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随便来个男人,就让人家在这儿过夜。上面来个什么人,就任人家骂一通。这怎么行呢?你是人,我也是人,凭什么你要欺负我?做人得放硬朗一些,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穷在身上,富在心里。是不是?”她再点头。“吃饭吧。”她端起了碗,怯生生地问:“你明天回去?”“是呀!我回去贷款。为了你能找个好丈夫,我也得尽心尽力为桃花湾办点儿事。我明天回区委会,至多第三天回来。”要干一番事业的热情象一盆火在他胸中燃烧,他的情绪进入了最佳状态,大有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劲头。桂花深情地笑着,往他碗里搛了好块发红发亮的腊肉。他一口塞进嘴里,嚼得油直冒。“对了,”他想起一件事,“我写信请人访察你的小盼睛,回区里说不定就会看见回信的。”桂花默默地点了点头。十四形势发展很快。种种迹象表明,县委书记的乌纱帽将会落到大学生梁厚民的头上。农民观天气,商人观市场,干部对人事变动是极为**的。方达明积几十年之经验,相信自己的判断**不离十。李光年将调地区,这已经尽人皆知。他现在正领导着组阁。等组阁一完就要走。方达明从县里开扩大会不几天,就又接到李光年的电话,李光年劈头就问:“小梁在家吗?请他马上到城里来。”方达明一听县委书记的口气就感到大事不妙,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儿。他尽量不动声色,回答说:“他不在家。”“哪里去了?”“桃花湾。就是人贩子拐骗女人的那地方。”“去哪儿干什么?”“他说他要去那儿住段日子。”“什么时候去的?”“我从县里回来见到他一面,第二天一早他就走了。”他边汇报边打主意。“没参加听你传达县委会议精神?”“他说现在山地海浪费时间太多。光年同志,要不要我派人找他一下?”这句话显然起了作用,李光年犹豫了好一会儿。既然梁厚民敢于说“山会海”,也就敢于不听人请。“算了吧!”电话挂上了。方达明放下电话筒,心头顿时沉重起来。若是往常,李光年谈起大学生,总是要跟他多扯两句,而这次究竟找大学生有什么事都没跟他说。分析形势,他估计县委书记是找梁厚民谈话。那么他呢?他方达明难道到死也只是个区委书记?他的情绪一落千丈。不过他马上清醒过来。前几天还认为县里任命一个大学生当区级领导是个创举,今天看来就显得不怎么样。领导班子中的知识分子不是只要一个,而且很多!本县显然太落后于形势了。但是提拔知识分子得一步一步地来,总不能突然提一个大学生去当县委书记吧?由此看来,竞争对手只有一个:梁厚民!只要这个区级大学生上不去,那么县里一把手的位子就定然是他方达明的!他为刚才自己的回话感到得意,县委书记肯定对梁厚民有点意见了。然而他又有些惭愧。这是干什么?不是使绊子么?正在这时候,梁厚民进来了,“老方!”“啊,小梁!”方达明身上一阵发燥,仿佛干缺德事被人抓住了,“快坐,我给你泡茶!”他的热情有些过份,“刚到吗?”“刚到。”“不去了吧?”他想把李光年的电话告诉他,话到口边又忍了回去,问了这么一句。“还去。”“还去?”“是这样的。”梁厚民兴致勃勃,把他在桃花湾的发现,高中生春桃啊,江苏人双喜呀,桃花湾的地理条件呀,双喜的设想啊,还有女人们的干劲……一口气讲了下来。最后说,“如果这样干的话,今年就可以见成效。这对我们怎样帮助山里农民开发山区是很意义的。您说呢?”方达明沉静地点点头。他从心底承认梁厚民说得正确,做得正确。是的,本区百分之八十五的地盘是山区,山里的农民依然很苦。如果照梁厚民说的办,两年之内,山里就会大变样!然而对他来说,这些问题的提出太晚了。只在几个月内,他不是高升便是退到二线,山区变样又会对他有什么意义?他沉默着,思索着怎样回答梁厚民。“您看还有没有什么漏洞?”梁厚民追问。“那个双喜……可靠吗?”他总算找出个问题。“一个外乡人,政治面貌也不清楚。”“我想过了,双喜和喜旦儿结婚,尽管是人贩子介绍的,但他们感情还好,在山区里他还得上个人才,让他在这里干出成绩来,带动桃花湾。当然,用人家就得对人家放心。”方达明缓缓摇摇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世上的事不是那么简单。听说你想让他当厂长,这不就是政治权?让他支配资金,这不就是经济权?小梁,依我说,你让他们自己干去。你是个领导干部,不宜插手啊!”他忽视了一点,目前桃花湾分没有,所谓经济权是纸上谈兵。“不,”梁厚民也摇头了,“我们当领导的给人家撑撑腰,群众也就有了指望。如果我们每个干部能干一两件实际事,那要比天天开会作用大若干倍!”他是有感而发。方达明听着却很反感。他觉得大学生在巧妙地骂他只开会,不干实际事。他变了话题,也要回击一下:“好了,休息一下再谈吧。怎么样,那些女人在你面前还规矩吧?”他开玩笑似地问。梁厚民却是很正经地回答:“她们都挺不错的,蛮好!”方达明笑出了声。“真的。她们都很善良,很单纯。”“听说,”方达明故作轻松地说,“一个女人钻你被窝里去了?”梁厚民心头一惊:“您怎么知道了?”方达明打个哈哈:“他们进城搞副业从这儿过,讲的。没什么,山区女人嘛,跟她们追究什么责任没意义。太落后了,有什么办法!”梁厚民感到受了侮辱。他,也包括桂花!他变了脸,想解释一下,马上又觉得实在没必要费精神。他喝了口茶,继续谈那个问题。“老方,我这次回来是要给她们贷一万块钱。有了这笔钱,桃花湾马上就可以变。”“噢!不知信用社有没有,你去问问。”方达明不想插手钱的事。“你决心要去?”“是的,贷了款就走。”方达明忽然觉得大学生去比不去好。摸清了他执意要去,他便说了李光年打电话的事:“李书记刚才还打电话找你呢。”“他有什么事?”“没说。我问要不要派人找你,他说算了。估计又是开什么会吧。”他说得轻描淡写。“估计没什么大事。好,我走了。”“有什么需要解决的事就尽管说。”方达明将他送到门口,“哦,对了,有你一封信。”信是李晨晖来的。他认得信封上笔迹特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