同陈诚是同学和朋友,深得陈诚的看重。因此,二十六师被看成了陈诚的嫡系,似乎大为沾光。刘广济来上任,随着带来了一大批心腹人员,有参谋长、副官长,甚至还有厨师等若干人。和艰苦生活的四川兵相比,这些人生活十分奢侈,简直奢侈得令人侧目。刘广济每天早上要喝子鸡汤;山东人爱吃面食,但面食要不断换新样;人参、燕窝、银耳不能有缺;热天要轻纱滑轮的风扇,室内还要有冷箱;冬天里门窗都要用絮帘,火炉要无烟尘。四川官兵们哪里见过这样的生活,都说,这简直是抗战中的皇帝生活,还打什么仗。因为自持陈诚是后台,刘广济做起事来有持无恐,一上台就对内大刀阔斧地干。利用废旅改团的机会,大搞人事翻新。他把七十八旅长王克俊升为副师长,改原来的一五五团为七十八团、一五六团为七十六团,撤掉原副师长兼七六旅旅长,改一五二团为七十七团、一五一团为野战补充团。又大批撤掉营长以上的老行伍,并向军训部要来一些山东籍的军校毕业生接任被撤掉的行伍出身的军官。二十六师是四川的土部队,行武出身的中下级军官多。这样一来,部队里的情绪大为不安,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行伍出身,作战多年而又战功显赫的人。这些新来二十六师的人生活作风的怪异,也让老二十六师官兵大为不满。一位新来的副官长赵壁,是辽宁省人,毕业于东北讲武堂,又以他接任了野战补充团团长。他一上任,就提出了一个“私生活不过问,打仗要过硬”的口号。原来这个口号另有目的,在这个口号的掩盖下,他带来了一个“二奶”,其实也不知道是第几奶。据说是青衣花旦,在青衣花旦的专业指导下,于是团部里不时可以听到二胡伴奏的生旦唱腔和麻将声,军官们也不时哼哼西皮二黄附合。打了这几年仗义,没想到一支打硬仗的队伍里出了这种事,老二十六师官兵叽笑说:“真是风气为之一新。”在第二次进攻南昌时,部队接受了“拔除邹村敌人据点,为挺进部队扫清道路”的任务。这个任务原拟由七十六团担任,但副官长赵壁以为自己任团长的野战补充团已经在“私生活不过问,打仗要过硬”的口号下已经过硬了,便争得由他任团长的野战补充团担任拔除邹村据点的任务。殊不知竟不如所愿,反倒酿成终身遗恨。敌人的邹村据点十分坚固,村南的碉堡修筑在四面环水的一块陆地中央,步兵冲锋得先淌过河,难以接近目标。于是改由迫击炮和战车平射炮打击敌人的碉堡,可是这所碉堡特别坚固,中了很多发炮弹,日军还在抵抗。六连排长张国良挺身而出,在机重机枪的掩护下泅水潜过去,从敌人疯狂的扫射中利用弹坑壕掩护扑向碉堡,又从火力的死角中爬上被炮弹炸得大坑小洞的碉堡顶。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在火线上担任掩护的官兵在紧张的心情中看到,碉堡下面还有鹿柴在燃烧,硝烟就像背景一样衬在张国良的身后。爬在硐堡顶上的张国良在上面向鬼子喊话,令其投降。可是鬼子顽固得很,回答是一阵更加猛烈的扫射。随即又看见张国良掏出两颗手榴弹,拉燃导火索,俯身弯腰将冒着烟的手榴弹塞进碉堡的射孔,随后返身滚下碉堡扑倒在隐蔽处。大伙等待着手榴弹在碉堡里爆炸,但紧张的心情还没有来得及放松下来,瞬间又见那两颗冒着烟的手榴弹从射孔里被抛出来,随着“轰轰”两声,在碉堡外炸响了。指挥作战的团长赵壁大怒:“战防炮,给老子抵近用燃烧弹打!”一门战防炮拖过来,隐藏在一堵矮墙后,瞄准了碉堡的射击孔“通通”几炮,这座村南的碉堡从里面燃烧起来,射孔里喷出火苗和浓烟,终于被摧毁了。官兵呐喊着冲入邹村,一路砍杀,一直追到村北头。可是村北头还有一个更大的碉堡,并且连接着坚固的石墙高屋。村中的日军全部收缩在这里固守,碉堡和石墙上的射击孔不断地喷出火舌,子弹如雨点般洒出来。碉堡和石墙控制面宽,周围又是开阔地,距离远了战防炮不起作用,爆破敢死队冲了几次都是还没有接近碉堡和石墙就被打翻在地。到了晚上,日本鬼子防止我军利用夜间突击,用燃烧弹点燃了村子的房屋。全村烧起熊熊大火,烈焰冲天,明如白昼。据点久攻不下,团长心情烦躁,提着手枪上火线去了。在南昌会战中还是连长的王玉成现在已经是副营长了。现在因为副团长生病住进医院,团副又到陆军军官学校学习去了,王玉成奉命在团部代理团副值班。团长刚走,“当当当”,电话铃响了。王玉成拿起电话,是师参谋长打来的,要团长赶紧回来。王玉成立即向火线派出传令兵,刚走上火线的赵团长听到传令兵的通知,又风紧火急赶回来。一进团部就拿起话筒:“是参谋长吗?”接着,团长汇报了战况。电话的那一头好像在说什么,王玉成听见团长回答:“是是是,拂晓前。”接着又说“延误战机,影响战局,打完愿受处分。但现在预备队早已用上,请参谋长再为我增加一个营!”电话机里传出一阵严厉的声音,似乎是斥责的口气在回答。“那么参谋长是不相信我了,那好!”接着,电话机“咔嚓”一声,挂上了。团长这句冷冰冰的话,令王玉成心中一阵颤栗。王玉成正揣着紧张的心情等待下文,紧接着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枪响。子弹穿进眼前的墙上,溅起一团土花,泥屑溅了他一身。这一声枪声关闭在指挥所里回荡,既闷又响,令人振聋发聩。王玉成忙回头一看,团长已经仰面朝天倒下了,手里还握着冒烟的左轮手枪,脑门上的血浆直往外冒。团长自杀了!东北汉子刚烈的性格,令人惊愕。王玉成惊魂未定赶快抓起电话,向师部报告:“参谋长吗?团长自杀了,团长自杀了!”对方迟疑着,没有回答,好像在和什么人轻声说着话,在商量。稍后,参谋长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了:“不是的吧,是被敌流弹所中的吧。”明显在引导。“不是,确实是自杀的。”王玉成老老实实地说。“看清楚,不许乱说!”对方仍在呵斥中继续引导。稍微停了一下,接着话筒里传来师长的说话声:“王副营长吗?”“是!”“你们团长是流弹所中、还是自杀的?”“是自杀的,在和参谋长通话后,他很激愤……”“不要说了!一,把你们团长拉下来;二,不要使前线知道;三,我即派参谋主任和七十六团李副团长前来指挥。”稍许,参谋长也来了。他对王玉成说:“你们团长虽是自杀,但上报战况和请领抚恤,报阵亡要好些。”野战补充团在新来的长官的指挥下再次发起了前赴后继的攻势,但最终仍未能攻克邹村最后的据点。战斗到最关键的时候,日本人祭出了最后的法宝:施放毒气!大量的毒气在据点周围弥漫开来,日本鬼子载上防毒面具作战,而我进攻的士兵则只能满足每人一只口罩。师长刘广济了解到前线的情况,知道再战无益,下令进攻到此为止,部队相互掩护撤退。王玉成立在一处高地上协助指挥撤退。子弹带着尖叫声四处乱飞,突然他只觉得腿上一麻,双腿一软就“哎哟”一声倒在地上。原来他被飞来的一颗流弹击中右腿。刚才死去的团不是挨了流弹,他倒成了真正挨流弹的人,不得不让人抬上担架,退出战场,住进了医院。第二次南昌会战后,二十六师防守抚河,也取得了不小的成绩。刘广济脸上十分光彩,升任为一〇〇军军长。刘广济上调走后,副师长王克俊成了师长。王克俊是四川岳池县人,军校高等教育班毕业,土生土长的老二十六师出身。这位川北山区出来的师长对二十六师的人员结构和作战能力非常了解。官兵们对他也十分信赖,又有一种再次回到自家人手里的感觉。前段时间师里人事上出现的问题已经严重地影响到全师的战斗力,针对这样的利弊,他改弦更张,提出:“行伍出身和学生出身并用,人人机会均等,以战绩而定。”这样,全师官兵人心安定。这时,部队改用代号。二十六师的代号是“奔腾”,官兵左臂的白底蓝字臂章上都有“奔腾”二字。王克俊对这个代号十分满意,他说:“我们的部队要万马奔腾。”防守抚河时,师部号召官兵以“摸夜螺蛳”的方式骚扰敌人,以少量的兵力,扰乱敌人防务。王克俊的战法是既要打击敌人,又要锻炼部队。他向全师提出:“所属担任河防第一线的连、排,依次序轮番摸哨。凡摸到敌人武器的,一律按照战区规定发给奖金。同时,领到奖金的连排官兵,分别记功升级,并立即调令该连排换防休息。早摸到敌人武器早休息;迟摸索到敌人武器迟休息;没摸到的不休息。”一线官兵得到鼓励,人人勇跃。冯国图是四川纳溪人,由军校毕业后分派到二十六师任排长。由于刚到前线,还没有作战经验,不知道怎么“摸哨”。于是,一到阵地就找到一排长胡南斌取经学技术。他俩是“老庚”,即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伙伴。胡排长已经摸了好多次,经验老道。这天,该一排轮到上阵,冯和图跟着胡排长行动,算是见习。抚河夏秋水深浪大,可一到冬季,水枯浪落,有水的河道不过宽二三米,轻轻一抬步就过去了。对岸敌军据点沿河布署,但据点之间却有相当的空隙带。这些空隙带较宽,白天无兵看守,只设置些鹿柴树枝类障碍物,轻轻一搬就可以过人。到了夜间,这些空隙地带就有鬼子的哨兵巡逻。这种情况正是我军摸螺蛳的好机会。冯和图跟着一排长,白天沿河侦察,看好了一个地方。两人匍匐在一堆树丛后面,胡南斌指着河面对新来的排长说:“看见了哇,从河边到前面的那个小坎,可以隐蔽前进,只要爬在田坎下面,鬼子就看不见。上了小坎,左前面有颗树,记住这颗树。晚上树就看得比清楚,是我们很好的标志。树旁边有条小路,去的时候不要走路,因为鬼子对道路看得紧。我们从小路右边迂回过去。”在一排长的安排下确定了前进路线。到了夜里,胡排长带着几个兵和冯和图,按照白天看好的树木、石块等标志,顺着前进路线,摸到鬼子的据点附近,悄悄地下到鬼子的阵地里,又从阵地里递出来几箱子弹,后面的人扛着走了。殊不知几个人在回来路过障碍时,恰好鬼子的巡逻队走过来,躲闪不及,被发现了。“哒哒哒”,一阵机枪扫过来,有两个士兵翻身倒地,中弹牺牲。过了几天,抡到冯和图排上阵了。他只有一次“摸夜螺蛳”的经验,心里还有些发虚。但还是硬着头皮集合起几个人,白天先出发去看路线。临出发时,胡“老庚”匆匆跑过来,找到冯“老庚”,把他拉到一边:“我跟你一起去,你还差点火候,紧防吃亏。”这次两人商量一阵,把目标定得明确,一定要搞它一挺机枪回来!果然,一切顺利,白天侦察好的路线、搞枪的位置,都在掌握中。到了晚上,机枪从工事里被拖出来了,只可惜没有子弹。两个士兵扛着空机枪往回摸,两个排长断后。悄悄走了一程,后面传来一阵喊声,原来敌人发现有人来过,机枪丢了,紧接着就追了出来。胡排长叫了声:“快跑!”两人加快了脚步。突然,“哒哒哒”一梭子弹扫过来,敌人开枪了,机枪子弹打在地上不断溅出火星。突然胡南斌喊了声:“老庚!”就一头栽倒在河滩上。冯和图听见喊声有些异样,又听见“咕咚”一声,知道不好,回头一望,看见自己老庚受伤爬在地上。他赶快回身把老庚背起就跑,一边命令士兵掩护,终于把受了伤的胡南斌和机枪背回来了。摸索哨也有失手的时候。一次,二排去摸哨,一个老兵在河岸上抱住一个鬼子。两人正在撕打,另一个巡逻的鬼子听见动静,急忙跑来参战。老兵双拳不敌四手,被敌人按住了。十来个鬼子增援过来。敌人把这个老兵拖进据点,百般折磨,打得遍体鳞伤,流血不止,还以最惨无人道人手段来对待这个老兵。鬼子把岸边的一根树干削尖,留下二三尺长,又把咽咽一息的老兵拖到河岸,剥光衣服,把肛门对着树尖使劲朝下踩。老兵在最后的惨叫声中肝胆俱碎,被敌人面朝我方钉在河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