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川河伯慢慢睁开双眼,淡然道:“什么事如此惊慌?”“好多死鱼!玉川边好多死鱼!”鲶鱼精手舞足蹈地喊道,“我的好多同类都死了!”金吾的英眉慢慢紧皱,半响才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鲶鱼精又一脸惊恐地说:“河伯,该不是成昊氏的瘟疫蔓延到玉川了吧?”“死鱼出现在哪个河段?是成昊氏的河段吗?”他沉声问。“不是在河里,那些死鱼都在岸上,而且,而且……”说到此处,他几乎说不下去了。金吾从他惊恐的神色中便知道,他肯定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你说清楚些,到底是怎样的。”“那些,那些鱼,都是一身是血,而且皮肉都是破的,每条鱼都血迹斑斑。河岸的草丛里,也全都是血,到处都是死鱼和血!”金吾咋一听到此等景象,心中也是微微一寒,但他面色不改,说:“先不要慌,带我去瞧瞧。”“是。”鲶鱼精领了河伯,到了玉川的一片河岸,他发现死鱼的地方。河滩上百草丰茂,树木丛生,再远些便是起伏的丘陵。而众多的死鱼就分布在草丛中,与自然风光极不和谐!它们个个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金吾可以从它们的残躯看出它们生前是受到了怎样非人的“虐待”!放眼望去,有死鱼的地方一眼看不到头。一条条的死鱼都翻着已经血红的白肚,躺在草地上,格外扎眼。它们并不是分散在河滩,而是有规律地被堆成了小块。应该是有人有意为之。弄死了这么多鱼也就罢了,怎么还堆成这般模样?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阴谋?这难道是什么阴毒的巫术吗?金吾眼见如此诡异血腥的场景,心中微愕。他眉头紧皱,向那块地域走近。这一河段的确是在成昊氏境内,可是哪里有鱼染了瘟疫是这副死状!又怎么会在河岸!这分明是有人作祟!金吾刚一靠近,便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和鱼腥味。鲶鱼精虽然害怕,但是也不得不跟着河伯再次走到那个如地狱般可怕的地方!河伯见一地的鲜血,也是心中一凛。虽然也是见过血腥的人了,但是也难免还是有所触动。他眼睛定定地瞧着这些鲜血,看着看着,竟觉得这些血似乎组成了什么图案。金吾蹲下身来,仔细瞧它们,瞧了半刻,似乎又瞧不出什么。他只得起身,又往前走了几步,再次蹲下身来,仔细观察。一团乱七八糟的用血画就的线条中,似乎模糊地有什么规律,但是他也实在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只似乎看到一条弯曲的线和一个带齿的半圆。他又起身,沿着玉川,走了快一里路,都看到了类似的图样,但是始终没有一个较为清晰的图案,能让他看出这用血画的究竟是什么。走了一里路,看了那么多死鱼,鲶鱼精不由得越来越惊惧,而金吾的脸上,则是添了些疑惑,少了些惊讶,恐惧则更没有了。他想不通,是谁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要故意制造一个恐怖的氛围?那些图到底代表什么?它们传递着怎样的信息?金吾问鲶鱼精道:“最近玉川可有什么异常?”“最近,最近……”鲶鱼精一脸恐惧,回想了片刻,猛地想起来一件事,忙道:“昨天我发现有一百来朵玉川花的花蕾不见了,此事我昨晚已向河伯禀告过了。”“玉川花……”金吾喃喃道,“会跟这有什么关系呢?这难道是成昊氏人找到的让玉川花绽放的方法吗?”“也说不定呢!”鲶鱼精道,“他们摘走了花蕾,然后搞这么邪门的事,祈求玉川花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那个带齿的半圆形的东西,倒是有些像玉川花。”鲶鱼精仔细一瞧,也觉得像,顿时更加惊恐,又有些愤怒:“您说的还真是!真是有些像玉川花!这些成昊氏的人,从哪里知道的这么邪的方法!”“不要这么武断,要知道是不是成昊氏的人做的,待我问问侍奉我的巫师便知。”金吾依旧心平气和,似乎一切的局面他都知道怎么应付,“今晚我就找巫师通灵,你找人监视着玉川的河岸,就监视成昊氏这一段,特别是入夜之后。”“是。”鲶鱼精低头答道。忆凝在牢房中,从那扇小小的镶着木条的窗子看到有人正朝自己这边走来,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她不由得紧张起来,不仅是因为自己将要赴死,也是因为那个可能让她万劫不复的疯狂举动!她这一次脑中十分清楚,虽然她是弑神,是比杀人更大的罪名,但是她知道她没有错!忆凝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两个差役出现在门口,一个差役冷漠地说:“柳一忆凝,你出来吧,该上路了。”柳一忆凝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到牢房门口,随着两个差役,一步一步地走向刑场。她暗想,因为她犯的是杀人案,而又涉及到成昊氏和方雷氏两个部落的人,那到刑场“观礼”的人,想必很多吧?想到此处,柳一忆凝倒有些怕了。跟着差役走了一刻钟,她到了刑场。刑场是一个广场。广场上,果然如她所料,人并不少。如果不是因为不少人得了瘟疫,这里的人将更多。柳一忆凝望见如此多的人来看她如何被处死,登时双颊绯红,本能地将头低着。看着他们曾经敬爱的巫女就要在他们面前被处死,他们也是心情复杂,不知道是悲是喜。应艳的父母和两个哥哥也在,他们自然是对忆凝没有任何好感,有的只是仇恨!他们对忆凝怒目而视,似乎要把她一口吞下!他们的女儿、妹妹在她一生中最耀眼,最幸福的时候,就是被这个女人要了性命!他们也跟成昊氏的其他人一样,戴着口罩,以免瘟疫的传播。这个广场所处的区域不是“重灾区”,相对来说还算安全。忆凝被押到行刑的一棵黄桷树旁,一个人给她打开了镣铐,接着另外几个人把她绑到了树上。她抬起头,看着来看她被处死的人群。如忆凝所料,成昊氏的首领木叶也来了——毕竟,她杀人的事,牵涉到两个部落,事关两个部落的关系。经历了这次瘟疫,似乎他苍老了许多。她知道首领对她一直都是极为赏识的,但是她竟然做出杀人的事来,想来首领一定很失望吧。而她的哥哥柳一尚随、榆洛女、黄伊和奇君也在远处望着她。跟他们站在一起的,还有她的“丈夫”,晨轩。她的两个至亲的男人,都那么不舍地望着她,让她又是难受又是愧疚。她的妹妹絮儿,现在也不知生死,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她的目光突然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停留下来,她不禁神色一凝。那个男人已经成了残疾,都是为了她,但也是为了他自己的过错。奇君也在人群中,眼神木讷,不知道是何感想。她的其他亲戚们,都没有来,想来她是他们家族的耻辱,他们是不愿送她最后一程的。曾经,她是他们柳一家族的荣耀。在这个以卢姓为主的部落,因为有了柳一忆凝的存在,他们的家族也曾经在成昊氏出尽风头。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人都要死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成昊氏的司正苍山正对着她而坐,他神情严肃,宛如一尊雕像。太阳在渐渐升起,他们在等待一个时辰。等了片刻,苍山望了望苍天,厉声道:“时辰到,行刑!”忆凝不敢看那么多支箭向自己射来的情景,紧张地把眼睛闭上。所有人的心中俱是一紧!苍山身边二十个男子同时举起弓箭,对准了柳一忆凝的身体。“放箭!”苍山一声令下,二十多支离弦之箭同时射向柳一忆凝,她顿时感受到浑身上下都是一阵阵刺痛,不由得一声声惨呼!晨轩、柳一尚随和卓英眼睁睁地看着柳一忆凝被万箭穿心,都是不禁一声低呼,心中一痛。剧烈的疼痛向忆凝袭来,她紧咬着牙关,浑身都在微微地颤抖着。她自己都有些怀疑,即使她能活着等到干节来劫她,她是否还有能力去杀他!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手臂,胸腹,和腿部都是箭,自己当真成了一个刺猬了!柳一忆凝身上被箭射中的地方,血浸染了衣衫,她不断地呻吟着,意识也渐渐模糊。但是她知道她不能死,死了就不能报仇了!她咬紧牙关,用意志力死死地支撑着!柳一忆凝知道,这个时候,只有强大的信念能帮她!往往要做成一件大事,到最后关头,都是意志而不是能力在起作用!而此时,晨轩和柳一尚随都不知道,她除了承受乱箭穿心的痛苦以外,还承受着别的痛苦!忆凝的脸因为全身的疼痛而扭曲着,但是她一定不能闭眼,一定不能!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了出来,她正在承受着今生所从未有过的痛苦!但是她心甘情愿!柳一忆凝故意把头渐渐垂了下去,但她的意识还十分清楚,清楚地感受到了万箭穿身的痛苦!晨轩在一旁看着,痛心欲死!眼泪也毫无节制地流了下来。可是,她偏偏就该死,他即使心痛,也只能看着她受死!柳一尚随和卓英亦是难掩心中痛苦悲伤,纷纷落下泪来。在他们身旁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亲人和爱人,就要走了!柳一尚随更是想到如今絮儿也是下落不明,在成昊氏,他再也没有至亲的亲人了!那么大一家人,如今只剩下他孤独的一个了!还好有榆洛女陪在身边,否则,他真是生无所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