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不速之客莫里茨摇响了德瑞克夫人家院子的摇铃,跑出来开门的是蒂莎。但是,当她她隔着栅栏看到了莫里茨和停在门口的黑色轿车时,不等莫里茨问话就说道:“先生,德瑞克先生并不在家。”说着,转身要走。站在莫里茨身后的切夫眼明手快,上前一步,伸手从栏缝里一把抓住蒂莎的胳膊。蒂莎不禁尖叫了一声,“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德瑞克先生的家。你们会……”“我不是来看望德瑞克先生的,我是来拜访德瑞克夫人的。”莫里茨冷冷地打断了蒂莎的呼叫。“夫人在休息,我不能让你们进去。”蒂莎一边说,一边愤怒地想要挣开抓住他的手。但是,切夫是何等样人,他的手像鹰爪牢牢抓住蒂莎,并且暗暗地不断用力,蒂莎吃痛,脸色大变。“放开她?”德瑞克夫人站在屋子台阶上,厉声喝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看到德瑞克夫人出来,莫里茨示意切夫放开了蒂莎。“夫人,我是莫里茨上校,特意从巴黎前来拜访夫人,并向您致意。”“我可不认识巴黎的莫里茨上校。”德瑞克夫人显然对这位上校先生丝毫不感兴趣,小小的上校军衔也吓不了她,她冷冷地说:“不过,尽管我并不认识上校先生,但还是谢谢您的好意。您可以走了。”德瑞克夫人说着,转身准备回屋。“夫人,”莫里茨叫住了德瑞克夫人,“向夫人致意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小小的意愿。此外,我还有公务在身。不知道夫人是愿意跟我去市党卫军总部呢,还是愿意开门让我进去?”莫里茨其实是在吓唬德瑞克夫人,在科隆,传唤或者拘捕出身名门望族,又身为德国重要军事科研领军人物的妻子,并不在他权限范围之内。何况,科隆不是他和舒伦堡的地盘,恰恰相反,科隆属于谬勒的控制范围。在德国保安机构,尽管舒伦堡晋升极快,已经身居德国保安局四处处长,地位堪堪与身为六处处长的谬勒相当。但是,缪勒的资格、资历和身居要职的时间都远在舒伦堡之上。更何况,国内保安更多是六处的职权。虽然四处也会因对外情报工作的需要而涉及六处的职权,但毕竟就不能那么恣意而为。在从英国被捕特工嘴里得知关于UX-3型潜艇的情报后,莫里茨嗅出了英国间谍在科隆留下的气味,莫里茨特地为此请示了舒伦堡。尽管他得到舒伦堡关于行动的特别批准,但是,真要那么公开地从德瑞克家里把德瑞克夫人带走,他没有足够的证据,因此他也没有这样的打算。但德瑞克夫人还是被吓住了。尽管她出身高贵,丈夫身份显赫,自己平常出入上层社交圈,满目尽是达官贵人,因此养尊处优。但是,真遇到事了,她就显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她转回身来,呆呆地看着莫里茨,好像没有听懂他说的什么。“夫人。奥次米特将军知道我将要来拜访您,也请我代他向您问好。”迪次米特是战时科隆的保安司令官,是德瑞克先生的朋友和府上的座上宾。本来他也就是德瑞克夫人想要打出的牌,却被莫里茨抢先打了出来。德瑞克夫人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随即崩溃。她看了蒂莎一眼,意即让蒂莎开门。而蒂莎也在看着她,脸上透出着急与不安,她希望夫人能把他们挡在门外。但是,德瑞克夫人看她没有开门的意思,又严厉地看了她一眼。蒂莎只好把门打开了。事实上,莫里茨要进行这样的调查,还真的通报了迪次米特将军。只不过,和将军通话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上司舒伦堡。莫里茨在从英国间谍身上得到这个线索后,他不想把它提交给科隆方面。同样,舒伦保也不想,科隆方面党卫军的负责人是谬勒的心腹。他们不想把如此重要的线索与谬勒共享。何况,缪勒从巴黎逮捕并带走了那个眼镜的店老板,也令舒伦堡和莫里茨非常不满。事实上,他们也已经注意到了那外眼镜店,他们似乎和波兰人有着某种关系,只不过,莫里茨不想过早地打草惊蛇,因此一直没有行动。科隆是德国最重要的军事工业生产基地和研究开发基地。也就成为英国,苏联和战前法国间谍最活跃的地方。而在此地担任反间工作的秘密警察们虽然也取得得一些成效,但整个战争期间,仍然有一些极为重要的军事工业情报继续流出。因此,在得到莫里茨的报告后,舒伦堡同意莫里茨秘密跟踪这一线索,并用他在科隆方面的关系来配合莫里茨的行动。为此,他亲自给迪次米特将军打电话,请求将军支持莫里茨的工作同时为他保守秘密。迪次米特将军不仅和舒伦堡交好,而且他本人也对缪勒趾高气扬很不服气,再加上科隆秘密警察的负责人也依仗缪勒的权势处处和他为难,也让他很不舒服。自然也就满口答应下来。英国特工提供给莫里茨的只是一种泛泛的信息,甚至是过时的信息,若在平时,丝毫不起任何作用。英国人能够切断所有的线索,那么,他们自然也会扫清所有留下的痕迹。即使你找到了,诚如你是一个猎手,留给你的也只是些年久日深的粪便,就算你找到了,也只能闻便兴叹。但是,这些粪便现在有了新鲜的气味,是它的同类留下来的?一旦一些旧的痕迹和一条新的线索发生了交叉,莫里茨可以肯定,这个交叉点就是破获英国间谍网的新的突破口。而且,它往往预示着更大的猎物出现了。莫里茨来到科隆后,如他所说,他要在科隆的空气中闻出那个人的味道,然后找到那个交叉点。莫里茨选择出一些和U型潜艇研究有关的重要参与者,并且一步一步的接近他的猎物。莫里茨让随从在门外等候,就是切夫也被留在了花园里,只身一人随德瑞克夫人进了客厅。这样做,一是不失礼貌,二是,切夫可以观察外面的动静。坐下后,莫里茨向德瑞克夫人表示了歉意,随即话归正传:“夫人,我们有证据表明,我们有很一些重要的情报落到了英国人的手里。这些重要的情报里,也许和您的丈夫德瑞克先生有关。”莫里茨说着,装模作样地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打开后,他故意让德瑞克夫人看了其中的几页。那是一些机械制图的复印件,德瑞克夫人虽然看不明白,但她知道那些图偶尔也会在丈夫的书桌上或者书本上看到,她有些紧张了。“先生,我从来不管丈夫的事。您知道的,什么战争啊,飞机大炮啊,那都是男人的事。您应该去找他们?”莫里茨当然看得出来,德瑞克夫人此时心态的微小变化,她有些害怕了?但这是很正常的。这些平常高高在上的女人们,在遇到一切不确定因素的时候,通常都会这样。然而,他不能让她们过于担心,因为那样的话,她们反而会一问三不知。“夫人,您说的对,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我只是不想这样的事情让太多的人知道。也不想因为这样的调查给德瑞克先生崇高的声誉蒙上阴影。”“可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夫人,我确信您说的是真的。我只是做一个一般性调查。我想知道,经常和德瑞克先生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莫里茨这句话的意思,是想先让德瑞克夫人放松下来。果然,听到这样的问话,德瑞克夫人轻松了很多,她数出一些人的名字和他们的身份。当然,她说的那些人都是一些显赫的人物。将军,市长,教授,工商业巨贾,以及那些还戴着勋爵头衔的贵族。莫里茨知道,德瑞克夫人本身就是这样一位贵族的后裔。在德瑞克夫人稍做停顿的空隙,莫里茨打断了她的思路:“这些人经常到夫人府上来吗?”“是的,是经常,我也经常会到他们府上,如果接到邀请的话。前天晚上,我去了昂得尔先生的家,因为前天是尊贵的昂得尔先生和夫人的银婚纪念日。是市长先生亲自为他们主持的庆典……”德瑞克夫人说到这些,又开始滔滔不绝。但莫里茨没有再打断她。直到德瑞克夫人再次停下来。莫里茨这才接上德瑞克夫人的话,问了一句:“夫人您说的是前天晚上?”“是的。”“那么,我想请夫人回忆一下,最近几天里到过夫人府上的客人。”在德瑞克夫人说出两个人的名字后,莫里茨突然插了一句:“来访的人中,有夫人不认识的人吗?”德瑞克怔了一下。莫里茨突然的提问,让她猛然她想起了那个当过外交官的珠宝商人,她的心里不由得一跳,一时没有回答。德瑞克夫人表现出来的这微小变化,逃不过莫里茨的眼睛,因此,不等德瑞克夫人想好要不要撒谎,他单刀直入,直接着问道:“那么,这个人是哪一天到访夫人府上的?”“今天是礼拜几了?”这一问,德瑞克夫人果然措手不及。“今天是礼拜五,夫人。”在莫里茨给出提示后只好顺着莫里茨的话往下说,“我想,好像是上个礼拜六。是的,是一个周末的早上。因为那天晚上正好是……”“他是干什么的?他来干什么?”莫里茨这次很快打断了德瑞克夫人,“他是怎么来到夫人府上的。”“他是一个……意大利人,是个……珠宝商,他……来推销他的珠宝。”德瑞克夫人有些口吃起来。莫里茨一连串的追问,令她也觉出了危险的味道,倒不是那个珠宝商人本身会给她带来什么危险,她害怕的是,那个珠宝商人似乎也在找寻什么。现在她完全明白了,他们都在寻找她的希尔曼。不,我不能让他们找到他。她忽然想到,她可怜的希尔曼正是因为这个而离开她的。他一定是为我保护我。一定是这样的。这个可怜的小傻瓜,他恰好应该躲到我的翅翼下,让我来保护他才对。“你是知道的,像这样的商人,总是会不厌其烦地按响你的门铃。”德瑞克夫人打定了主意,慢慢镇定下来,又开始了那种习以为常的抱怨。这一句话,令莫里茨嗅出了那个人味道。但德瑞克夫人神情的变化,同样令莫里茨相信,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女人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在没有确切的证据前,莫里茨也不能太过造次。不仅因为德瑞克先生是重要的武器专家,德瑞克夫人更是出身豪门,有着显赫的家庭背景。何况,他想要知道的已经知道了,逮捕她没有任何意义,完全没有必要为此而满城风雨。莫里茨结束了谈话,他彬彬有礼地向德瑞克夫人告辞。但就在莫里茨走向往外走的时候,一开门,蒂莎端着茶盘正往里走,他们差点撞在了一起,幸好两人躲闪及时,托盘没掉落地止,只是壶里的咖啡洒了一些出来。莫里茨满面狐疑地看了蒂莎一眼,突然问道:“女士,那位珠宝商人,他是怎么进来的?是你给开的门吧?”德瑞克夫人快走了两步,挡在了蒂莎身前,“是我让她开的,那会我正好在花园里散步。”德瑞克夫人的本意,是不想引出更多的话题,尤其是关于希尔曼,半点也不能牵扯进来。她没想到的是,她的插话,只能让莫里茨肯定他的判断。现在,不止是空气中的味道了,莫里茨几乎感觉到了那个人的存在。莫里茨甚至看到了他的侧影,那个大摇大摆从他楼下走过去的男人的侧影。他现在完全明白了,那个人,在巴黎把他的身影留给他莫里茨的人,的确不仅仅是为了讥笑他。狡猾的列那狐,他在寻找他的同伴的同时,还为身后的猎人设计了一个陷阱。莫里茨暗暗赞叹,心里并不懊恼。狐狸再狡猾,现在,他一伸手,就能抓到他的尾巴。来到门外,莫里茨对切夫轻声问了一句:“那个侍女,抓住她就够了。而她,只是一个十足的蠢货。”莫里茨嘴里的蠢货,当然是指德瑞克夫人。切夫还知道,被莫里茨认为是蠢货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身陷情网的女人,而另一种却是那些投身于反抗运动的女人。德瑞克夫人自然是前者,这让切夫艳羡不已,在他眼里,德瑞克夫人是他见过最漂亮也最高贵的女人。他自然而然想起鸭子的故事,心里说,谁才是真正的蠢货呢?这样一想,切夫笑了。他向德瑞克夫人鞠了一个躬,在德瑞克夫人的注视下,倒退着走出院子。这个样子令德瑞克夫人想到了宫廷里的武士,她向他微微一笑。双手提着裙子,并略略曲了一曲,作出一个宫庭贵妇式的道别。切夫笑着,直到出了院子,这才转身跟在了莫里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