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海边多了个漂亮的女孩子，世界就变得无比的奇妙，白天多了个太阳，晚上多了个月亮。而且，韩靖从来不喊海碰子的绰号，刀鱼头名叫邵元胜，她就叫邵大哥；她也从不说大龇牙三个字，而是叫大龇牙的本名田中力；韩靖叫三条腿的本名万家林。但她对三条腿绰号开始有点奇怪。有一次韩靖说，万家林，你从来也不拄拐棍，怎么会叫三条腿呢？全体海碰子们哈哈大笑起来，几乎就要笑得满沙滩上打滚儿。韩靖从笑声中感到三条腿的绰号有点不妙，她尴尬地看着三条腿。刀鱼头说，万家林还长着一条你看不见的腿。看不见的腿？韩靖又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大家更是笑得要死过去。与马里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韩靖要马里解释一下三条腿的意思。马里笑了，你真的不明白吗？韩靖说我要是明白还问你呀！马里说三条腿的那一条腿就是形容男人的那个玩意儿长。韩靖脸“腾”一下烧红，不高兴地说了句，你们不但是野人，还是野兽。马里大笑起来，但他这是故意大笑，心下却有刺痛感。他们自己说自己是野人是野兽甚至说自己是妖魔鬼怪都可以，但别人说他们就不舒服。有了韩靖，海碰子们尽管有诸多不方便，但一个个却格外生龙活虎起来。可以看出来，每个人都在暗暗地表演自己的能耐。刀鱼头的水性高强，他过去下海动作老练，一入水就直接扎下去，从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气力。可是现在他却在浪涛里用标准的自由式横游一通，有时还来个优美的蝶泳，这无疑是显示给岸上的韩靖欣赏。三条腿几乎就把家里厨房搬到海边，切菜的刀和炒菜的锅铲子，脊背上还背着铁锅，他在韩靖面前显露厨师的手艺。大龇牙的歌喉也比往日更加响亮和动听了。韩靖最青睐的是大龇牙，她说田中力绝对可以成为歌唱家，绝对比电台里的歌唱家唱得好听。大龇牙受到如此鼓励，就更加来劲儿了。开始大唱海碰子们认定最棒的“嗡呀哎哟”的歌。韩靖愣住了，连眼睛都有点发直。大龇牙以为韩靖被他的歌感动，还随着“嗡呀哎哟”的调子手舞足蹈。大家都听熟了，也“嗡呀哎哟”跟着哼哼。突然，韩靖用很生硬的口气问，你们这是唱的什么歌？大龇牙像收音机断电似的一下子没声了，因为韩靖的口气从来没这么硬过。马里他们也愣住了，愣怔地看着韩靖。韩靖严肃地说，以后不要再唱这种歌了，这是反动的日本歌。日本歌？我的天！全体海碰子们都感到五雷轰顶，这么好听的歌竟然是反动的日本歌，太他妈的可惜了！刀鱼头说，还是大学生有水平呀，怪不得我们过去听你唱这样的歌，连扎猛子的劲头都没有了，原来是反动的靡靡之音，使我们丧失了战斗的**！海滩上出现了尴尬的寂静。三条腿为了缓和气氛，故意夸张地挥着拳头，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大龇牙的“嗡呀唉哟”！大家都笑起来，连大龇牙也笑得大牙闪闪亮。三条腿说，下面我们热烈欢迎革命小将韩靖，给我们唱中国革命歌曲！大家都鼓起掌来。韩靖很大方地站到一块礁石上，她扎着革命的两个小短辫，显得朝气蓬勃，灰军装迎着阳光竟反射出玫瑰色。她精神抖擞地先给海碰子们行了个军礼，行军礼时两只眼睛闪烁出既美丽又威武的光彩。银铃般的歌声第一次在荒野的海滩飞扬：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就是那金色的太阳……这嘹亮的歌声绝对有革命的优美，绝对是革命的浪漫，但这种优美和浪漫绝对没有一点让你想入非非的邪念。相比之下，大龇牙“嗡呀哎哟”的靡靡之音实在是太没力气了。海碰子们围着韩靖欢呼鼓掌，韩靖很有些激动，她情不自禁地大唱特唱不止，唱“拿起笔来做刀枪”，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唱得越来越有力量。大龇牙立即垂头丧气，从此不但不敢再唱“嗡呀哎哟”，连其他的歌曲也不怎么唱了。海碰子们为韩靖甚至变得更加了，首先，刀鱼头也学着马里，用自行车的上光蜡将头发弄得光光亮，紧接着三条腿那头乱草一样的头发也光洁起来。然而，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大龇牙，他的头发不但整洁光亮，竟然还能溢出香味来。最终，大家发现，大龇牙不是用自行车上光蜡，他是用真正的从友谊商店买的发蜡。刀鱼头大怒，说大龇牙这是别有用心和狼子野心，革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大龇牙想捣韩靖的鱼酱，这是痴心妄想，要是捣也是马里第一个捣，然后才能轮到你。大龇牙立即咬牙跺脚地发誓，说自己绝无狼子野心。他本来也用自行车的上光蜡来擦头发，但被他妈发现，说自行车的上光蜡对人体有害，绝不能当化妆品。最后大龇牙他妈偷偷到黑市高价换了一些外汇券，在友谊商店买的真正的发蜡。刀鱼头笑起来，就你这个大龇牙，擦什么蜡也没用。你要是长出你妈的模样来，才配用真正的发蜡。大龇牙长得绝对不像他妈，但却百分之百地像他那个粗暴的爹。刀鱼头说，男人和女人干事时，哪个动情最大，生出的孩子就像哪个。大龇牙他爹长得那么丑，细皮嫩肉的老婆怎么会动情？所以，就只能生出大龇牙。但三条腿立即反驳，说二龇牙却像他妈，细皮嫩肉，白白净净，而且牙也整齐，绝不往外龇牙。倒霉的是他哥叫大龇牙，依此类推他只得叫二龇牙。刀鱼头冷笑着说，多么不情愿的女人，只要干长了，就会百依百顺。韩靖的魅力不仅仅是形象，是歌声，还有更让海碰子们惊讶的能力，她竟然会游泳，而且游泳的水平完全可以与刀鱼头媲美。她那雪白苗条的身体在蓝色的波涛里游动，美不胜收，如果她是个男人，绝对就是《水浒传》里的“浪里白条”。刀鱼头说，韩靖的姿势标准，看起来是在游泳馆里经过了专门训练。但尽管韩靖的游泳姿势优美，速度飞快，遗憾的是她却不会扎猛子，无论怎么努力也扎不下去。另外，她毕竟是室内游泳馆里培养出来的塑料花，所以对大海还是有些恐惧，并相当怕冷。她每次下水，都是在海碰子们百般动员和鼓励下，才迫不得已地下水。刀鱼头他们几个总要想方设法地使韩靖下水，他们用激将法，说韩靖只是百分之九十五的美，还缺少百分之五，那就是勇敢。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到大风大浪里锻炼，你这样的革命小将怎么能不敢到大风大浪里锻炼呢？这种激将很成功，韩靖为此真正地感到惭愧。她往往立即从“为人民服务”的书包里拿出游泳衣，跑到礁石后面去穿好，然后就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飞也似的冲下海滩。其实，海碰子们要韩靖下水，绝不是什么要她锻炼勇敢，而是有着真正的狼子野心，穿着泳装的韩靖使他们能更多地透视玉体。另外，韩靖穿的女式游泳衣在革命的年月里算是最开放的了，革命年月里的女式游泳衣全是有泡泡褶皱的布料，遮盖力极强，多么苗条的女人穿这样的游泳衣，都会显得像木桶般粗壮。但韩靖穿的游泳衣却是薄薄的一层针织布，绝对就像光着身子，圆圆的**绷得紧紧的。刀鱼头自从看到韩靖这半裸式的玉体，再与张素英干事时，就把灯灭了，这样在黑暗中可以想象身下骑着的是韩靖。三条腿不太动心，他说这个世界上真正令他动心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葛心红。但三条腿却胆大包天，用望远镜偷看了在礁石后面换游泳衣的韩靖。可这小子得了便宜却卖乖，他说脱光的韩靖并没有穿游泳衣的韩靖好看，不过，韩靖的**绝对是粉红色的。三条腿偷看过不少女孩，说十个有九个**是黑紫色。他鼓励马里，这可是五垄刺儿的海参（海参是四垄刺儿），你能给韩靖捣了鱼酱，枪毙也值得。大龇牙说，葛心红的**肯定也是黑紫色的。三条腿说你错了，葛心红绝对是粉红色的，和韩靖一样。刀鱼头用狡黠的目光盯着三条腿问，你怎么知道葛心红的**是粉红色的？三条腿愣怔了一下，却只是说，信不信由你们，反正绝对是粉红色的。刀鱼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你小子要注意了，破坏军婚可是要判三年徒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