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主仆夜话辨心思

夜已经深了，只有乔玖秀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屋子里东西很简陋，就一套普普通通的桐木家具。两支摇曳着跳动的蜡烛无法照亮整个卧室，炭盆里燃着的是下等炭，偶尔会冒出几屡呛人的黑烟。乔玖秀来至于现代，知道这种炭容易引起人中毒，所以即使很冷，也依旧开着半扇窗户。屋外白茫茫的一片全是厚厚的积雪，冰凌挂在屋檐下偶尔能透出一点寒光，那是屋里的火苗在跳动。“小姐，夜已经深了，早些歇息吧，这图纸明日再画不迟。”锦绣提着一把碎花白瓷茶壶，带着一身的寒气进了乔玖秀的卧室。“你还说我，这么晚了，又天寒地冻的，你跑哪里去了？”乔玖秀小心的放下手中自制的炭笔，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转过头去，看着锦绣笑问。“刚刚去大厨房煮了一壶红枣姜茶。”锦绣没有说是为乔玖秀煮的，她太了解她这个主子了，今夜指不定会熬到几更呢。所以虽然心里希望乔玖秀能早些歇息，可依旧去大厨房煮了驱寒的茶水备下。“大厨房的人没有为难你吧？”听到锦绣说去了大厨房，乔玖秀担忧的皱了皱眉头，盯着锦绣的脸看了好久，确定没有泪痕才放心。乔玖秀的样子让锦绣有些想笑，可却又心里暖暖的，她知道乔玖秀这是关心她。“没人为难奴婢，听说奴婢这是为了防着小姐熬夜替大小姐画衣服的图样而备下的，管事的李妈妈还专门派了一个烧火丫头来帮忙呢。”说着，锦绣放下了手中的白瓷茶壶，拿了一根小板凳放在放炭盆的架子旁边，又把白瓷茶壶放了上去。这样温着，一整晚都能有热茶喝了。乔玖秀一边看着锦绣做完这些事情，一边说：“大厨房油水不少，管事的妈妈果真是够伶俐的。不过，你说得也好，总是会有人学给太太听的。”锦绣笑笑，转身拿了一个白瓷茶杯倒了一杯红枣姜茶递到乔玖秀手里，说：“自然是要说出去的，小姐这么费心的替大小姐准备，当然要太太知道小姐有多上心了。”“嗯，我不求太太知道之后能对我多好，至少她能好歹记我一分功劳，不会像之前那样总为难我就好了。”乔玖秀点点头，接过锦绣递过来的茶杯暖了暖手。隔了一小会儿之后轻轻的吹了吹自己面前，小小的呷了一口红枣姜茶，面色愉悦的闭上眼睛回味了半晌才开口说道：“锦绣你这红枣姜茶真是煮得越来越好了，一口下去，连心窝子都暖了，赶紧给自己也倒一杯驱寒，外面那么冷，你受的寒气可是不轻。”“那是小姐你教得好。”锦绣含笑应承道。一边说，一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红枣姜茶，学着乔玖秀的样子轻轻的吹了，也小呷了一口。“那是锦绣你悟性好，我自己是只知道怎么做，可让我亲手去做，却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乔玖秀一边小口的喝着姜茶，一边说道。劳神了一大晚上，乔玖秀也想趁着喝这姜茶的机会小小的偷个闲，“奴婢也就这点能耐了，还是因为小姐不嫌弃奴婢笨拙，肯悉心教导。”锦绣端着茶杯走到乔玖秀的身边坐下。乔玖秀来自现代，受到的是人人平等的教育，心中没有什么主仆之分。而且她三年前穿越而来，除了最初的彷徨之后，余下的日子可以说是与锦绣相依为命，是以心中却是拿锦绣当做了朋友甚至是闺蜜。而锦绣陪着乔玖秀的日子更久，连着原主在内，有整整七年的时光。七年来，锦绣陪着乔玖秀一起受气，一起被欺负，一起寻找苦难的日子里难得的小小乐趣，心中早将乔玖秀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妹，在外人面前守着主仆的分寸，只有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却也不会那么死板。等锦绣坐了下来，乔玖秀便软软的将身子往锦绣身上靠了去，将头搁在锦绣的肩膀上面，轻轻的摇动着自己的身子。乔玖秀手中的茶杯随着她的晃动而险象环生，每一次都是差点倾了出来，洒在自己的身上。锦绣有些好笑的看着乔玖秀，伸手将乔玖秀手上的茶杯拿了过来，嘴里说道：“看看来小姐这会儿是不想喝了，奴婢先拿着吧。”乔玖秀一边继续摇晃着自己，一边用正经的语气说道：“嗯，刚刚喝了几口，心里没那么凉了，这茶就显得有些烫，等一会儿稍微凉点我再喝，锦绣你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就好了，我不会碰倒的。”听着乔玖秀这样说，锦绣又把手上的茶杯稳了稳，无数的前车之鉴告诉她，她家的九小姐总会一不留神就碰翻茶杯。当然，其实锦绣也明白，乔玖秀能有这样的反应其实是她真的不喜欢帮大小姐做选秀的衣裳。摇晃了半柱香的时间，乔玖秀才停下来，坐正了自己的身子，变回了从前的样子，从锦绣手中接过白瓷杯将那暖心暖胃的红枣姜茶喝完。喝完之后，乔玖秀放下茶杯，转身坐了回去，拿起自制的炭笔准备继续描画图样。“小姐，不想画就歇了吧。”锦绣心中不忍的说道。“锦绣，你要知道，替太太和大小姐做事，没有什么想不想的。我们这些庶女必须争先恐后的抢着替她们做事，她们有事情吩咐下来我们必须恩戴德的好好去完成，这是我们这个乔家大院的规矩。”听到乔玖秀这样说，锦绣心中一痛，同样都是乔家的女儿，待遇地位却是云泥之别。似乎是了然锦绣的感受，乔玖秀轻描淡写的说道：“人和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一出生就拥有的东西，有的人穷一生之力也追求不到。锦绣，有时候我也是不甘心的，可是不甘心有能怎样呢？我要改变这一切，就必须去接受我不喜欢的东西。不过谁也料想不到将来会怎样。锦绣，也许终有一日，我们也会高高在上。”乔玖秀说着，图样描绘得更细致了，拿着炭笔的手也更加稳了一些。人就是这样，逆境中有希望才是最重要的，倘若没有希望，那就自己制造一个希望。只是，这屋里的灯火到底还是暗了一些，盯得久了，乔玖秀的眼睛都有些花了。正在她感叹在古代不能像现代一样有明亮的灯光的时候，一束光线照到了白纸之上。她转头去看，却是锦绣双手端了一块铜镜站在她旁边，将烛火的光芒往她面前的纸上映射。“我就给你说过一次，你倒是记住了，真厉害。”乔玖秀忍不住夸赞道。这古人的智慧确实是不容人小觑的，她只是说过可以用铜镜将阳光反射到屋里来，没想到锦绣不仅记住了，还在这个时候用活了。“哪里是奴婢厉害了，明明是小姐聪明，什么都知道。”锦绣这话倒是真心话，在锦绣的眼里，这年来小姐是越来越聪明了，什么都知道，什么都难不倒。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还会有换了个人这种事情，毕竟这也太骇人听闻了一些。乔玖秀轻轻一笑，说：“可不是我聪明，这些都是书上看来的。”锦绣听乔玖秀这样说，忍不住接道：“从前小姐是不爱看书的，三年前病了一场却是爱看书，爱做针线了。”乔玖秀心中一个咯噔，果然自己和从前那个原身是大不同的，其他人看不出来是因为以前的乔玖秀就像一个隐形人一般，没有人关注，自然也就发现不了自己的不同。而锦绣却不一样，锦绣和自己这具身子日日相处，是最了解自己这具身子的人，心里必然会觉察到有些不同的，只是她不说而已。“我曾经听大哥对四哥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虽然那时候不是很明白，可却听了进去，后来找了书来看，就越发的觉得大哥说得是真不错。”“嗯，大少爷可是真厉害，年纪轻轻的，就是举人老爷呢，以后大少爷一定会中状元的。”提到乔府的大少爷乔少棠，锦绣的语气明显的变了。那个女子不怀春，这乔府除了奴才之外，只有老爷，大少爷，四少爷三个男人。老爷年岁太大，除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之外，不会有人盯着。四少爷乔少廉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又是庶子，除了不谙世事受了乔少廉挑逗的小丫头，也没几个会将他放在心上。而大少爷乔少棠却是真正的年轻有为，早早的就中了举人，对又谦和有礼，又生的得仪表堂堂，更重要的是嫡子，是这偌大一个乔府的唯一继承人。满府的小丫头们一提到大少爷，大多都会变了模样，便是锦绣，也都是一样的。虽然乔玖秀并不赞同锦绣的心思，可这个年代就是这样，不管是在乔府也好，在其他的大户人家也好，不想做姨娘的丫头，还真没有几个。在这些丫头们眼里，便是姨娘也是半个主子，只要讨了主子欢心，总能有无数的风光的，便是回了娘家，也能体面不少。在这个年代，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多半都是不谙世事、看话本看得痴了的闺阁千金。便是乔玖秀自己，所想的也不过是不会被随便指给人做妾，至于其他的，她是真不敢奢求。求得多了，难免失望，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向着更好的生活努力才是正理。“大哥是不错的。”说完这句，乔玖秀就专心的用炭笔描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