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睡得很差,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我整夜整宿都浸在同一个梦里,梦中只有秀莲的一张脸,或喜或悲,或嗔笑或垂泪。天微亮时分,梦境一点点扩大,开始出现一条没有尽头的河,两岸青草地。秀莲立在河那头,目无表情地抬头看天;我立在这头,喘着气跑遍了整个河岸,却发现这河上上没有桥相通两岸。虽无半点睡意,我还是躺到了晌午时刻才略微有了起床的动静。我缓缓睁眼,看着屋梁,不做声。掀开被子,想要坐起,才发现昨夜大脑劳累了一宿,此时异常麻痛。我又躺了回去,缓了缓,才起身洗了把脸。我正坐在铜镜前画眉,门外有人叩了几下门便推门而入,铜镜上映出那张如清水般干净淡然的五官。霍去病对我道了一声:“姑姑好,张大人现在正在升堂,让姑姑起来后梳洗一番便过去。”我点点头,他就再没说话。我略略收拾了一下,便跟着霍去病去了公堂。因为是女子,我不便进正堂,对去病讲了一声“我就留在侧堂听着便行”,他便拿来一壶茶和几个样式好看的糕点让我裹腹。李陵早已在侧堂坐下,看来他在这点上倒与我志同道合。一见我也在侧堂坐定,他嘴角一扯,挑眉笑问道:“莫非张汤也听到了外头那些闲话?”我眯着眼瞥了他一下,笑答:“留在侧堂是我自己的决定,不愿多讨那几句闲言闲语听罢了。”李陵见我能与他打趣,便知道那些茶余饭后之谈根本入不了的我的耳,遂又道:“一个草包将门之后,一个卑微女子,呵呵,这些河南郡老百姓的舌根子倒是挺麻利的。”我一笑置之,河南郡离长安不远,若以快马奔驰,也真有日出长安、夜至河南之奇。只是未想这次跟随张汤而来,竟闹出了这么多流言蜚语。人人都道我和李陵是仗圣宠而骄者,司马迁对我们愈发恭敬,这流言愈甚。我喝下一杯浓茶看(?书网^免费kanshu:亲现在已然体会到了一半。不孝是自古以来最大的罪,而我这个自诩聪明一世的高材生,终究还是用一辈子的心痛去记住了那糊涂的一时。我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仰面使劲憋住了一会子,才有些好转。我将视线转落到那名青年男子身上,心中犯疑,之前不曾听过这死去赵家公子有什么兄长胞弟。我本想问李陵,可是一回头他已不见了踪影,怕是觉得无聊提前开溜了,真是一个耐不下性子的人。我只得招手唤来一名小厮,问了他一句:“那人是谁?”他回道:“那人是赵家的养子,赵家的二公子,赵言。”我点点头,摆手让他下去,他行了一礼,急急退了出去。张汤脸色如铁般冰冷,虽然满屋子不算旁听的我,包上他和司马迁、三名下堂所跪之人和立在两侧的官兵足足有十几人,他那由结了冰的声道发出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十分清晰。他怒时极喜起身拍惊堂木,以木碰木的梆梆之声打在人心上,一声比一声更颤心,让人心头惶恐难自定。我怡然自得地靠在椅子上,一口没一口地饮茶,冷笑着想这惊堂木的作用怕也就是如此吧。堂下三人皆埋头跪在地上,整个过程,赵言一言不发,像个十足的呆子,笑想他名里那个“言”字想必是为了补其不足。赵老爷也是一个沉默寡言之人,张汤问他一句他答一句,其余时间都在垂头静默得很。相比赵家两个少言少语的男人,赵老妇人可谓让我大开眼界。她可一点都不像封建社会剧里那些被描述成嫁夫从夫、丈夫在场就只能当哑巴的可怜妇人。目注着她三番五次声竭力嘶地打断张汤的问话,搜肠刮肚地用尽一切世界上最恶毒的言语咒骂秀莲,我一愣,竟以为自己无意间穿越回到了三千年后的现代社会,此刻正窝在沙发上看婆媳剧。我又往嘴里扔进一块糕点,寻思着这次升堂倒头来只有可能是一场闹剧,找不到什么有意义的突破点,便拍干净手,直起身子去了一趟太守府存放案件资料的库房。由于前几日司马迁已经下过令,整个太守府只要我们这些长安城来的贵客愿意,他的卧房都可以到此一游。所以我畅通无阻地穿过太守府半个园子,一到库房前,几名当差的官民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又为我开了锁又恭维地将我领了进去。心想着身旁有几个粗人伴着难免会碍手碍事,我一摆手他们便掩门退出。这库房竟没有我原本想的那样昏暗阴凉,倒十分像一个七、八十年代的私人书塾。两侧是一排排的立体书架,上头有好些竹简都已积了灰,想必是一些陈年旧案,没有了再翻阅的必要,自然被人遗落在了这一行行搁板上。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又长又大的木桌,木桌两侧分别排着十来张靠椅。我又瞟了眼木桌上的石灯,正感叹着这司马迁还真是一个有品味之人,跑进一名官兵,手上抱着一捆又一捆的竹卷子,他将竹卷子放在桌上一角,对我笑道:“姑娘,这赵家一案的所有资料都在里头了。”我一笑,道:“谢谢。”他便退了出去。本文由看书网小说(kanshu.)原创首发,阅读最新章节请搜索“看书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