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有个女人冲口就骂。“你们愿不愿干?愿干我们就马上贷款,拉电线安电灯!”女人们高兴了,一张张脸上放出光来。“愿意!”“天啦,点电灯!”“做鞋才亮哩!”“你还能照着亲哥哥呐!”又是你一拳,我一拳,嘻嘻哈哈。双喜一拍大腿,下了决心:“好,就这样定了!不过我得这样办,愿干的报名。现在不开大锅饭,我可不是队长。报了名的就得听我的。还有一样,牵电线的钱将来得我还,报名的收电费低,因为是我们工厂的工人嘛。没报名的要就不点电灯,要点就加倍收费,直到贷款还清为止。同意不同意?”“同意!”“行!”桃花湾的女人说话不负责任,兴头上瞎喊一气。“这些以后说。”双喜到了这时候,脸上现出了干事业的人才有的刚毅。他不会轻信这些女人们的随声附和。他有他的一套办法,会让这些懒散的人勤快的。他不想在这时候跟女人们多说,因此对书记道,“您马上去贷款,我还写封信您帮我寄一下,我要请几个朋友来。贷款一万,一年还清。”“行!”梁厚民倒激动了。“我们明天分头出发,你去后山跟他们联系一下。”“我还要个帮手,有化的。”“春桃!”春桃应声而出,站到了他们面前。“我们这是君子协定。”梁厚民握住了双喜的手,“这个高中生行吗?”“我们最好签个合同。”双喜是个老手,稳扎稳打,毫不含糊,“春桃当帮手当然行。”梁厚民从喜旦儿家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因为事情总算有了眉目。他决定明天回去贷款。十三当他往桂花家去的时候,他发现,桃树下,稻场边,女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兴奋地议论着。望见他,人们向他投来崇敬的目光,这目光里没有了那种轻佻,是诚心诚意的。走进桂花家的大门,只见桂花手里提着一块腊肉从楼上下来。显然是专为他做的。桂花脸上挂着笑,眼里闪着希望的光。不用说她也听了刚才他和双喜的义谈。“你去厢房看看书,我做点菜,一会儿就好。茶也泡好了。”桂花象位大姐,声音中充满了母性的温柔。厢房里的八仙桌上,果然刚泡好了一壶新鲜茶。梁厚民忽然意识到这茶的分量,心头不由一沉。女人们信任的目光,这壶专为他泡的茶,还有那一块腊肉,说明了什么?说明桃花湾的女人们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感到有些紧张了。拿起书,却看不进。他的思绪不由他控制,象一匹野马在天上地下自由驰骋。他想到了电灯线,想象着桃花湾点上电灯的夜景,想起了机器的轰鸣,想象着身上焕然一新的女人们……明知想这些没用,却又不能不想。他扔下书,躺上床。不想那些希望中的景象仍在他眼前晃动。“梁书记,在家吗?”“谁?”他坐了起来。“我!”随着声音,进来了菊香。“哦,是你。请坐。”菊香坐下了。打量一下室内,她问:“您在这儿住得惯吗?”“可以。蛮好。”他给她倒了一杯茶。“假若有些不方便的话,就住我家去。小梅爹城里搞副业去了,就我跟小梅在家。”“谢谢你。这儿不错。”他跟她在一起感到没有话说。“你有什么事吗?”菊香的身子忸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听小梅说,您想贷款,让双喜在桃花湾办厂?”“是,是呀!”菊香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您想改变一下我们桃花湾的现状,为大家开一开致富的大门,为我们大家好,这是您的好心肠。只要是长了心肝的人就会明白这一点。不过……”“说呀,说下去!”梁厚民给她鼓劲,“我正要去征求你的意见。”“我想,您干这件事有些凶多吉少……”菊香的话有些支吾。“为什么?你说嘛。说错了也没关系。”“我们桃花湾人们的德性恐怕您还不晓得。有好讨呢,大家都跟着走。要是负个什么责任呢,谁都不愿出头。再说我们有些领导呢,不是我有意要说领导的坏话,用得着你,就把你抱在怀里,用不着你了,就一脚把你蹬开。梁书记,您是满腹才学的人,又年轻,您管难办的事多了,对您的前途不利呀!”菊香神色严峻,一番话是发自肺腑。梁厚民看出来她是在好心劝告他。她有多年的经验教训,说不定还有什么内情。不说别的,这次突然通知她去开会就有些出人意料。难道她还有更深的心事?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一点。“你是不在开会时听到些什么?”他问。菊香连忙否认:“不,没有听到什么。我是自己这么想……”她否认得这么彻底,恰好说明她听到了什么。他沉思半晌,笑着说:“我想好了,只要诚心诚意为大伙儿干点事情,对得起人家,对得起自个,这就行了。”“您说得是。”菊香点点头,“都象您这样就好了。可是到时候您说不定会吃亏的。”“这么严重?”“有些情况我向您谈谈,您自己掌握着办就行了。”谈起本村的女人们,这个女人不例外地表现出女人的好兴致,“这个桂花对男女关系特别不在乎。这么大幢房子,就她一个人,常常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在这儿住。不然的话,她一个妇道人家,用的钱是哪儿来的?有人说您来的头天晚上她钻在您的被子里睡,传到领导耳朵里,领导会怎么想呢?再说喜旦儿吧,那次来了个陌生男人,住了几天,她就跟人跑了。听说经过了几个男人的手,最后才到双喜家里。您看,就是这样的人。比较起来,春桃有化,好好培养一下是不错的。可是她去年也跟人贩子跑了……还有双喜,区里人都说他是人贩子,您用了他,将来您就是长十张嘴也说不清……梁书记,这些话我知道向您说了会对我印象不好。可是不说呢,又怕您将来吃亏。您自己看着办吧。”梁厚民边听边点头。然而他非但不痛恨这些人,相反更觉得有必要帮助她们。他说:“谢谢你提醒我。不过硬说双喜是人贩子是没事实根据的。我的主意已经定了。菊香同志,希望你也支持我的工作。”“那是当然。”菊香说完,告辞走了。她前脚出门,跟着桂花就端着菜跨进来。桂花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喜色,变得有些悲戚。她搁下两碗菜,转身又出去了。梁厚民只在想菊香的话,没注意到桂花的表情变化。等菜都端上桌,盛来了饭,他端起碗,才发现她的情绪低落。“咦,你怎么了?”他奇怪地问。“我,我是个坏女人……”她不端碗,可怜巴巴坐在桌边。梁厚民笑了一下:“谁说的?你的心思倒挺多的。自己看不起自己。”他明白她刚才听见了菊香的话,也不点破,“吃吧。”“我那天真不该睡这**。”“没什么。这么大的房子,又古又旧,男人都有些害怕,何况女人。”他给她搛了一筷子菜,“吃吧。”“我没男人,我才三十岁,一辈子怎么过?他们愿意来我家玩,没一个愿在桃花湾安家。我,我真不该睡你的**……”她抹起眼泪来。“你看不起我,要去菊香那儿住,我知道。”“咳!你这人,心眼儿太多。”他劝她说,“我住你这儿,你伺候我吃,伺候我洗,我倒怕你嫌弃我。我正准备跟你说说我的心事呢。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去人家那儿住呢?只要你不嫌麻烦,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住。”桂花不好意思地揩揩眼泪。她的眼泪真多,一下子就流了两大串。“你还年轻,是该找个丈夫,”他借机开导,“好好地过日子。人家不愿来安家,是嫌这儿穷。我们想办法,使桃花湾富起来,让他们高攀不上。这一点你放心。另外呢,我们自己也得自爱自尊一些,免得被人看不起,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