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鲜血换来的胜利(1)老河口保卫战是二十二集团军在八年的抗战历程中又一次惨烈的城市保卫战。笔者曾和二十二集团军总司令孙震将军在台湾的大儿子孙静山先生谈起过这次战役,孙静山先生告诉笔者:“孙将军曾和我谈到过该战役,将军说过:‘老河口战役,其惨烈程度不亚于滕县战役。’很值得一书。”其后,孙先生不顾年迈手颤抖,给笔者从台湾寄来一封长达十页的亲笔手书函,其中也重点谈到这次战役。自第一次随枣会战后,军委会调整战区。当时第五战区的辖地最广,东至鲁南、苏北,西至宜昌。武汉会战后,这种局面已不适战争的需要,因此,在调整第三战区和第九战区的同时,第五战区也作了调整:调整的方案是,将宜昌以下的江防从五武区划出,归于陈诚所指挥的第六战区。鲁南已陷敌手,苏北则划入顾祝同的第三战区。这样,第五战区的范围缩小了许多。战区长官部留在襄樊又面临前线日军窜挠和轰炸的威胁,于是,自一九三九年秋,李宗仁即将战区长官部向北西迁移,至更为适中和安全的老河口。老河口为鄂西北襄河东岸的商业市镇和货物集散地,亦为中国古代著名的战场。对面的谷城,便是明末两在起义悍军李自成和张献忠双雄会的所在。由老河口向北,有公路可通豫西的南阳盆地,并可直达洛阳。另有公路向西通达陕南汉中,因此北走西安、西去成都皆为方便。且老河口位于襄河东岸,自古以来便是襄河的重要渡口,水陆运输土均为便利。老河口地区山高水陡,道路崎岖,虽物产丰富,但人民生活极苦,地处偏僻,教育水准极低。据说自民国以来,还没有厅局级的官员来此地视察过。老河口作为战区长官部所在地后,李宗仁在这里住了五年,直到一九四三年九月刘峙接替李宗仁作了战区长官。李宗仁的长官部设在城中,长官部的各部分散在城内和市郊各地,他自住在市区以北的胡家营。李宗仁的长官部来了以后,这里因战争而日渐冷落的地带出现了生机,成了五战区内军事、经济、文化的中心。李宗仁在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市外五里的杨林铺成立第五战区干部训练班,自任主任,轮训战区内校官以上各级官佐,以提高战斗精神,检讨作战经验,增进战斗技术,并联络感情。另外,在襄河西岸距老河口九十里的草店成立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八分校(即黄埔八分校),这里古柏参天,山林幽静,是一群宫殿式建筑的古驿站,正好作为军校。军校离长官部远点,互不相涉,大家都好。军校校长名义上是蒋委员长,实际上是教育长管事。军校从第二期开始,李宗仁保荐了他的搭挡、战区参谋长徐祖贻中将担任教育长。李宗仁常到训练班和军校讲话。那时,在讲话中只要一提到“蒋委员长”,讲话的和听讲话的都必须立即挺身立正,以示躬敬和效忠。李宗仁在他办的训练班里就不兴这一套,但在军校里就不一样,因为军校是委员长的嫡系,得依样照搬。如果在训练班或在公开场合有中央大员巡视参加,李宗仁即尽量少提“蒋委员长”,省得大家麻烦。李宗仁非常重视他的这个训练班,这里除了明里的原因外,当然还有深一层的内容。五战区是一个以杂牌部队为主的战区,这里除了汤恩伯以外,就是西北军、东北军、桂系、鲁系和川军,李宗仁要培植自己在这些系统中的威信和驾驭能力。他的用意不言自明。在战争的相持阶段,会战间的空隙时间较长,这时就是训练班开学的时候。这时,李宗仁几乎每天上午都要在训练班活动,甚至还在这里接待重要客人。有时,他要走进教室和学员坐在一起听课,有时他要到食堂和学员共进午餐。他所到之处,从不许学员起立或鼓掌。李宗仁用心良苦,也卓有成效。训练班的副主任由各集团军总司令轮流担任。一次由汤恩伯担任副主任,在他主持的毕业典礼上,他放开他那沙音嗓子领头高喊“蒋委员长万岁”之后,竟又领头举起拳头高喊:“李司令长官万岁!”学员们也情绪激动,乐得放声高呼起来。在李宗仁轮训的高级军官里,还有不少的共产党员和亲近共产党的人。这些人的身分在李宗仁眼里了如指掌(因为曾有中共中原局的高层人员叛逃到李宗仁那里),如七十七军副军长何基丰,一二七师师长陈离,等等。因此,有人说:“蒋介石在峨眉山上敲他的锣,李宗仁在襄河边上唱自己的戏。”各有各的调。所以,二十九集团军的地下党员肖德宣不慎败露,为了避祸,李宗仁和王赞绪也要送他到这里来。在老河口还造就了一种别开生面的战时文化。训练班第期开学和结业,李宗仁照例发出与该期副主任共同署名的请柬,在中正堂和德令厅大摆酒筵。除参加学习的学员外,长官部所属各部首长和当时集结在老河口的文化名人都被邀请。饭后还照例举行京剧晚会。当时在老河口的一个刘文祥京戏班,还包括长官部里能演戏的官佐,以及社会上的的名流票友,也经常搭配在一起同台演出。在孙连仲和孙震的集团军总部里,都有一个相当于文工团的京剧班,有他们担任训练班副主任的时候,也把他们的京戏班带来参加演出。长官部参谋处长高松元,原来是孙连仲的高参,他常以青衣的角色演出《贺后骂殿》,经理处的科长郭英年则以须生演出《宝莲灯》,上海商人袁立初的姨太太年轻美貌,多次演出《女起解》、《玉堂春》、《御碑亭》等戏。在二十二集团军总部的一名姓沈的副官,年仅二十左右,生得眉清目秀,多才多艺,竟能演花旦戏,经常登台演出《梅龙镇》、《坐楼杀惜》等,看得台下的观众如醉如痴,摇头晃脑。人们多夸说其台风确有小翠花的样子。由于李宗仁坐镇老河口,一些投资人也有了安全感,也来到这里投资。上海商人袁立初来到这里,还带了他那年轻美貌的姨太太,就是来此作生意的。李宗仁还在这里办了一分《阵中日报》的报纸,第一版国内新闻,第二版国际新闻,第三版国内通讯,第四版是副刊。该报在国统区全面发行,影响颇大。总编辑开始是五战区政治部的李筱梅,其后是李宗仁的秘书尹冰彦,田涛、碧野当过副刊编辑。当时有不少的中共人士都在报社工作过或担任过职务,有的中共党员暴露了,又被李宗仁送到桂林保护起来。这时,一些国内知名的左右文化人也到老河口来,比如张执一、胡绳、姚雪垠、臧克家、郭若水、安娥,还有李公朴、屈武、施亮东以及朝鲜义勇队的人等等。国际著名记者史沫特莱在安娥的陪同下也来老河口访问过。我们在前面已经知道,她还在姚雪垠、安娥、钟朗华等人的陪同到了作战前线。李宗人还在襄樊成立了“第五战区文化工作委员会”,老河口设立了“文化工作站”。一九四〇年九月,老河口发起了“各界为前方将士征募寒衣运动”,各文艺团体为此举行义演。军事委员会抗战演剧第四队演出了话剧《黑地狱》,第五战区政治部演出了京剧《木兰从军》、《英雄传》,朝鲜义勇队演出了话剧《皇军梦》。而更为引人注目的是日本“反战同盟”盟员大泽义雄、伊藤进则、进村芳子等自编自演自导,在中山舞台上以日语演出的话剧《弃儿》。《弃儿》的演员们在舞台上展现了当时日本国内一段现实生活。说的是在侵华战争开始后,前线需要大量的兵员,征兵令传到了爱知县的内乡村。驻村的征兵分会长坂垣新助大佐通知农民铃长治郎入伍服役。但铃长治郎不久前死去了妻子,留下了一个初生儿。他要服役,新生儿即无人抚养。于是,入伍前夜,他抱着这个孩子四处求人收养,但所遇到的都是冷漠、拒绝和爱莫能助的推诿。剧中主角在悲愤、痛苦和徬徨中走向村里的神社,去向冥冥之中的大神祈求。可是,神又能给予他什么呢?正巧,征兵分会长坂垣大佐带着妻女也来神社祷告。铃长无奈地向大佐请求暂缓服役,遭到拒绝后,又请求大佐能收留这个无母的孩子。但得到回答却是狠狠的一脚,铃长的额上渗出鲜血,一滴滴地落到地上。大佐带着妻女便扬长而去。主角的精神被撕裂了!他决定丢弃自己的亲骨肉,含着眼泪写了一张字条放在婴儿的襁褓上,把孩子丢在神社的门前。主角悄悄地躲藏在远处,等待会有人来把孩子抱走那撕心裂肺那一刻。终于,来了一位农人,他看见这个弃儿,也看见这张纸条。他站在这个婴儿面前,满面忧色,辗转踌躇,最后还是把弃儿抱走了。主角看见孩子被抱走了,极度的痛苦使他放声大哭。在这种大悲大痛之中,他开始怀疑进而痛恨这场给日本人民也带来无限痛苦的战争:难道所有的日本人都要为天皇的事业作出牺牲么?但日本人的血性又使他无可作为,主角拿起刺刀想自杀,摆脱这个无法摆脱痛苦的世界。这时,坂垣大佐又回头走进了观众的视野。铃长须发直竖,怒目园睁,主角终于选择了反抗:他大吼一声,举起刺刀冲向大佐,杀死了大佐。当然,这在日本国度里,敢于反抗战争的人也无路可走,主角于是也破腹自杀了。饰演主角的大泽义雄,表演得真挚、细腻,应用了日本传统的舞蹈动作,姿态优美,寓意深沉,表演自然、适度,当他抱起“婴儿”时,手中的道具犹如有了可怜的生命,让不懂日语的观众也随着他的表演走入日本人民内部的一段真实的生活中。更多的人在仇恨日本侵略者的同时,也认识到战争也同样给日本人民带来了痛苦。演出结束,掌声雷动!这是老河口历史记载中唯一一次日本友人以日语进行的一场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