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记,李书记,”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难过的样子,“说起来真叫人不好受。这些木器家具,是隔壁县桃花湾一个村里做的,他们,不容易呀!……”桃花湾?赵正路和李光年都暗吃一惊。“桃花湾离这儿远么?”赵正路问。“不远,七里路。就从那条路去。”客人们顺镇长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到了山,见到了河,见到了正在收割的田,却没看见路。“他们做的?做得这么好?”张镇长见地委书记感兴趣,冒险陈述:“他们总共二十多户人家,历年来苦不堪言。男人们喜欢在外漂荡,女人们长得好,却被人贩子拐卖。可是,他们的领导干部却不管。有干部去了,又犯作风错误,让那些女人背上了坏名声。春上去了个区委副书记梁厚民,他是个大学生。见到那种状况……”“等等。你说谁,梁厚民?”“是的,梁厚民。”“好,往下说。”“梁书记见了那种状况,很痛心,就跟一个江苏青年商量,怎么为桃花湾想个办法。那个江苏青年是桃花湾一个姑娘的丈夫,那姑娘是被卖到江苏的。他叫双喜,双喜是个高级木工。他说,有一万块钱的话就好办了,从这边接电过去,就可以在桃花湾办个厂。梁书记一听高兴,就回区里贷款。不想,人家不贷。没办法,他只好卖山上的木材。那木材是县林业部门盲目砍伐的,运不出去,烂了一多半。谁知木材烂了无人理,现在要卖,他们就背了个盗卖国家木材的名誉。“那天下雨,公安局来人等在镇上,见赃拿人。可怜,放排的全是女人,一个个被整得不成模样。那江苏青年在这儿被抓去了。听说小梁也……后来,县里还追那笔钱,桃花湾一个姑娘打了一万块的欠条。现在牵去了电线,办起了家具厂,一个物管理局一次就找他们订了五千块的货。现在,支持他们的有江苏木工,也有我们鸡窝镇的人。他们有了电,办了学校,女人们大部分当了工人。可是呢,小梁干部职务垮了,那边的领导至今不闻不问。我们跟他们签了经济合同,也不知跨县界合不合政策……”其实张镇长知道这完全符合政策。“好!”赵书记当即表态,“你们干得好,这是一个新的尝试。小郑”,他对记者说,“你过一天去桃花湾写个材料,记住。”张镇长一番陈述,对李光年极为不利。李光年万万没有想到,桃花湾会有这么大的发展,他将作为桃花湾这个新事物的对立面出现了。他正感到无地自容,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鼓乐声,许多孩子往街那边跑。接着,一大队抬着妆奁的人从店门外走了过去。鞭炮也响了。“这是干什么?”他问。张镇长忙说:“桃花湾的姑娘出嫁,嫁给我们那位竹制品专家。”李光年瞥见送亲的人中有梁厚民,便借机发火:“秋收大忙,一个领导干部帮人家送亲,带头搞铺张浪费!”赵正路也看见了梁厚民,他无话可说,怕梁厚民看见了他,便掉过头来,抚摸着大柜子。张兆富豁出去了,大胆应对:“李书记,这可不是一般的婚礼呀!”“唔?”赵正路侧过脸来。“桃花湾的女人从来被人瞧不起,只有被拐卖的份儿,或者嫁给找不到老婆的男人。梁厚民发誓说,要让桃花湾的女人金贵起来,这是桃花湾第一次堂皇嫁姑娘。去接的有我们的副镇长,送亲的有小梁,我们商量好了的。”“唔!”赵正路点点头。张镇长说话时,早示意让人通知梁厚民过来。这时候,梁厚民来了。“正路同志,李书记,您们来了?”赵正路跟梁厚民握手,“唔”“哦”地漫应着,却没什么话说。他看出了李光年的尴尬,也知道他们间的误会,总而言之,梁厚民身上体现出来的东西很复杂,说不出个“是”和“非”来,表个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哩!梁厚民也看出了领导的不自然。于是他说:“您们如没别的事,我就走了。我还要去主持他们的婚礼。”“好,去吧。”赵正路有心去桃花湾看看,但没有公路,车子去不了。梁厚民走了,赵正路也要回去了。明天还得接着开会。赵正路当即给张兆富作指示:“你把你们镇的作法写个材料,尤其是打破县界,跟桃花湾搞经济合作这一部分认真总结一下。现在干得不错,但不能满足,还要发展。你们还要继续支持桃花湾。跟小梁讲一下,让他……”他想起什么,问李光年:“小梁现在是怎么安排的?”“他想干他的专业,因此职务暂行免了,还没安排。”“唔!”赵正路点点头,“我们走吧。”跟小梁讲什么?没有下。张兆富好不失望。继续问吧,可他们急匆匆走了。他送领导上了车,车子开动,他三脚两步跑向新办的竹器厂,他要参加婚礼。见到梁厚民,他大吹特吹了一通,说自己如何在赵书记面前为他打抱不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