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之行之回到莫斯科——萨鲁斯特彼得上尉是个合格的指挥官,如果我消失了,他一样会成功的带领这支队伍继续坚定的走下,直到任务完成,所有人安然回到乌兰巴托为止。但这在我看来是一个绝对的危险,对我自身性命的严重威胁。虽然我也不想这样,但我别无选择——去把自己摆在那些小说和电影中出现的,那些内心扭曲的家伙的位置上,不再信任那些能力很强的人,而害怕他们夺得自己的位置。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让他们永远消失。不,我没有这样做,虽然我也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威胁感冲昏了头脑,但我还保有起码的理智,如果现在指挥官之间出现矛盾,严重的,会导致整支队伍分崩离析,那么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这儿。我已经在彼得上尉身边安插了人,并决定趁着维护武器的间歇和他谈一谈,摊牌。我们沿着铁路线前进了没多远,换到了公路线,当然,都是核战前的标注,卫星显示那些柏油马路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模糊的路基,铁路也残缺不少,不过那些道路还没荒芜到无法通行的地步。GLONASS显示附近有一个废弃的城镇,至于是核战前废弃的还是核战后废弃的,并不好说,中国的甘肃和内蒙古的戈壁滩有丰富的石油储存,对于那些油气公司来说,打下油井,建立个城镇,抽干石油,荒废掉城镇,换个地方继续,简直像吃饭一样简单。比如酒泉市附近西北方一百多公里外的玉门镇,从1958年的搬迁结束后,那个地方一直是个鬼镇,没有人烟,远近的旅行者一般都不会轻易靠近。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地方,一个绝对不容忽视的地方,瓜州,玉门关的所在地。核战前,瓜州一直驻有数目可观的军队,负责保护酒泉发射中心,而卫星给出的结果是,这是一个完全军事化的城镇,初步估计,顶峰时期曾驻扎一个旅的装甲部队。瓜州很可能成为核战后幸存者聚集的地方,至于当年的那些部队,他们的装备和武器有没有被后来的人们所继承,那就难说了,搞不好,我们可能被中国的装甲部队攻击。现在,我们回到另一个地方,必经之路上的这个无名的废弃城镇。我和彼得上尉又交换了位置,现在我是先导车,上尉负责队尾。我看着道路两侧的田地和地里劳动的人发愣,他们看到快速通过的车队后都停止了工作,直起身静静的打量这支由不速之客组成的车队,那些持枪的人也并未阻拦我们。看来卫星也并不是那么可靠,更何况是已经在天上飘荡了四、五年的老古董,不过好在莫斯科很重视GLONASS,核战前已经基本成型的定位和军事侦察卫星系统的八颗卫星均被发射升空,两颗在进入近地轨道前变轨时便被太空碎片摧毁,剩下六颗抵达预定轨道,四颗工作,两颗备用,勉强形成了对于联邦本土和蒙古、中国局部地区的侦察能力。“‘峰峦-1’呼‘峰峦-2’,FSB的那些家伙怎么说来着?‘没有发现中等规模城镇,小规模军事化武装、及任何作战车辆’。”我哼了声,这些FSB的家伙是不是天天守着机密的资料,什么也不能说,最后变成傻瓜了?“别听他们胡扯,少校,我们才是到过这里的人,我很清楚这里会有什么,”上尉的声音带着狠狠的讽刺,看得出来他应该被FSB错误的情报坑了不少,还顶了不少罪,不然不会到了三十岁还是一个上尉副排长,“现在是‘图纳克’的地盘,他们的武装人员不多,四十多人,这里是他们直接控制的镇子,其他小团体不回来招惹他们,可见他们还是有些本事的。前边的废弃大镇子被‘豺狼’‘黑狼’‘蝎子’等等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来没怎么接触过的武装小集团控制,他们一直在争夺水井和一切的净水工具。我们也可以算得上一个很强的小集团了,不招惹他们,他们应该也不会招惹我们。”我想了想:“他们不会给我们一个小小的示威吗?毕竟我们是新来的。”上尉过了片刻后答道:“应该有这个可能,不过到时候亮亮武器,朝天上放几枪就能吓跑他们,毕竟没人会为了看不到的利益拼死拼活。”“对了,”我想起了什么,“你说他们在争夺水井和净水工具?这里打出的地下水经过简单的过滤就可以喝吗?”“是这样,我还亲自喝过,”上尉的语气听上去十分肯定,“这是他们唯一的水源,这个地区在核战前就很少下雨,核战后几乎滴雨未落,干旱逼迫这里的人放弃了绝大多数的作物选择,只种植那些不怎么需要水分的作物,我见过谷子、高粱、大麦,和刚刚我们见到的土豆,番薯。”远处突然传来枪声,也不算远,我已经看到200m外那些躲在建筑物四周和顶部互相开火的家伙了,看来两个武装集团发生了火并事件,而其他地方还有端着枪的人躲得远远的看着他们,有些家伙就在我们的车队旁边,手里提着武器,对着那些交火的人指指点点。“停车,全体停车!准备战斗,等我命令!”伊戈尔踩下刹车,我抄起两腿间的突击步枪,拉开车门跳了下去,之后,发现我什么也做不了。远处的那些家伙们打得很激烈,甚至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双方抱着枪一发一发的扣,你来我往,场面火爆无比。但那个精度还不如我抱着机枪闭着眼凭感觉打点射的高。更别提伤亡了,看着子弹横飞,手雷乱滚,榴弹乱炸,到处爆炸啊,水泥的墙壁被打得乱砰碎渣啊,怒吼和枪声不断啊,几分钟过去了,只有一个倒霉蛋在机动的时候被自己人闭着眼睛胡乱扫射误射,倒在交火的正中间空地,又被对方补了好几枪才挂掉。我揭开了头盔,有些郁闷的皱着眉头看着交火的双方,看他们的速度,不打上个半小时、一小时的是不会停下的。我看了看身边的家伙,两个瘦瘦矮矮的家伙提着生锈的81-1呲着白牙冲我傻笑,牙倒挺白。我“喀拉”一声上膛,两个小子看着我吃人的目光,立刻抱着枪溜了,一个家伙还不忘惊慌的回头看看我追上来没。“真他妈可笑,”我靠在车上,拿起电话,“全体注意,原地休息,但别放松,我们现在并不在‘绿灯区’(寓意绝对安全区域)。”“头,我们被困在这儿了?”伊戈尔从车里探出脑袋问道。“别到处张望,别忘了你是司机。”我一句话把他吼回去,但也仅限于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莫非,我们上去给这帮业余的家伙上一课?太明显了,派两、三个人去瞧瞧帮他们一把也好,起码过会可以得到一片安稳的地方好好清理一下武器装备。我抓起话筒,按下通话键:“‘峰峦-1’呼‘峰峦-2’,‘镜架’小组呢,让他们去帮帮其中实力强大的家伙,我们一会需要个地方安静的休息片刻,别太明显。”现在双方胶着,一方大概有二十人,另一方只有不到十个,但后者明显比前者更不怕死,更疯狂,经常有疯子打着打着居然就跳出掩体,边跑边吼边朝对方放枪,对方也用弹雨拼命还击,但就是死不了人。他们的子弹还真多啊,打了半天都打不完,我想起来遇到的那些家伙,他们身上的冲锋枪战术胸挂——有六个存储弹匣的口袋,而且是分割式的,一共可以装十二个个步枪弹匣,三百六十发子弹,如果他们也喜欢带着散装弹和弹夹往弹匣里边快速压子弹的话……我难以想象会趴在地上和他们打上多久,这些家伙原来更喜欢躲在地上朝对方泼子弹啊,赌运气么?“‘峰峦-1’,‘镜架’已经就位,破烂白色塔尖形楼顶。”我看了眼那栋破烂建筑的白色塔尖形楼顶,两个穿着作战服的家伙正趴在上边,一个抱着一支SVU无托式狙击步枪,另一个抱着装有低倍率反射式瞄准镜的AK-74M正在给狙击手指引目标。“‘峰峦-1’同意攻击,自由射击。”我回到车里,随时注意战况,听着“镜架”小组的报告。“9点钟,距离150,黑色背心男子,手持……突击步枪。”“明白,9点钟,距离150,黑色背心男子,手持突击步枪。”“开火。”一声变调的枪声,掺杂在众多的枪声中,不仔细听是辨认不出来的。“击毙。”那名躲在沙袋掩体后射击的男子立刻倒了下去,旁边的家伙试了试他的呼吸,开始解他的装备。“9点钟,距离150,尸体旁,墨镜男子,正在搜尸。”“明白,9点钟,距离150,尸体旁,墨镜男子,正在搜尸。”“开火。”“击毙。”那家伙头部中弹(SVU使用亚音速弹配合消音器,所以没有爆头而只是留下弹孔),也倒了下去,吓住了旁边的几个家伙,好几个人忘了开火,躲在掩体后目瞪口呆看着两具横着的尸体。“10点钟,距离100,秃头男子,手持唧筒式霰弹枪。”“明白,10点钟,距离100,秃头男子,手持霰弹枪。”“开火。”“击毙。”不明不白死了六个人后,双方都发现了狙击手,人多的那一方开始退却了,他们不再打单发,一个家伙抱着枪挂式榴弹发射器冲中间空地发射了烟雾弹,其他人用全自动压制住人少的一方和狙击手,之后分批退出战场,朝远处跑去。而人少的哪一方松了口气,刚刚确实很危险,如果对方凭借人数从前后硬来的话,他们难以招架,只能被消灭。“‘峰峦-1’呼‘峰峦-2’,上尉,我们需要你来翻译,让他们给我们找一片安静的地方,让我们稍稍歇会。”我搁下话筒,看着彼得上尉从最后一辆车上下来,单手提着AK-74M朝我走来。那些人中一个穿的还算像样,戴着头盔,左肩别了个对讲机的家伙举着一只手冲我们边招呼边走近,另一只手提着81-1式自动步枪,用有些怀疑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彼得上尉也学着他的样子举起左手,走到那家伙对面,两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天,对方不住的点头,脸上带着虚假的、逢迎的笑,这是个好的信号,最后一摆手,请我们到他们的地盘去——这是我猜的。“他让我们到他们的地盘去,少校,”上尉和对方各自回到自己的阵营,“我们很幸运,这是‘鞑靼’的税务联队,被‘豺狼’袭击。‘鞑靼’是一个最近才崛起的团体,他们有70多人,这里的人指的是能扛枪的,老弱病残一般都被杀死,或者丢在野外喂狼。”我冲他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上车,我们就到他们的地方去歇会。”在原地停留了超过半个小时的车队终于继续开进了,随着引擎的声音,那些破烂的、看上去简直要倒塌的房子里居然伸出不少孩子和女人的脑袋,好奇的看着我们的车队。我叼着烟,戴着墨镜和他们对视,那些眼神中多半带着冷漠,不信任,还有麻木,以及无法隐藏的好奇和淡淡的仁慈,和,废土很稀缺的善良。“少校,我们在这里安全吗?我很不信任那些矮个子的黄皮猴子,他们的笑容太虚伪,随时会在背后捅我们一刀。”我笑了笑,偏过头看着伊戈尔,我的司机:“少尉,我们现在和他们混在一起是因为我们帮了他们,但我们不可能一直帮下去,没有利益可言,对不对?他们也是一样,一旦我们的价值被榨干了,落井下石是难免的。记住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利益,唯有利益’。”伊戈尔少尉再次若有所悟的点点头,不吭声了。我也不再吭声,脑子里想起彼得上尉那张大胡子长饼脸,利益,当我没价值的时候,或者上尉没了价值而只剩下威胁的时候,我会选择干掉他么?不知道,我有些郁闷的猛吸一口烟,为什么我会突然考虑这种问题?原来所谓的信任就是为了随时的背叛么?我打开车窗,把剩下一半的烟在玻璃窗上拧灭,之后狠狠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