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马尔兹上校比较幸运。行军开始后的第二天上午,战俘队伍仍旧像一条蠕动的长蛇在公路上缓慢移动。这时候,一名年轻的日本军官跑过来把马尔兹上校拉出队伍。这名军官把马尔兹上校拉到路边一辆美国军车前,军车陷在一个土坑里,车上两名日本士兵正虎视耽耽盯着马尔兹上校。军官看着马尔兹上校,他的目光和其他日本士兵比起来算得上温和。他对马尔兹上校说:“我在哈佛读过大学,我的英语和你一样好。你听着,我需要一位司机,你能不能帮我把这辆车发动起来?”马尔兹上校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他决定接受这份临时工作。他对军官提出要求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情况比这辆车子还要糟糕。如果你能给我的胃里加上一点水,最好再让我吃点东西,我肯定是一名合格的司机。”军官摘下身上的水壶说:“我可以给你一些水,但是没有吃的东西,你已经够幸运了。”马尔兹上校后来知道了这名军官叫小泽龙一。他的任务是监督和督促战俘们的行军。一些意外事件随时发生,夜里的时候,几名菲律宾战俘抢走了日本士兵身上的水和干粮,并且打死了两名押解的日军,这件事的后果是导致一百多名战俘被枪杀,其中有二十几名美国战俘,他们干瘪的尸体当即引来一群饥饿的野狗。而凌晨时分又发生了一起逃亡。那时候天刚刚亮,十几名美国战俘突然跑出队伍冲向一座山崖。押解的日军只是端起了枪但没有射击,他们知道这十几个美国佬逃不掉,因为那是一条绝路。他们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十几个仓惶逃窜的美国人,想知道他们跑上悬崖之后该怎么办?他们想象着那十几个人肯定会绝望地回过头,到那时再开枪才显得有意思。但是他们没有料到,那十几个人根本不想再活下去。他们跑到悬崖的时候头也没回地跳了下去。他们的身体看上去很轻,就像十几片晒干的芭蕉叶,从崖上坠落的时候有一种飘飘欲飞沉不下去的感觉。成为司机后的马尔兹上校有机会目睹了这次巴丹行军的全貌。沿着巴丹东侧的公路,从马里韦莱斯到芭兰加再到圣费尔南多,瘦骨嶙峋的战俘们衣衫褴缕,他们赤着脚板踩在晒得发烫的路面上。一些人身上的衣服差不多全都烂掉了,他们的**非常丑陋地**着,一个个蓬头垢面,神情麻木。而死亡之手随时会伸向他们,刚刚还在身边嘀咕口渴的战友,转眼间便晕倒在地,晕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他们被押解的日军拖到路边,然后被刺刀刺死或者被子弹射穿脑袋或者被砍掉脑袋。一路上随处可见战俘的尸体。他们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被拦腰斩断,发臭的尸体和污黑的血迹招引了大量的苍蝇和食肉蚂蚁。马尔兹上校实在看不下去,他觉得自己正在地狱里行走,一幅幅骇人的场面让他全身颤抖。他想呕吐、想像野狼一样地嗥叫、想抱住一挺机枪把眼前这些毫无人性的日本人全部射死。但是,他惟一能做的只有痛苦地闭上眼睛,咬住自己的嘴唇。他十分后悔自己的行为,为小泽龙一开车是一次愚蠢的选择。车子再次巡回到圣费尔南多附近的时候,趁小泽龙一不注意,马尔兹上校溜回了战俘队伍,这时候,离目的地奥德内尔战俘营已经不远了。经历了饥渴、病痛、欧打、高温和数不清的痛苦之后,行军后的第九天下午,可怜的战俘们终于走进了奥德内尔战俘营的大门。伊藤井雄大佐向本间中将汇报情况时说:“大约有75000名美国和菲律宾战俘顺利到达奥德内尔战俘营,转移途中两万多名战俘死亡,自然减员的办法真是不错啊。”也就是说,在100英里的行军路上,每1英里的区间,就有200多名战俘陈尸路边。日军设在吕宋岛的奥德内尔战俘营曾经是菲律宾军队的军营。这座能容纳两万多人的军营现在被三倍以上的战俘填满。到处都是人,营房里已经插不下脚。操场上用竹片搭起了简易凉棚,所有的空间都挤满了人。值得庆幸的是,到达奥德内尔战俘营的当天晚上,饥饿的战俘们吃到了一勺已经有些发霉的米饭,这使得他们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不停地巡逻,铁丝网布满了战俘营四周。日本士兵可以任意抢走战俘身上的东西,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战俘们接受了三次搜身。马尔兹上校身上仅有的一件值钱的东西、一只象牙烟嘴被抢走,他现在所有的财产只剩下一本《圣经》,上面有罗斯福总统的签名,这是总统送给所有美国军人的圣诞礼物,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本。大约12000名美军战俘被安排在战俘营南面的营区。在这个营区里,马尔兹上校与昔日第31步兵团的战友们相聚。迈克军医、随军牧师威廉姆上尉、列兵约瑟夫、威尔斯、特纳、盖瑞……太多太多熟悉的面孔,大家拥抱在一起流泪,没有人知道这算不算劫后余生,他们的命运完全控制在日本人手里,生或死,恐怕连上帝都回答不出。马尔兹上校问起了温莱特将军的下落。没有人知道将军去了哪里。自从在克雷吉多尔岛码头见过本间雅晴,他们最后一次看见温莱特将军是他去马尼拉的日本广播电台。温莱特将军躬身钻进军用吉普车的时候神情黯然,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他的士兵。马尔兹回想起四年前他被换防到菲律宾,也是在克雷吉多尔码头,温莱特将军亲自到码头迎接他们。从那时起,他经常在岛上看见将军的身影,直到后来他被将军调到身边,一起朝夕相处,深切体会了将军的随和平易和智慧。他和将军的感情,在潮起潮落间竟然有了父子般的感觉,时间将这种感觉演绎成彼此间的信任和亲情,让马尔兹觉得自己是一个幸福的军人。肆虐的蚊子整夜地袭击他们,嗡嗡的鸣叫让他们想起了B-17轰炸机。但是他们太疲惫了,就在蚊虫的叮咬中沉沉入睡,转天黎明醒来的时候,每个人的脸都变了形,马尔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迈克军医的嘴唇厚得像切开的面包。18岁的娃娃兵盖瑞则把裤子脱了让迈克军医检查他的屁股,他的屁股被叮咬得一塌糊涂,至少有十几个粉红色的疱让他的屁股肥大的像火鸡。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们被命令排成百人一队,然后每人得到一张表格,要求填写部队番号、职务、年龄和姓名。负责战俘造册登记的是小泽龙一。他从马尔兹身边走过的时候,没有认出这个眼睛肿得十分难看的美国俘虏是谁。小泽龙一的表情依旧显得温和,所以马尔兹主动和他打招呼。马尔兹说:“喂,哈佛的高材生,我想知道温莱特将军在什么地方?”回答马尔兹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小泽龙一在出手的时候脸上依旧是温和的,他用英语骂道:“混蛋!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马尔兹觉得自己真是愚蠢透了。无论如何,这个家伙也是日本人啊。马尔兹没有在表格上填写自己的真实职务,他当时穿了一件上士军装,所以,他在职务栏里填写了上士。(明晚有事请假一晚后天继续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