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市“听琴阁”的规模虽然不大,但因为离江畔不远,所以环境优雅,颇有情致,坐在阁上,耳边传来细细的江潮声,仿佛雨打芭蕉,更如珠落玉盘,清清泠泠,若隐若现,真像飘渺的琴声似的,别有一番趣味。“司晨哥哥,你这次来d市,是偶尔路过呢,还是专门为阿彤而来?”三个人在阁中坐下,安蕾笑着向叶扬问道。刚才在路上,裴彤已经向安蕾简单介绍了叶扬,但她并没有把叶扬的真实身份和背景告诉安蕾,裴航告诫过她,“追风部队”和叶扬的资料都是军队机密,不能随便泄露的。叶扬看着安蕾满脸认真的表情,笑了:“安蕾妹妹,你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当然有!”安蕾的笑容一下子敛了起来,郑重道:“如果司哥哥只是路过,那就吃过饭后赶快离开d市;如果司哥哥是专门为阿彤而来,那就另当别论!”叶扬笑了:“这就是你要做我‘女’朋友的原因?”“是的!”安蕾没有笑,很认真地答道。“为什么?”“因为我和阿彤都不想你有什么事儿!”安蕾的眼眸里浮现一丝黯然。“如果我告诉你们,我是专程为看望阿彤和她的家人而来,会怎么样?”“那……你就作为我的男朋友,从现在开始,接受我的保护,然后由我爸爸派人把你悄悄送出d市!”“你爸爸……”叶扬很惊异。“我爸爸是d市的副市长,虽然受排挤,权力也不大,但多少还能说一些话,你是我的男朋友,暂时还不会有人伤害你!”安蕾的眸子清纯如水,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安蕾妹妹,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目前还不想走。”叶扬淡淡笑了。“为什么?”安蕾急了。“因为我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叶扬转过头,看着坐在旁边悄然垂泪的裴彤,轻轻问道:“阿彤,你能告诉我吗?”“哥,你就听蕾蕾的话吧……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吃过饭让她立即送你离开d市!”裴彤美丽的双瞳蒙上令人心碎的湿漉漉的云影。叶扬见裴彤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仿佛有噬骨的冷风穿过,卷起阵阵冻结的痛。他不知道裴家发生了什么事儿,居然把一个女孩儿逼到这种地步?裴逸死了,裴航牺牲了,谁又能成为她可以依凭和支撑的脊梁?叶扬幽深如渊的双瞳里,分明响起串串冰裂的声音。“阿彤,你要明白,我是你的哥哥,和裴航一样的亲哥哥!”叶扬的声音很轻,但有一种奇异的似乎根本无法抗拒的魔力。“我……”裴彤无助地抬起头,正碰上叶扬清澈如泉影般的目光,她的泪很快流了下来。安蕾静静地看着叶扬,忽然道:“阿彤,告诉司晨哥哥吧,也许,只有他才能帮助你!”裴彤点点头,向叶扬讲述了事情的原委。裴彤家所在的“裴家坳”,原是一处青山绿水的人间仙境,年初的时候,这块风水宝地被d市“银海集团”看上了,要在这里投资,兴建一座豪华的休闲度假村。“银海公司”的老板顾廉是d市市长的小舅子,倚仗姐夫的势力在d市黑白两道通吃,用巧取豪夺的手段吞并了几家大公司,遂成为d市炙手可热的“银海集团”。其实,d市人都心知肚明,“银海集团”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声名鹊起,一跃成为d市商界的龙头老大,是因为他的背后站着d市最核心的权力阶层,包括d市地下黑帮,几乎d市所有握有实权的官员都拥有“银海集团”的股份。在这种背景下,“银海集团”的开发和运作应该是畅行无阻的。但是,在最关键的搬迁问题上,他们遭到了“裴家坳”全体村民的奋力抵制。故土难离当然是一个因素,最重要的是搬迁的新居竟然建在早已废弃的工业厂区里,污水横流,臭气熏天,那里,连一株树都栽不活,又怎么能养活这么多村民?早在几年前,专家就警告过那处厂区已是d市的一片“死地”,一百年内根本不能生存任何人畜。在这种情况下,“银海集团”出面给予的安置费又少得可怜,很多村民如果离开“裴家坳”,就成了片瓦无存的游民,连立身之地都没有。村民们一再上诉,却被市政府一次次搪塞了回来。愤怒的村民只好组成“请愿团”,到市政府讨个说法,却被全副武装的警察以“非法上访”为由,连搡带抓,硬给驱散了。半年前的一天夜里,二十多辆面包车突然包围了“裴家坳”,上百个黑布蒙面的大汉挥舞片刀冲进村里,不分老幼妇孺,见人就砍。五十多户的“裴家坳”一夜之间被砍伤了六十七人,这其中就包括裴航的父亲。老人自幼习武,身子骨颇为硬朗,而且在“裴家坳”又是德高望重的长者,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中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结果他伤得最重,被送进医院时,已经奄奄一息了。医院狮子大开口,告诉闻讯赶来的裴逸和裴彤,必须先交齐三十万元的保证金,他们才肯给老人做手术。以裴家现有的境况,即便倾家荡产也凑不够三十万元。无奈之下,裴逸向人借了三十万元的高利贷,才把父亲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叶扬听到这里,冷冷问道:“这么严重的伤人事件,市政府和警方竟然无动于衷吗?”“他们倒也没有怠慢,而且一度在全市开展了声势浩大的‘打黑’行动。可是这案子一查半年,却没有任何结果。据他们讲,参与作案的几个主要案犯都畏罪潜逃了,警方也没有办法,只好在网上发几张照片通缉了事。那段时间里,我每每见爸爸很晚才回家,回到家就唉声叹气,有时一个人喝闷酒,喝着喝着就哭了……我知道他老人家心里的苦,身为副市长,却不能为百姓伸张正义,一定很伤心吧?”安蕾眼里泛起淡淡的泪光。叶扬没有说话,眸子仿佛最浓最暗的夜色,深得看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