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还有上天的恩赐,因为他没有做错,这是他唯一做的对得起云齐儿的一件事。再转过头来,却是看到了其其格与娘发愣的场面。怎么。原来她与她还真有蹊跷吗?“娘。”我的手在娘的面前晃了一晃。娘却不理我,她推开我的手,弯身摸向其其格眉心的那朵梅花,那红艳艳的花朵在她的抚触之下更加的妖娆了。“是你,一定是的。”那惊喜的一叫之后,娘的身子便轻轻的向着地面上飘落而去。我大惊,弯身轻轻一拖,已是将娘拖在了我的怀里,抱着娘靠在床边,此时的其其格已经从恍惚中回神,她自觉的向床内一侧,让娘在床边的位置上得以稍事休息。娘昏迷了,所以我只能把心里的疑问齐齐抛向了其其格,“你认识娘吗?”其其格摇了摇头。却是不自觉的向枕下轻轻的探去,随即有一张画递到了我的眼前。轻轻的抖开这张皱巴巴的暗黄色的纸笺,每一次抖动都让心更加的紧张狂跳。这是一幅画,确切的说它不是清扬让我画的山水画,这是一幅人像画。而画中的主人。赫然就是此刻昏迷不醒的娘。原来是因为这张画,其其格才诧异的,原来在此之前其其格并不认识娘,她见到娘时的那种惊异的神色全是缘由于这张画。是的。是这张画。这画里的女人除了娘不会有第二个人选。那神情与面貌无一不象。但是我还是问道:“这画中人是何人?”“是我娘。”其其格不假思索的说道。却是又是凭空惊起了一排巨浪。我看向图尔丹,“这些你早知道是吗?”所以他才会一直拦着我来,可是他好没道理啊,让娘亲与自己的亲生女儿相见,这有什么不妥吗?图尔丹点点头,也证实了我的猜测。“为什么你将这个事实隐瞒了五年多?”我想我的疑问也必定会是其其格的疑问。“云儿,许多事你是不知道的,我只怕……”图尔丹说着指向了娘,“我只怕会惹起娘的伤心事,那后果也许会不堪设想。”原来还有一段伤心的故事在其中,这倒是我始料不及的,看着图尔丹欲言又止的神情,再看看这蒙古包内两个脆弱的女人,我没有在追问下去。蒙古包的帘子又是一闪,有阳光偷偷的钻了进来,是燕儿,是她跑了进来,我欣喜一笑,“燕儿,去叫一辆马车,再来帮着我扶着老夫人回去落轩阁。”娘与其其格的事情看来我还是要从长计议了,两个病人一齐挤在这里实在是太过狭窄了,而且也不方便下人们的照顾。“不要,云姑娘,不要让……她离开。”似乎其其格是想叫着她娘一样,可是话到嘴边她又是顿住了。“你确定她就是你娘吗?”点头如捣蒜,看着那张时时放在她身边的画,原来其其格无一不在惦记着娘。摆摆手,叫着燕儿过来,“这里就由着你来侍候吧。”燕儿点点头,“燕儿对老夫人最是熟悉了,只是……”她看向图尔丹,似乎是在征求他的同意一般。而后者则是看了看我,轻叹了一口气,又再点点头。燕儿欣喜的笑了,她轻拭着老夫人额头的汗迹,甚至将我与图尔丹当成隐形人了,而其其格早已坐了起来,此刻她正盯视着那躺在她旁边的老妇人,那是她娘,她至亲的娘啊。她抢过燕儿手中的绢帕,小心翼翼的为娘拭着汗,这一幕被我看在眼里,禁不住的又是落下了泪,悄悄的松开拉了燕儿的手,我与图尔丹一齐退出了这蒙古包内。又站在阳光下,才发现一应的侍女也在图尔丹的挥手示意下一个个的退了出来。此时,是该让其其格与她的娘亲单独相处的时候了。而我,则是要审审我身旁的男人,为何他要隐瞒着这一切……寻了一处僻静的所在,茵茵碧草,湛蓝的天空,我慵懒的就坐在草间花前,图尔丹也默默的坐在了我的旁边。“说吧。”开门见山,我毫不掩饰我自己的好奇。“什么……”他装糊涂,佯装不知。“为什么娘与其其格你隐瞒了五年多而不让她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原来云齐儿与其其格竟是亲姐妹啊,这些图尔丹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他不说出来?叹了一口气,他望着天空中散淡飘荡的云彩,“其实我也一直在犹豫这件事当不当讲,可是我不能啊。”“为什么不能?”让一对母女相见这本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啊。“其实与那幅画一起的还有一张相士占卜的纸笺。”难道是那纸笺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才让图尔丹不得不隐瞒这一切吗?“那上面写了什么?”“相士说,娘见到其其格,娘就有生命的危险。其其格额间的那朵梅花是与生俱来的,那梅花克着她的生母,只要娘一见了那梅花,那么她随时都有离开这个尘世的可能。”我听着,已是惊呆了,那么现在娘在其其格的身边,她不是也有危险吗?我想着已起身想要重回其其格的蒙古包,却被图尔丹伸长的手臂一阻,“没用了,只要娘见过了其其格,一切就已经来不及了。”“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我自己的一时无心之过会毁了娘的性命。脑子里闪过娘刚刚昏迷时的情景,难道娘的大限果真就要到了吗?我不信,说什么我也不能相信,她的云齐儿还没有找回来呢。“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如今也只能盼望那相士的话不过是一时的玩笑之语罢了,否则凭着我们凡夫俗子又是何以去改变别人的命运呢。”他在感慨,这话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他与云齐儿的故事也是一样的让人揪着心啊。“我想娘一定会吉人自有天象的。”“既然娘已经见到了其其格,那一切就任其自然吧,就让她与自己二十几年未见过面的亲生女儿好好的一聚。”我点点头,都是我的一句话惹出来的祸,如果那是天意,我已无法挽回了。“那画与相士的占卜之语你又是如何而得知的?”“我初遇其其格之时,便已发现她的身世之秘密了,可是我一直以为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却不想还另有一个云齐儿,直到我第一次见到娘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面相竟然与那幅画一模一样时我震惊了。”图尔丹娓娓向我道来。“便是因为如此,所以你才舍命而救了娘,是吗?”原来他并不是因为云齐儿才救娘的,而是另有其原因。“二者皆有吧,当时我以为我只是把她当做了其其格的娘,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每每看到她,我想的最多的却是云齐儿而不是其其格。”“那么,云齐儿她知道其其格是她的姐姐吗?”图尔丹摇摇头,“她并不知道。”怪不得云齐儿会不惜一切的去换取其其格的生,原来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倘若云齐儿没有换回其其格的生,那么此一刻痛苦的不止是云齐儿还有娘了。这些图尔丹他早就想到了,所以他才会任云齐儿远去而换得其其格的生命。一对姐妹,谁生谁死,都是一场痛苦的抉择。许多事,谁又能准确的说出对与错呢?图尔丹他对不起云齐儿,可是他却对得起其其格,也对得起她们姐妹两个的娘亲。事无两全,这也换来了他无边的相思之苦吧,从他的一举一动,我早已清楚他其实心里还是深爱着云齐儿的。随手拈了一根草叶,衔在嘴边,看着那在花间悄落的蜻蜓,它的自在让人向往,它的无忧无虑更是让人欣羡。“那么其其格也是姓娄吗?”云齐儿是相府里的十七小姐,那么其其格呢?她也是吗?“不是吧。我想其实云齐儿也本不姓娄的。”图尔丹悠悠的说道,却是扔给了我一个重型的炮弹。“她们不姓娄那又姓什么?”难道那相爷并不是云齐儿的生父。我听着他的话,却是有着无限的玄机在里面,难道娘还有什么不可被外人知的秘密吗?云齐儿与其其格都不姓娄,那么她们的父亲又是谁?这茫茫人海中,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而娘似乎是这故事里最为重要最为关键的一个人物。图尔丹遥望着天空,淡淡的说道:“那样久远的故事,任谁也是无法去分辩了。”我没有再说什么,既然他不想说,我又何必去究根问底呢,可是对于其其格,我还是有些不解,“为什么你一点也不关心其其格呢?”云齐儿在的时候,图尔丹为着其其格而不顾云齐儿的感受,如今云齐儿走了,却又为何他居然对其其格不闻不问了呢?这两想比较之下,由不得人不去猜疑。“我有关心她啊,我每天都差人去看她,也有人每天向我报备她的生活起居,她的一切一切。”他坦然说道,仿佛他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他是对得起其其格的。“可是,女人需要的却不仅仅是言语上的关怀,这些难道你不知道吗?”一声低吼伴随着他一拳击向他面前的草地上,轻轻的有草屑翩飞,“我没有办法再去见她,见到她只会让我想起我对不起云齐儿,我试过了,结果换来的是我的酩酊大醉,换来的我整日的恍惚,便是因为如此,巴鲁刺这几年的状况已大不如前了。”我想起他曾经对我说过其其格也救过他的命,所以他欠了其其格一命,今生他就一定要还,而其实真正替他还的却是云齐儿而不是他自己。“都别,那孩子已经长大了吧。”“高高壮壮的,只是他的性情却极是残忍,遇到不顺气的事情就总是找那些下人出气。”他说着顿了一顿,叹了口气道:“唉,也不知道是谁作的孽,偏偏我又对他打不得骂不得的,只怕他将来也不是个领导巴鲁刺的好大汗。”图尔丹的眉宇间也是淡淡的一抹轻愁,这草原就是他的家园,百年之后他不得不为巴鲁刺的未来而做打算。轻轻一笑,“都别也才十几岁,我想在历练几年,假以时日,一定会进步的。”图尔丹不作声,只是不住的叹气。那个都别自从我到了巴鲁刺之后我一直都没有见到他,也不知是一个怎样的孩子。“大汗,为什么你要收养那么多的孩子?”铁木尔说过,云齐儿有孕的事情,除了燕儿、铁木尔、马苍、狐君,还有我就再无他人知道了,可是图尔丹为什么要收养孩子呢。“因为,她喜欢。”短短三个字已道出了他的心声。这一句听了却是让我感动,这一句才不枉了云齐儿为了他为了其其格而离去。想起其其格,就想起巴图,其其格与巴图之间的事情,我不知道是否要告诉图尔丹,既然其其格也是云齐儿的姐姐,那么图尔丹看在云齐儿的面子上也会对她怜惜的。其其格与巴图的孽缘还是由着她自己去处理吧,看着她的面子,我不会去揭穿巴图,但是倘若他再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那我就不会客气了。无论怎样,对其其格与巴图我还是要给一些警告,否则做错了事,即使后悔也是无用的。孩子们也见了,巴图的事在心里也有了一个了结,我想是该我离开的时候了,当我劝了班布尔善取消了那场战争,那么图尔丹自然就会响应了。走吧,虽然与娘也才只见了一面,虽然娘带给我的那份亲情是我最可宝贵的财富,可是我终是要离开。如果有一日,我证明了我是云齐儿,我会来陪着娘,陪着她一起度过这草原上的美好时光。女叼华才。而且那相士的占卜之说,我总觉得是一个奇怪的征兆,这一些我要去向清扬问问清楚,他一定懂的,如果娘见了那梅花果真有什么不测,我也要想办法让清扬来解了这征兆。清扬,他懂得五行八卦,他懂得易经,懂得佛学的,他还懂得……“大汗,我想再去见见其其格。”其其格与巴图是除了娘以外我离开巴鲁刺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情了。“去吧。”他没有再留我,他也知我的心早已不在这里吧。徒步再走回到其其格的蒙古包,每一步我身后似乎都有一簇目光在如炬的看向我,图尔丹,如果我是云齐儿,我会索要回我的一切,即使所有的过往并不是你的固意,可是你给了云齐儿太多的遗憾,因为你让云齐儿失去了她的宝贝……重新又站在其其格的床前,此时的她正凝神的望着娘,听到我的脚步声,她缓缓的抬起头来。“请你好生待娘。”我请求着她,不管我是不是云齐儿,她都是我娘一样。其其格点点头,那是对我的承诺。“那穴位图希望你好好珍藏,迎着风雨,那路才是坎坷。其其格,人心向善,你好自为之吧。”那一个雨夜,她的爱恋与坚持让我看到了她眼里的一种特别的光茫,其实爱是自私,却又是博大的,我会祝福她与巴图可以走得更远,但前提是巴图是一个值得她真正去爱的人,而不是这草原上的罪人。娘还在昏睡中,可是她的神色已是一片祥和,这让我不由得怀疑那相士的占卜一说,娘,就等我问了再来这巴鲁刺吧。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可是真的走了,我却是真的就洒脱了吗……夜又深了,草原里的夜风伴着草的香气浓浓的吹进我的蒙古包,轻阖着眼,我假寐着,我等待着,等那一应人等都睡熟了,再不声不响的走,我只想悄悄的离开而不惊动任一人。许多事还是未解,总觉得图尔丹的话欲言又止,娘一定还有着什么故事,可是他不说,我也只能先隐忍着好奇与担心,还是要回到哈答斤,还是要去完成我的使命。这巴鲁刺我呆得愈久心里越是惊惧,我想,我很有可能就是云齐儿,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要去寻找我的宝贝,而找到我宝贝的线索似乎就在那座雪山之中。我的宝贝,还有清扬,空气里所有的气息都在催促着我,要回去了。虫鸣伴着微微的风声清晰的送入我的耳中,四周静寂的仿佛可以听得见草叶轻落的声音。我蹑手蹑脚的起身,将那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放在桌子上,再用茶杯压了一角,这是留给燕儿的,我不知道此行会不会顺利,所以我还是离不开燕儿,我的青叶草也就只好有劳她了。这是与铁木尔早就说好了的。这几天的休息与补养,再加上青叶草从未间断的饮过,我的身子已是大好,独自一个人的远行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况且巴鲁刺与哈答斤又是近在咫尺。把那小屋里燕儿洗好的青叶草捆了捆,这是我生命的源泉,我要时刻背在自己的身上。一应的下人尽皆睡了,我闷声不响的溜出了蒙古包,要骑马吗?我犹豫了,还是骑吧,这样可以节省自己的体力,我并不是一个健康的人啊。找到了我的马,轻轻的一跃,一带缰绳,眨眼间就将我的蒙古包甩在了身后。呼着气,一切顺利,我不想告别,那样子好麻烦啊,图尔丹,铁木尔,其其格,还有娘,一个一个的告别,少说也要几个时辰,我急着要去哈答斤。办完了大事,我要一身轻松的去寻找我的宝贝。越想越是急切,那跨下的马也越是飞也似的奔跑。我要赶在明日黄昏前就到达哈答斤。心里虽然是这样盘算着,可是拉拉,还有她的父亲那个王爷,多少我还是有些担心的,班布尔善到底会不会听我的劝呢?那个王爷他与巴图一样的野心,也就是他们才为这草原凭添了许多的乱。一夜的疾行而未睡,当夜过了,当晨曦的阳光中照着满身时,心里是说不出的惬意,这草原上望不到边际的青翠真是壮观啊,偶尔看到牧民的蒙古包,我总是远远的避着,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我已经浪费了五年,五年,我错过了我的宝贝的成长。喝着水,有些饿,走得匆忙,我竟是忘记了带干狼。就快到了哈答斤的领地了吧,我还记得图尔丹带我而来的方向,夜里看着星星与月亮,白天看着太阳,人就永远也走不错方向。那前面有一座蒙古包,我估且去求些吃的,填饱了肚子在赶路,而马儿也可以自在的吃些草。到了,我一跃而下了马,我大声的喊道:“有人吗?”可是半天也无人应,我不由得又是喊道:“有人吗?”终于我听到了一个妇人的声音,“找谁啊,进来吧。”那苍老而嘶哑的声音让我禁不住加快了进去的脚步,蒙古包里一位骨瘦如柴的妇从正坐在那毡布上喝着奶茶,走了一夜的路,我闻着这浓浓的茶香,肚了里忍不住的就咕咕的叫将起来。妇人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尴尬,她不声不响的为我倒了一杯奶茶,再递到我的面前,“姑娘,喝碗奶茶吧。”我感激的接过,一口气已喝个精光。回首从背上取下了几根青叶草,汲取着那草汁,让自己舒服了些,我方才向着妇人问道:“阿婆,就你一个人在家吗?”妇人点点头,“是的。”“家里的人呢?”如果是去放牧也不用全家都去吧。“去练兵了。”练兵?我奇怪了,“难道是为了与巴鲁刺的战争吗?”妇人又为我添了一碗奶茶,方才轻声的说道:“是啊,没几天了,这战争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啊,我们那女菩萨也不回来,要是她回来了该多好,她一定能为了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而出头的。”妇人说着,老泪已是纵横了。从她的话中,我已猜出她说的女菩萨可能就是指我了,可是我却奇怪为什么她会有此一说,“阿婆,你们的女菩萨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