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母女见面暗立誓

选完布料以及各色丝线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下了几天的雪倒是停了下来，可路上的积雪很厚，却是很难走的，方妈妈遣了两个婆子帮忙拿布料陪着乔玖秀一同回去。从府库回去乔玖秀的院子会经过一片小小的树林，一个有些畏缩的身影孤独的站在树林旁边，双手时不时的相互搓揉一阵取暖，望向府库方向的双目带着殷切的期盼。等到乔玖秀出现在那身影的视线之中时，那人面上带了明显的激动，往前走了几步，像是要迎上去的样子，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又停了下来，往树林旁的石头后面躲了起来。等乔玖秀要走过树林了，那人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迟疑着开了口：“九小姐……”“嗯？”乔玖秀听到有人用迟疑的语气叫自己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身回去。那人五官轮廓是极美的，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个美人。穿一件半新旧的袄子，脸上带着畏缩和迟疑，可看着乔玖秀的眼睛里又透出许多慈爱来。“姨娘？”这人正是乔玖秀的亲生母亲六姨娘，乔玖秀对她是真的不熟悉。穿越之前不知道，可从穿越到现在整整三年了，见过的次数少得可怜，还都是远远的见着，从未亲近过。倘若不是两人容貌相近，乔玖秀大概都不会肯定这个人是不是真是自己这具身子的生身母亲。“哎。”六姨娘听到乔玖秀唤自己，有些欢喜的，又有些不自所措，两只手有些局促的扣在一起。一边对着抱了布料的婆子陪笑，一边往乔玖秀的位置又多走了几步。站在乔玖秀面前的六姨娘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在自己的身上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干瘪的钱袋，从里面摸出几个大钱，一边递到两个婆子手上，一边陪着笑说：“耽搁你二位一下，这点钱请二位拿去吃个茶吧，确实是只有这么多了，你二位千万别嫌弃。”两个婆子相互看了一眼，伸手接过大钱，其中一个对着乔玖秀说道：“这料子还怪沉，我们就先往前头去了，不知道九小姐院子里是否有人会接着？”乔玖秀身边有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两个粗使丫鬟，听着是不少，可其中一个二等丫鬟梅香的老子娘是太太娘家的陪嫁，不过别处没了空缺才被安排到自己院里的。平日里乔玖秀自己是万万使唤不动梅香的，其他几个三等丫鬟和粗使丫鬟跟着梅香，对自己份内的差事都不怎么上心，而且这布料是要给嫡姐乔元秀做衣裳的，万万是出不得岔子，自己那院子里除了锦绣之外，还真是没一个能托付的人。可自己这身子的生母许久不见，这次特意来找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自己占了别人的身子，总是要提别人行了这孝道的。想着，乔玖秀对锦绣说道：“锦绣，你先回去把，这些布料记得要小心放妥，我一会儿便回来。”锦绣点头称是，和两个婆子一同往前走远了。“姨娘是特意来寻我的吧？”等到几人都走远了，乔玖秀才看着六姨娘说道。六姨娘年轻的时候生得国色天香，很是受过一段时间的宠，可却也把太太得罪得很了。等老爷乔四海有了新欢，六姨娘便被太太狠狠的打压了下去，连乔玖秀都不许她带着，平日连面都不许见。而因为恼恨六姨娘，太太连六姨娘生的乔玖秀都分外的不喜。旁的人家正室打压妾室，不让妾室自己教养子女，至少名义上是要养在自己名下或者养在自己院里的，可乔玖秀却是打从出生就是奶娘带大的，后来在乔玖秀十岁的时候，太太又借故将乔玖秀的奶娘给逐出府去了。乔玖秀一个十岁的女孩，连带着一个大不了多少的贴身丫鬟，被府里上上下下的奴才们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奶娘被撵了没多久的一个深夜，乔玖秀溺水后突发疾病，锦绣跌跌撞撞的跑去找太太，却连正房的院子都没进得去。当天夜里正牌的乔玖秀就没了生气，第二日醒来的乔玖秀已经换成了现在的乔玖秀。“我……我听说九小姐接了太太的指派要替大小姐做选秀的衣衫，特意过来看看九小姐。希望……希望九小姐不要太劳累，不管怎样，身子骨也还是自己的。”六姨娘原本是看着乔玖秀说话的，可越说话音越低，渐渐的连头都低了下去，只敢盯着自己的脚下看。哪个当娘的会不疼爱自己的女儿呢，那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可这么多年来，六姨娘都只能远远的看着乔玖秀，有时夜里偷偷的跑到乔玖秀院子的院墙外站着，常常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有时候听到乔玖秀被下人欺负了，六姨娘都只敢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里抹眼泪。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拖累了自己女儿，如果当年不是她太相信乔四海会长长久久的喜欢自己，也不会那么张扬，以至于让当家主母不仅恼恨自己，连带着还厌弃了自己的女儿。乔玖秀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有些心酸，再怎么国色天香的女子，如果只是以色伺人，都免不了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境地。“姨娘不必为玖秀挂怀，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乔玖秀看着眼前的女子，语气刻意放得轻柔了一些。“我知道，太太交代的事情你不能推脱，可只有短短两个月时间大小姐就要去选秀了，九小姐你真的能做得过来吗？倘若做不过来惹得太太责罚可如何是好？不然现在就回了太太，说要人帮忙，九小姐你说好不好？”六姨娘的语气之中透着无尽的担忧。“选秀是在春天，只是做几件春衫就好，虽然时间是紧了些，可还是能做得过来的。”乔玖秀宽慰六姨娘道。“若是伤了神可怎么办？九小姐你到底才十三岁，身子骨熬不得啊。都是我没用，一点都帮不到九小姐。”六姨娘自责而又担心的看着乔玖秀说道，说着说着，眼眶就忍不住的红了，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姨娘说哪里话，姨娘生下玖秀，对玖秀而言便是最大的恩了，姨娘自己也不容易，玖秀明白的。”乔玖秀轻声说道，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来一条锦帕：“姨娘莫要难过，姨娘难过玖秀心中也不会好受的。”听乔玖秀这样一说，六姨娘倒是止住了哽咽，伸手接过锦帕拿在眼角处拭了拭，拭完之后，拿着锦帕的手却舍不得伸出去了。六姨娘将锦帕握在手里，看着乔玖秀怯怯的说道：“这锦帕脏了，我拿回去洗了再给九小姐送来吧。”乔玖秀看透了六姨娘的心思，笑笑说道：“姨娘若是不嫌弃，便留着吧，也算是一个念想。”“不嫌弃，不嫌弃。九小姐这针线是好极了，咱们乔府再找不到比九小姐针线都好的人了。”六姨娘握着手中的锦帕，笑开了怀。“姨娘喜欢就好，天色不早了，这雪又积得厚，姨娘要不先回去吧？”乔玖秀看着六姨娘说道。六姨娘抬头看看天，确实是不早了，当即哂笑一声，说：“还真是晚了，要不我送九小姐回去？”说着又自己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要是让太太看见了又要不喜，我还是不要给九小姐添麻烦了。九小姐你先回吧，我看着九小姐走。”“还是姨娘你先回去吧，玖秀看着姨娘走，姨娘在这里等了许久，怕是冻坏了，回去记得拿热水泡一泡脚，不然若是生了冻疮可就不好了。”乔玖秀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个偏方，又说道：“姨娘记得在水里放一块姜，泡了才不会生冻疮。”“嗯，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路滑，九小姐一会儿当心一些。”说着，六姨娘依依不舍的走了，一步三回头，乔玖秀在雪地里站了许久，六姨娘才从她的视线里消失。等乔玖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锦绣正站在廊下望着，看乔玖秀什么时候能回来。看到乔玖秀的时候，锦绣面上大喜，连忙迎了上去，嘴里说：“九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瞅着这天都要黑了，九小姐都还不回来，倒是叫人真担心呢。”“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是我的姨娘，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还担心她会对我不利啊？”乔玖秀嗔了锦绣一眼说道。“哪里是担心六姨娘会对小姐怎样，六姨娘是小姐的生母，当然不会害小姐，可我不是怕让太太知道了会对小姐不好么。”锦绣一边替乔玖秀解开厚灰鼠织锦棉披风，一边说道。“她到底是我的亲娘，至于太太那里，我有分寸的。”乔玖秀对着正围着自己忙活的锦绣说道。乔玖秀院中人是不算少的，可真正得用的，却只有锦绣一个，是以乔玖秀回来，便只有锦绣一个人忙得团团转，等替乔玖秀拖下披风，又转身出门替乔玖秀端热水泡手泡脚去了。看着锦绣忙里忙外的，乔玖秀心中一阵暖意流过，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便是为了锦绣和六姨娘，她乔玖秀都要活得好好的，嫡姐乔元秀选秀的衣服，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想着想着，乔玖秀的眼神坚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