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问(一)逆风而行,迎面打在脸上的的急雨便犹如尖锐的钢针,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墨绿色长发的少女坐在马上,一只手抓着自己的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利威尔马匹的马缰,耳边是雨点接二连三重重敲击在兜帽上的杂音,她手臂上伤口裂开的地方一阵一阵钻心地疼着,但是现在的她绝对不能停下脚步。四周的森林被嘈杂的雨声淹没,月光被乌云挡住,前方树枝之间上又是一道银蓝色的刀光挟着蒸汽和鲜血一闪而过——她咬了咬唇,知道那是在前面为自己开道的利威尔又解决掉了一只巨人。由于那只疑似有智慧巨人的拖延,他们显然被调查兵团的大部队落在了身后,在墙壁外面和大部队走散这种事情绝对比遇到一群巨人还要恐怖,因为无论是食物还是武器,他们都无从补给;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明显是雪上加霜,好不容易留下的一些马蹄脚印都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只怕就算是米凯也无从追踪,黑夜里看不清方向,【朝着右翼的方向,追着巨人走。】——这是他们两个目前唯一可以想到的办法了。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与巨人的正面冲突自然就无可避免了。想到这里,少女紧了紧缰绳,半空中传来钢线收回立体装置时破空的声音,由依微微侧过头,松开了利威尔的马缰,利威尔乘势直接降落在了马背上——谁也没有在意前方那具一点点化为白色蒸汽的巨人尸骨,就如同当年的训练兵团的毕业考试一般,二人同时加快了速度,直接越过了那具白色的枯骨!马蹄落地时,泥水四溅,只是现在就算是利威尔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他们必须在太阳升起来之前追上队伍,不然一旦天亮,活动的巨人数量暴增,那时候的话,就远远不是一个利威尔和一个受伤的由依两个人可以对付得了的了。好在二人在马术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大部队撤离的速度要考虑到多方面的因素,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少女就看到了前方好几具巨大的白色骸骨,应该就是调查兵团援护班的手笔了。只是这样多的巨人数量,士兵的伤亡自然也难以避免……墨绿色长发的少女微微侧过头,目光掠过地上那几具属于人类的冰凉尸体,轻轻咬了咬唇。“——利威尔。”“啊。”不等少女开口,利威尔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坐在飞速驰骋的马背上,两个人各自一扯马缰,弯腰伸手,取出了那几具尸体身上未用完的刀片——以及他们衣服上“自由之翼”的徽章。虽然在夜色中,二人连那些人的脸都不曾看清,但是这也是他们唯一可以为那些死去的士兵做的事情了。而刀片方面,由依的一对刀片留在了先前那个巨人的眼眶里,而利威尔连杀十几只巨人,腰间可以使用的刀片便也只剩下了一对;考虑到自己现在已经是半残的状态,少女索性将自己捡到的刀片全部交给了利威尔;而黑发青年也坦然受之,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前方,属于巨人的嘶吼声——以及人类的惨叫声。眼看着不远处一只巨人抬起手掌,将一个在半空中的士兵一把攥住就往嘴里塞去——利威尔的神色瞬间一冷,双手再一次抓住了腰间的刀柄,侧过头扫了一眼身侧的由依,这一次,他没有再把缰绳交给她,只是轻轻动了动唇,便启动了立体机动装置。“——自己留神。”青年冷冰冰的话语穿过杂乱的雨声落入少女的耳中,由依也只好无奈一笑:好不容易追上了大部队,但是却是这样的一番情景,迎面而来同时出现的五六只巨人,大部队的后卫队伍应付的实在吃力,只怕是要全军覆没了……从常理而言,他们理应绕开这条路,但是利威尔却选择了迎击。是过于自信还是担心绕路会跟丢大部队?亦或是看不得同伴引颈就戮的模样……这已经不重要了。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冷风吹得痛到麻木,一如她看这吃人的情景看到麻木,只是无论看多少次——“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就这么看着啊。”雪亮的刀片扎染出鞘,将迎刃落下的雨丝猛然斩断,墨绿色长发的少女启动了立体机动装置,猛然弹射而出的钢线拉动着发出呼啸的声响,牵动着少女的动作迅速跃上树梢——转身收线的一瞬间,少女仰起头,深蓝色的眼眸正对上了天空中那一抹微明的曙光。(二)“咚”地一声重响,厚重的菜刀狠狠地落在棕褐色的砧板上,将那只不断挣扎的大鱼鱼头一刀斩下,血淋淋的鱼头一下子滚落在地上,慷慨大方的店铺主人伸手一把抓起仍在不断甩动的鱼身,示意面前的买鱼的妇人上前来察看。在妇人的身后,一个深黑色长发的女孩背着柴火,安安静静地与身侧深棕色短发的小男孩并肩而行,一双深黑色的大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店铺主人手里将血水甩得到处都是的鱼,微微抿了抿唇。走在她身前的小男孩感觉到身侧人的走神,动作一顿,瞪着一双碧色的眼睛回头道:“三笠?要回去啦!”“……嗯。”轻轻应了一声,黑发女孩低下头,用手拉了拉脖子上红色的围巾跟了上去,在拐过路口的时候,黑发的女孩突然开口道:“艾伦。”“嗯?有什么事吗三笠,你今天好奇怪啊……”“艾伦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脑海中那只鲜血淋漓的鱼一闪而过,三笠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方才那些从墙壁外归来、满身血污的调查兵团士兵们,少女抿了抿唇,“你现在,还想加入调查兵团吗?”“哈?你在说什么啊三笠,我,我当然还是……”似乎也想到了方才调查兵团的惨状,男孩有些沉默,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可是就算是那样,我也不想一辈子就这样待在墙壁里啊!”“阿姨,肯定会生气的。”三笠口中的阿姨,自然是指艾伦的母亲了。方才那位士兵“摩西斯”的母亲抱着儿子的断臂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显然让男孩有些动摇了,仿佛是想要逃避三笠的问题一样,艾伦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往回走,将女孩甩在了身后。此时二人已经来到了家门口,三笠见状,也不再多言。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门口,艾伦嘟了嘟嘴,刚想侧过头警告三笠不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母亲,就听见木门里传来了一个陌生而柔和的女声——“……冒昧前来打扰真是失礼了,耶格尔夫人。我听说耶格尔医生医术颇为高明,曾经治好了镇上肆虐的瘟疫,不知道可以不可以请耶格尔先生亲自到帝都为我的养母诊治一番。因为早年的一些原因,她的身体非常虚弱,精神状况也不太稳定……”“是来求医的人啊。”在听到“帝都”这个词的时候,艾伦微微侧过头露出了不屑的目光,随即满不在乎地伸手推开了门,“我回来了——”“当啷!”一声脆响,原本正想和儿子打招呼的卡尔拉顿时被客人打翻的水杯吸引了注意力——她连忙起身,而坐在她对面,正背对着艾伦和三笠的那位客人也很快反应过来,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扶住了杯子。卡尔拉转身从水池边拿来了抹布,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对门口的两个孩子招了招手:“回来了就快进来啊,艾伦,三笠。这位是帝都来的沙黎曼小姐——是爸爸的客人哦。”“艾伦?”直接略过了三笠,打翻茶杯的墨绿色长发少女闻言一怔,在回头看到棕发男孩的一瞬间,深蓝色的眼眸中很明显地闪过了失望的光芒——那道光芒的速度极快,就好像是被好不容点燃的火焰又一下子被狠狠浇灭了一般,若不是三笠一直紧紧地盯着她,只怕也会错过。“嗯,这是我的儿子,艾伦。”对于少女的失态有些惊讶,但是卡尔拉还是重新介绍了一次,棕发男孩看了一眼眼前长相精致干净的帝都贵族少女,又看了看母亲催促的眼神,鼓着腮帮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打了声招呼:“沙黎曼小姐。”“沙黎曼小姐。”站在艾伦身后的三笠随后也微微低了低头,乖巧地打了一声招呼。在背着柴火从少女身边走过的时候,三笠清晰地闻到了被笼在少女身上墨绿色披风下面的药味。黑发女孩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侧过头看了一眼前方的艾伦。“卡尔拉夫人将他们照顾得很好呢。”没有注意到三笠意味不明的目光,由依很快恢复了常态,“先前听夫人说,耶格尔医生这几天原本就要到帝都去看诊?”“嗯,到时候……”……“你在看什么啊三笠,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帝都来的贵族了。吃饭啦!”坐在饭桌前,艾伦扭了扭身子,抓着面前不锈钢的汤勺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她是调查兵团的人,艾伦。”默不作声地舀着碗里的汤,待到卡尔拉将墨绿色长发的少女送出门外,一直沉默不语地三笠方才慢悠悠地开口,成功让边上的艾伦呛了一口,蓦地抬起头用那双瞪得圆滚滚的碧色大眼睛看了过来,仿佛很久都没能反应过来一样,过了大概半分钟才结结巴巴地憋出了一句:“——我不信!”“是真的,她身上受了伤。”“……我还是不信!”“艾伦!”就在男孩几乎要丢掉勺子跳起来的时候,笼着围裙的卡尔拉关上门走了过来,一把揪住了男孩的耳朵,有些生气地道:“刚刚居然对客人那么没有礼貌,你什么时候能学一学三笠的稳重!一天到晚就知道到处惹事,明明是男孩子却要身为女孩的三笠帮你收拾烂摊子,这样下去……”“好痛,松手……”(三)……——不是十束君啊。真的,不是呢。静静地站在门外,墨绿色长发的少女听着门内母子争吵不休的声音,微微有些黯然地垂下了目光。——那个名叫“艾伦”的男孩,声音和十束君几乎是一模一样,她几乎就要以为是十束君回来了。那一瞬间,她几乎连自己原本来找耶格尔医生的目的都忘得一干二净,可是结果,却……深深吸了一口冷气,由依抬起手,轻轻握住了自己回城之后刚刚包扎过的胳膊,神色微微一凛。找耶格尔医生为沙黎曼公爵夫人看病什么的,当然只是借口。她运气不好,没有遇到耶格尔医生在家,不然有些问题,也就可以直接问本人了……而现在,调查兵团的队伍还在等她,她不能停留得太久。在她杀死切尔根男爵、在帝都养伤受审的那段时间,她被囚%禁在沙黎曼公爵的府邸中等候审判结果——在那期间,她想起了国家资料库里的那位纳伯翰爷爷,曾经说真正的“尤伊·沙黎曼”偷看了公爵的书房,然后悄悄跑到资料库里来借阅书籍。最开始听到的时候,她只当是贵族小姐淘气罢了,加上又急于解决雅斯托利亚的案子便没有在意,只是当她被囚%禁之后无所事事,她突然想到——为什么“尤伊·沙黎曼”会突然去国家资料库查阅资料?如果只是单纯的偷看父亲的书房,有问题为什么不可以在别的地方查阅资料呢?什么样的资料一定要跑到国家资料库来查?更何况当时的“尤伊·沙黎曼”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参军了——而那位沙黎曼家族的真小姐也的确参军了。心里仿佛抓住了什么,握在掌心看不见,想要打开掌心去仔细看,但又害怕它借机溜走消失——这便是由依当时的感觉。于是她找到了纳伯翰老人,向他要来了“尤伊·沙黎曼”的借阅记录,把她死亡那一年看过的所有书籍统统记录下来,借了回去。——赋税率,人口统计,各地上缴粮食的状况……那位大小姐看的书还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由依耐着性子将这些书一本本看完,除了发现它们都是又厚又结实、跨越百年的旧书之外,一无所获。只有一本书没有找到——连那本书的借阅记录都被毁掉了,据纳伯翰老人回忆,那似乎是一本很厚的医书。而她之所以要找耶格尔医生,便是因为这本书——将纳伯翰老人哄走之后,她用一张纸盖在那本书借阅记录的后一页上,用炭块涂色,空白的白纸上,模模糊糊显示出了尤伊·沙黎曼之后,最后一个借阅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