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第155章 相持战场(34)胡荡泪流满面,知道事情已临绝境。据事后从城内逃出来的老百姓说:“绍兴城内全部关门闭户,情势十分紧张。日军军眷和重要物资已经准备向萧山后面撤退。我部壮烈牺牲时,最后只见一个身穿黄呢军服的军官,身中数弹而未倒下,直至头部被击中才倒在地上,光荣牺牲。壮烈之情,令人敬佩!”悲壮英烈,名留青史!绍兴城,这个曾经在辛亥革命时鉴湖女侠秋瑾抛洒热血的地方,我一百多条巴蜀汉子的满腔鲜血,再次浇灌了这座名满中外的历史文化古城。担任助攻的杨杰臣团也在拼着性命向城中增援。他们征集到木船数十只,又有当地渔民带路,乘黑夜在河港中迂回潜行,从敌人的据点空隙中钻到东、北两门。但由于要躲开敌人,船行较慢,先头部队到达北门时,天已近拂晓。这时,正是胡荡和城内的杨松林正在同敌苦战之时,南面主攻方面和城内枪炮声一阵紧过一阵。看见事不宜迟,杨杰臣立即命令北门先头部队弃船登岸,乘势猛冲,攻入北城关。杨杰臣紧随七十七团主力进至禹陵庙下,此时,一支日军从东增援而来,正好位于杨团的侧翼。杨杰臣还没有来得及分兵抵抗时,便遭到猛烈炮击。这时,又有几架敌机飞临上空,不断俯冲投弹和扫射。禹王陵前顿时硝烟弥漫,砖石横飞,眨眼工夫,五十多名官兵倒在血泊中。此时正是城内杨松林连作最后战斗之时,杨杰臣听见枪炮声就知道此时是城内敢死队急待支援的时候,乃指挥部队不顾伤亡在炮弹爆炸声和烟雾中向绍兴稽山门进迫,企图配合城内战斗。但几次渡河均遭到胡荡同样的情况,渡河未能成功。杨杰臣急急调整部署,正准备从城墙拐角的一处死角再度攻时,不料情况发生变化,传来了师长王克俊命令停止攻击、立即后撤的命令。接到这项命令的还有主攻团长胡荡。原来日军乘我师主力全部集中在绍兴城下时,从绍兴以西的萧山、柯桥等地集中了数千兵力,正在分兵迂回南下,而担任助攻任务的一〇五师却未能阻止住敌人的迂回。王克俊判断,这股敌人目的,在于向我师部抄袭,截断我后路。为此,王克俊师长当机立断,鉴于突袭绍兴的时机已经丧失,为了不至被粘在绍兴城下受到迂回包围,随即命令杨杰臣七十七团迅速撤退到我师部的左前方要隘集结,另以胡荡七十八团撤至师部东面集结,以堵截这股迂回之敌。事情果不出王克俊所料,七十七团在副团长何成军带领下赶到指位置占领阵地不到一个小时,敌先头部队就已经到达,并且迅速逼近我前沿阵地向我发起攻击。真是来势凶猛啊,时间差仅仅是一个小时!如果稍一滞后,现在的攻守方就将易位,后果即难以设想了。杨杰臣得到副团长的报告示,不禁连声:“好险!”敌人的进攻越来越猛,枪炮声越来越密集,敌人气势汹汹,一波一波多次冲杀。副团长何军章指挥着七十七团死守阵地,与敌拼搏。何军章是一位爱动脑子打仗的指挥官,指挥作战常常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让鬼子捉摸不透。现在,他一边指挥部队顶住鬼子的攻势,一边对敌人那一边仔细观察。战斗进行了一阵,何军章看出名堂来了,敌人攻击虽猛,但攻击面却不宽,似乎施展不开。看来这里面还有文章可做,他立即带上团部一些人,爬上阵地后面高地用望远镜再作仔细观察。这一下,情况清楚了。原来敌人远道而来,正处于山地峡谷之中,后面要向前靠拢,前面受到我军堵截无法前进,前后拥挤,不易疏散。好呀!这正是炮火攻击的最佳时段,何军章立即命令集中起全团的迫击炮,迅速抵近向峡谷中的敌人猛烈开火。一群群炮弹落入敌群爆炸,犹如天崩地裂,在峡谷中腾起漫天烟雾。敌人拥挤在峡谷中,进退不易,被打得鬼哭狼嚎,伤亡惨重。这条峡谷成了鬼子的死亡之谷,只好停止进攻,先躲避炮弹。活该这股鬼子背时。在师部东面的胡荡七十八团从围城中撤下来,也正好堵在了这股敌人在峡谷中向东的出口。该团最先赶到是第七连,第七连连长是西充八百壮士之一的李宏毅。他赶到时正是鬼子在山谷中向南攻击之时。李宏毅看见鬼子还没有发现自己,知道机会来了,这正是打击敌人绝佳时候。此地地形又好,一面深涧,一面陡壁。这位机敏过人的连长立即命令悄悄抢占阵地,放出排哨埋伏。当一队队敌人路过峡口向南时,他在望远镜中看见一个骑马的鬼子指挥官就在我官兵的枪口下在峡口停下来,站立在那东张西望,似乎对这个向东的谷口有怀疑。过了一会,好像没发现什么异样,又继续向南前进了。李宏毅捏着一把汗,命令不露声色,作好战斗准备。当鬼子被何军章指挥的迫击炮炸得血肉横飞、向东峡口突围时,李宏毅一声喊“打”,全连几挺轻机枪和一百多条步枪一齐开火,手榴弹一群群地从天而降。官兵死死地挡住敌人,打得鬼子连人带马落入山涧。敌人见我师部早有准备,迂回不成,反而损失惨重,也就草草了事。黄昏以后,利用夜色掩护,全部撤回到绍兴。二十六师攻城未果,却在阻击中打了一个痛快利落的漂亮仗。双方互有胜负,算是一比一。绍兴****战就此结束,我阵亡营长二名,连排长及士兵二百余名。主攻团长胡荡受损最大,攻击未果,又连损两名营长,痛心不已。情急之中大骂军长“主将无能累死三军”。可是这出言不逊却为自己种下祸根,后因小人告密,被撤去了团长职务。战后,师长王克俊在总结时说:“绍兴城对敌来说,武器、装备、设施加上飞机是易攻易守;对我们来说,就成为难攻难守了。”颇有一番感慨。现在回过头来看二十六师中的西充八百壮士。经过几年的严酷作战,这些来自四川北部小县的八百“垂子兵”已经大部牺牲,全师所剩不足百人。这些剩下的西充壮士都已经是全师中基层的骨干,都成了连排长。而阵亡的西充兵大都合葬在江西进贤的抚河边二十六师阵亡将士公墓内。西充壮士个个都是些冲锋在前、奋不顾身的好兵。战斗中舍身炸敌堡、舍身炸坦克、咬着鬼子耳朵一同滚下河拼命、敌我双方刺刀同时插入对方胸膛一齐倒下等英勇战例数不胜数。二十六师的官兵们把他们喊“垂子”,并说他们“很扯(即很调皮)”。但带兵官都知道,这些顽强、好胜、很扯的兵都是好兵,都非常喜欢。当战斗激烈时,师长总爱问:“你们那里还有好多‘垂子’?”,“派‘垂子’搞突击麻。”因此,好多突击队、敢死队都是‘垂子’带队。“垂子”成功多,伤亡也大!到了这个时候,“垂子兵”已经所剩无几。活着的西充壮士怀念自己死去的战友,他们聚在一起,推出代表,代他们到公墓悼念战友。李宏毅是八百壮士中最先升为中尉排长的人,被大家称为“大垂子”。笔者在西充县的西充一中(即王赞绪的巴蜀中学)寻访到李宏毅的儿子,在他送给笔者的李宏毅遗著《征途札记》中,笔者饱含热泪读到了公墓悼念这一令人痛心疾首的时刻:我们怀念同乡战友,怀着沉痛心情,逗钱买了祭奠品,由我、李利民、 作代表到公墓去祭奠我们亲爱的为国捐躯的同乡、战友。那里是黄土累累,遍地血衣白骨,饿狗成群,瘴气扑鼻难以接近。黄昏月冷,亲人在何处!据扫清战场的卫生队士兵说:“我们都是带着防毒面具去收拾遗体的,人已分不出个数来,用工具将尸体钩上担架,抬下来埋起就是。”我们在公墓边点燃奠酒、烧纸招魂,禁不住嚎啕痛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件件难忘的往事都涌上心来!我们在战前都曾宣誓:为了振兴民族,要英勇战斗。并相互约定,没有被打死的要向死者的家属通封信。谁要是活着回去,谁就要向“后援会”的父老兄弟们报告我们作战情况,并去慰问一下死者的家属。我们想到死者的家属,也想到自己的家属。我们的家信都要互相传看,有的家属受保甲长欺凌,使我们感到伤心!我们含着眼泪宣誓:要为战友报仇,要向鬼子讨还血债!为了振兴民族,决不辜负西充人民“为民前锋”、“抗战到底”的嘱咐!三位代表烧钱化纸,哭祭完了战友,李宏毅又回想到了自己从军那阵和自己远在家乡的亲人:一九三七年阴历八月十九日,占山(乡)逢场,联保主任办公室门前和戏台口各贴有“西充县各界人士抗敌后援会”的红纸告示:“上峰通知,有志抗日的知识青年,参加义勇壮丁队出川抗日,先到南京受训。凡十八岁以上青年,身体健康,有一定文化,愿意参加者,请到联保办公室登记。出发日期另候通知。”人们围着观看,议论纷纷。场登时,杨益滋老师在戏台口告示下,搭个凳子,大声疾呼:“同胞们!青年们!日本兵占我东北,杀我老,**姊妹,抡我财物,抓我青年做苦工。现在又向我华北进攻,他们一心想灭亡我们,我们不当亡国奴,参加义勇壮丁队出川抗日光荣!”人们连买卖也不做了,把戏台围得水泄不通,听他演讲。阴历八月二十日,占山(乡)古佛会,做会唱戏,特别闹热。南充县龙泉场何联方(地下党员)带领学生来街上演文明戏,人山人海挤着观看。当演到日本兵拿刀向中国妇女头上劈去时,人们都惊叫起来,愤怒地连续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我们不当亡国奴!古佛会变成了抗日动员会,当天就有十多名青年报名参加了义勇壮丁队。第二天,何注江(公开身分的共产党员)也来赶庙会,他利用和我家是亲戚关系,动员我说:“参加抗日,是青年报国立功的机会。别的没有什么出路,各党派联合抗日,一定能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你如往北走就到延安,往东走就到武汉,那里有青年抗日组织。目前要争取参加到抗日义勇壮丁队。”他给我母亲做工作:“青年人要有点出息,只有抗日才有出路,当亡国奴什公都没有了,哪能安心读书?”我当时想,何注江、李献琛为人正大,他们的话有道理,信得过。这是打国仗,国家有前途,个人才有前途。国家亡了个人还有什么前途?我在考虑去,得要母亲同意。母亲最爱我,她听何注江说得有道理,又舍不得我离开,她含着眼泪说:“儿啊,去吧,为国家出力,在屋里也没啥。”我同何注江到王家户找王本霆,他在何的动员和我相邀下,一路上街报名。阴历八月二十六日,乡上通知义勇队壮丁在街上集合进城。我爱人几天来只是背地流泪,她心情沉重,只说了一句:“要写信回来啊!”早震她给我煮干饭,家里米不多,要留给孩子吃,我借口想吃稀饭,这顿稀饭米多菜少,女儿吃得很香,她不知道爸爸要出征远行。我摸摸女儿的头,含眼泪,硬着心肠走了。爱人没送我,她端着碗流泪,我出门她就把门关上了。我提着包袱去辞别母亲,母亲送我到当门,她站在田埂上望着我。我走上南门山她还在那里站在那里望着我。我躲在黄角树下望着她,眼泪直淌。我父亲死得早,靠母亲把我兄弟姊妹养大成人,妈很苦。妈呀!儿走了!谁知这一别,竟永别了!她望着我那个身影永远留在我脑海里。哥哥跟上街来了,他拉着我到于家茶馆喝茶,再三叮咛保重。我们集合了,他还站在那里望着我不想离去。占山(乡)有十八人参加,联保主任李安民和几位绅士办了几桌酒席欢送,在鞭炮声中李安民、何注江送我们进城。八月二十七日全县集中义勇壮丁八五六人,大部分是学生,在东门中学操场编队,共编成八个连,干部是挑选的壮丁担任,办起临时伙食团,下午开欢送大会,主席台横幅写道:“西充县各界人士抗敌后援会欢送义勇壮丁出征抗日大会”,横联写道:“万里赴戎机壮怀激烈,何日平胡虏回望乡关”。还送了“为民请命”、“抗战到底”两面锦旗,每人还发了点路费、信纸信封,署名为“西充县各界人士抗敌后援会赠”,要壮士们把胜利消息向县上联系。八月二十八日一早吃饭,步行到南充,早上公路旁站满了送行的人,有送水果的,送热鸡蛋的,几个缝衣工人抬了一笼热包子,热情地向壮士们分送,并说“你们先走一步,我们随后就来”。在鞭炮声和口号声中,队伍缓缓向东移动,父送子、妻送夫、兄送弟、同学邻居一直送到朱涯庵还依依不舍。八月二十八日一早吃饭,步行到南充,早上公路旁站满了送行的人,有送水果的,送热鸡蛋的,几个缝衣工人抬了一笼热包子,热情地向壮士们分送,并说“你们先走一步,我们随后就来”。在鞭炮声和口号声中,队伍缓缓向东移动,父送子、妻送夫、兄送弟、同学邻居一直送到朱涯庵还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