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站在水桶边,他的酒嗝又响了,惹得我又是一阵恶心,忙捂着嘴。好讨厌的家伙啊,那酒味太难闻了,真想一巴掌把他给打醒。“云齐儿,是你吗?我好想你。”他伸手摸着水中的我的影子,轻轻的,象是怕惊醒我一般。又想起那一句酒后吐真言,这一句话,着实让我愣了一愣,他,是真的想我吗?努力的再回想他刚刚的话,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听错了,他怎么会想我呢?“云齐儿,你的梅花没了,呵呵。真好。”他抚着水中我额前的伤疤,有些怜惜的说道:“傻瓜,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好难看。”我难看吗?可是当我知道那梅花除掉的时候,我是开心的。即使是有了伤疤也是开心的,因为我不想再做其其格的替身了。他使劲的拍打着水中我的伤疤,“云齐儿,给你揉着。不疼了。”水在他的掌下溅起一朵朵的水花。再落下。散开,散成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我看着,象是我的心事,也一圈一圈的飘荡。我真的不懂他了,他这样的话,是为着我吗?难道他心里还是有着我的。我心想着,越来越是懵懂了。“大汗,云齐儿给你洗脸。”让他弯了腰,掬了满手的水,温热的水轻轻为他拭去一脸的脏污。干净了,再拿了一块帕子擦干他的脸,我拉着他向床帐走去,这样醉酒的他还是早些睡的比较好。“云齐儿,你不洗吗?”他狐疑的看着我。让我有些脸红,从前,我与他经常是共洗鸳鸯浴的,不会这样醉酒的他又记起了吧。“不了,去睡吧。”他小孩子一样的嘻嘻笑着:“嗯,云齐儿陪着我睡,格格也陪着我睡。”第一次看到这样真性情的他,让我哭笑不得,他可真是贪心呢,居然还要两个人陪。拍拍他的脸,我轻叫:“坏蛋。”“格格才是坏蛋,格格睡着了,就不醒了。”他的话又语无伦次了,一忽是我,一忽又是其其格,难道他的心里就真是有着我们两个不成了。“格格给你画画,给你写诗,好不好?”我哄着他,我想离开他,名正言顺的,所以我要他的相帮。“好啊,好啊,不过,格格画的不好,云齐儿画得才好呢,云齐儿画吧。”我点头,心里一阵心酸,不管他的心思到底为何,在冰宫,他所做的一切已告诉了我我与他终是没有未来的。扶着他向床帐走去,才一坐下,他就抗议道:“画画是要坐到椅子上的,不是在这里啊。”他的话倒是把我逗乐了,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几只手?”我想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醉了。“一只。”他忽地又抓住我的另一只手,“两只。你看两只。”拉起他,我轻笑:“走吧,我们去椅子那里。”他乖乖的任我扶着,再歪歪斜斜的坐定在椅子上。我来到桌前,取了纸笔,望了望窗外飘飞的雪花,让心静了又静,再动手亲自研着墨。从小我就极喜欢这墨香,画画写诗,也都因着这墨香而多了一份灵气。执笔,我果真就画了他,我不用看他,只随着脑海里的他,随意的勾勒,几笔就有了人形,再细细描蓦,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样貌已跃然纸上了。画了多少次,就这一次最是一气呵成,那种感觉自然而流畅。抬首看他,眼迷朦着,象是要睡着了一般,看到我看着他,他嘻嘻的笑,好象无赖一样,这样的他好怪啊。“画好了,拿给我看看。”“没呢。”我将画搁在一旁,再取了一张纸,刷刷刷的写起字来。我随意写了一封文书,大意是:巴鲁刺图尔丹王妃大周朝庆硕郡主娄氏,因其嫁到草原后,多有水土不服,郁郁成疾已无法医治,因其再三请求,故而撤去其巴鲁刺王妃的称号,准许返乡医病……写完了,我拿着画与文书,再来到图尔丹的面前,“大汗,你看这画可好。”他微眯着眼,看着画,却是赞不绝口道:“云齐儿画的就好,我就喜欢。”果真是喜欢吗?我已不信了。“大汗,给云齐儿签个名,云齐儿以后就把这画带在身上,看了画就象看到大汗了。”我把文书压在画的下面,只露了一边,只要图尔丹在那里签了字,那么将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这巴鲁刺了。他接了我手中的笔,手颤抖着,半天也落不下去。我有些急了,真怕他签错了地方,我轻轻去握了他的手,向着文书的边上挪去,“大汗,签这里。”他想也不想的果然签了下去,当图尔丹三个字的蒙文签在那文书上的时候,我的心砰然而跳的厉害。此一刻,我自由了,我与他再也没有关系了,可是,悲与喜我心中却是皆无,没有高兴也没有忧伤,走到这一步,曾经并不是我所想要的,我的孩子他也注定了一辈子没有了父亲的相伴。把文书把画都轻轻的折好了,揣在怀中,这样紧要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能丢掉。达到了我预期的目的,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大汗,去睡吧。”他眼皮打架的也是要睡了,才一沾到了枕头就闭了眼,睡着了吧。我轻轻的想要抽出我的手,却发现已被他攥得紧紧的,他即使睡着了也不让我挣着,这人可真是无赖。窗已被侍女在外面挂了棉帘子,那雪花仿佛在遥远的天际飘动着,我数着一颗一颗的雪花,躺在他的身侧,静静的,睡吧,等我娘到了,我与她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离开,找一处我们喜欢的地方去过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那样的日子,该有多好,我想着,脸上沁着笑,却被他的鼾声扰着了,推一推他,猪一样的睡。轻轻的阖了眼,明天总会更好。因着害喜,我一直嗜睡,一闭了眼就睡过去了,一夜的安眠,让我甚至忘记了图尔丹还在我身边这个事实。自自然然的醒来,室内一片幽暗,窗帘子还挂着,只是透过帘子的一角缝隙我才知道天已大亮,太阳也出来了。雪停了吗?想起昨夜里的雪,好大啊,这样好的阳光该出去走一走才好。慵懒的裹着被子想要坐起,突然被人一拉,我重新又仰倒在床帐内。歪头,图尔丹的脸放大一样的就在我的眼前,他看着我,眼眨也不眨。这才想起,昨夜我竟是与他再次同床而眠。尴尬的笑笑,是他硬拉着我睡的,我挣不开我才委屈自己的。可是你看他此刻的眼神,好象是我昨夜里把他怎么样了是的。突然想起那份文书,我是算计着他来着,我有些心虚了,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了。“醒了。”他的手在我的腰间一寸一寸的收紧,他的呼吸灼热的呼在我的脸上,酒气已消失,此刻的他全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自从冰宫一别,这是第一次我与他清醒以对,想起昨夜那个醉酒的他,仿佛就是一个孩子一样,被我戏弄了也犹不知。“我不是你的格格。”如果是要找他的格格,他是错来了地方。他抚上了我的额头,那没有梅花,只有一道丑陋的疤痕,“真难看。”他的格格在额头上永远都是一朵美丽的梅花。“我是云齐儿,是你心里巴不得要她死的云齐儿。”冷眼看他,恨比爱更多了些。腰间的手越来越是紧了,“说,铁木尔昨天来这里做什么?”原来如此,想起他昨夜里骂着我的话,他说我勾引铁木尔,他说我是贱人,我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你不配知道。”他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怀里的那份文书就证明我与他已再无瓜葛了,只是那文书是我私自让他签了字的,所以我还不能向他公开。腰间的手松开了,我呼了一口气,有些轻松的感觉,可是不对,我的那一句话他听了怎么可能放过我呢。果然他腰间才松开的手突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子,“我是你的夫君,我不配知道,那么就是铁木尔才配知道吗?”我听了怆然而笑,“你是我的夫君吗?”这世上有哪一个夫君是盼着他的妻子死去的?“难道不是吗?”他反问我。“你说,铁木尔到底是为何而来的。”他有些激动了,似乎这个答案不给他他就不肯放过我。“我娘要到了,他只是告诉我我娘的消息。”不想再节外生枝,也许等我娘到了,我就可以离开这巴鲁刺了。可是铁木尔的到来有必要让他如此动容吗?“你娘,就只是问你娘的事情吗?”他有些不相信一般。“那你还要怎样,就算是我与铁木尔在私自幽会好了。”我气恨着,为着他的话而恼怒,总是要这样伤害我才罢休吗?他的手举起来,在距离我的脸一寸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要打我吗?我看着他,想也不想的挥起手来,是他要无中生有的,是我要打他才对,他哪里又有资格打我呢。可是这一次我却没有得逞,他眼疾手快的抓住我欲挥向他的手,“云齐儿,你娘来巴鲁刺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如果我不让她来,她就甭想走进这巴鲁刺的大草原。”我笑,“可是你已经答应我要接我娘来了?”君子一言,他不可以反悔的。他还不知道九夫人与我的交易,如果知道了,又会如何?我重新又要坐起,是该起床的时候了,我与他这样躲在床帐里总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拽着我的手,“那薰陆香……”可是说了一半待到挑起了我的好奇心之后他又顿住了。我看着他,期待他的继续,可是没有,我只好作罢,“那些事我不想再提起了。”或许知道的越多越是痛苦。“我……”又要怎样,他已经把我伤害到最深了。“大汗,起床吧。”我弯身要去穿鞋,看着墙角里缩成一团的雪儿,好想抱着它一起汲取一份温暖一份安慰。“云齐儿,格格她快要死了。”他从我身后抱住我的腰,他身上那股草香的味道再次弥漫在我的周遭,晕晕然,我有些无措了。其其格,她要死了吗?我早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结局,如果她真的死了那就是我害了她,想起那花一样美丽的女子,我的心肠终于软了。那个女子,她与我是没有恩怨的,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怪她,错了的那个人,只是图尔丹。“对不起。”我的过错我要承担,即使我只能道歉。“找遍了中原与蒙古的大夫,都只说她没有几天日子了。”我腰间的手一抖,他似乎是很痛苦一般。“大汗,你该走了,去陪着你的格格吧。”我冷声以对,想起那昏睡中的其其格,我心灼痛。腰间的手松开了,他快如闪电一般的转至我的面前,只手轻抬我的下巴,一双眼看着我,仿佛没有一丝感情,“云齐儿,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不想再在这落轩阁里面看到其它的男人。”会吗?我只是他手中的一个棋子,又哪里有自由可言。女尽助巴。我心神恍惚中,他又说道:“昨夜里的那一巴掌我早晚会让你还回来的。”昨夜里他醉酒了,可他居然还记得那一巴掌,那么文书呢,我只盼他不知道才好。我迎视着他,“还吧,你杀死我最好了。”他甩开手,似乎不屑的说道:“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从没见过这样小心眼的男人,我不过是最近多见了铁木尔而已,那又如何,铁木尔是他的兄弟啊。“总之,以后都不许再见他,至于黎安也要少见,否则……”“否则让我殉葬是吗?”昂着头,有些气势我是不能失了的。“你很想是吗?”他拍落我的手掌,不经意的一说却是带着一股冷然的味道。“你一直很想我死,我死了,就遂了你的意,不是吗。”我与他果真就走到这一步相见如仇人般的地步了。凄然一笑,我甚至奇怪这些日子以来他还让着我生,我倒是要感谢他了。“下一次要死就死个彻底,也省得让活着的人烦心。”他咬着牙狠狠的说道。“我活着你又操心了多少,你不过是要多些盼望,盼着我早些断气罢了。”从冰宫里再回落轩阁,他又管过我的死活吗?“总之,除了这落轩阁你哪也不能去了。”他知道我娘来了我要离开的心事吗?他是怕着我的又要离去吗?可是留着我一个人在这落轩阁,孤单无依而又不能与人相见,那种痛苦我不要,我绝对不能再要了。那有种坐井观天的感觉,即使天踏了下来我也不会知道。“我想,想每天去外面走走,也想去看看额娘,看看沁娃或者洛雪。”我要争取我的自由,不然在这落轩阁里,早晚有一天我会疯的,一个人的日子真的太寂寞了。“去看看我娘吧,她也惦记你了。”额娘她真的会惦记着我吗?这么久她都没有过问过我的一切,难道这也是图尔丹的命令吗?看着他转身向门外走去,我轻抚着我的肚子,这孩子我绝对不能让图尔丹让额娘知道。数着日子,真盼着我娘快一些到啊。站在床前,我俯身抱起向我飞跑而来的雪儿,抚着它柔软的皮毛,看着图尔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自在了。他的醉酒而来,果真是无意的吗?他似乎对我的一切行踪都了如指掌呢,就连铁木尔来与我吃饭,也才吃了一半,他就来了,好快的消息啊。也不知是谁这样及时的向图尔丹汇报呢。塔娜仁,那个早已消失不见的侍女也不知去了哪里?杜达古拉,也不是啊,她也好象许久未见了,想起她甜美的面容,离开落轩阁,她现在应该在铁木尔的身边侍候着吧。铁木尔回来了,她也自然就走了。忽而想起那一次我与都别的一见,就是那一次我才知道了其其格的存在,我拿到了都别手中的她的画,那一次我挂在屋檐下的风筝被人换了丝线,所以才断了才飞离了落轩阁。那换丝线的人又是谁呢?我想着,仿佛这落轩阁里到处都是陷井,到处都是泥潭沼泽,所以我处处都要小小翼翼,生活在这里我真的好累。想着他答应我的让我去见他额娘,那就去吧,在我娘来之前,我也要稍许去走走,就算作告别吧,待我娘来了,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的。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的窗帘子也早已卷了起来,阳光直射着我的眼,我望向窗外,门外的侍卫又多了几个,这又是图尔丹的吩咐了。也罢,也许再过一阵子,我已不在这里了,一切就随他吧,吩咐着侍女把我隔壁的一间上房收拾了,摆好了一应物品,我这里也只好让娘先委屈几天了。窗前,我向东而望,这是我对娘无尽的牵挂。迎着风,我站在大门口,遥望着哈答斤的方向,娘,云齐儿在盼着你的到来呢?雪停了,你一定又在路上了吧,天冷,可不要冷着了,娘快些到吧,真想与娘快快乐乐的一起过个年。可是那路上除了风与被风扬起的轻雪,却连一个人影也无。我仰望着天空,天冷了,鸟儿也迁徙去了南方,这天空上连鹰也少见了。站了许久,僵冷的腿已有些麻木。“小姐,回去吧。等有了老夫人的消息,我马上就去通知你的。”若清轻轻的为我披上了一件狐皮大衣,我身上立刻就暖暖的。我不舍的回首再望向那已被雪掩住的路,却又是无边的失落而回。回到院子里,才发现今天的落轩阁里好热闹啊。那窗上已贴了红彤彤的窗花,我走进前,细细看着,有雪花,有牛,还有老鼠和猪……十二生肖贴得到处都是,很喜庆。窗帘子也换了新的了,围墙上院子里的雪都扫得干干净净的,屋子里有人送来了一些鲜艳的蒙古装,或红或紫红或暗红,很艳丽的颜色,我并不喜欢,我推托着让丫头们收到柜子里。“王妃,这些个衣服可都是大汗亲自赏给你的呢。”一个小丫头盈盈向我福了一福,满脸的笑意,好可爱的一个小丫头,却是陌生的很,我竟是第一次见。“你叫什么名字。”这样可人讨喜的样子给我的屋子里也凭添了生气。“奴婢叫燕儿,奴婢是大周人,是二王爷叫奴婢来侍候王妃的。”我听着她的话音还没有粘染上这草原上的一腔一调,纯粹的大周口音,乡音难改,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我不自觉间对她有了亲近的感觉,我看着她嫣然一笑:“你过来,坐在我身边,我有话问你。”燕儿不怕生的走过来,“王妃尽管吩咐,王妃你可真是好看。”我看着她凝神看着我的眼神,不禁有些失笑了,我轻轻的一扯一大早被若清强行系在额头的丝带,冲着燕儿道:“你看,这回还好看吗?”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她看了先是一个愣怔,却也转得极快,“王妃的疤好象是新近才有的,不过丝毫也不损王妃的美丽,那丝带子一系,更显王妃的飘逸出尘了。”这丫头的嘴可真是甜啊,是铁木尔专门送给我的一个开心果吧,我想着顺口说道:“你家王爷是不是每日里给你喝着蜂蜜来着。”燕儿却正色道:“奴婢的命是王爷救的,王爷就是燕儿的再生父母,别说那蜂蜜水,就是王爷赐的白水那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甘露了。”她说着眼角有些泪意,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我握住她的手,热乎乎的很暖人的心,这样懂得感恩的孩子我极喜欢,“行,那就听你们王爷的话跟着我吧,我也好多个伴。”“王妃,王爷说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还有今一早我去取这些衣服的时候,大汗也交待了,这些衣服让王妃都试一试,大了小了的不合身的都赶紧去改一改,这几天就要派上用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