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马尔兹领到的胸牌号是731,他被分在二号营房,同室的有迈克军医、威廉姆上尉、约瑟夫、威尔斯、特纳、盖瑞、比利和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人,营房内的总人数是46人。马尔兹被武目宣布为二号营房的负责人,营房内出了什么问题,不管大事还是小事,马尔兹要负全部责任,除了当事者受到惩罚,马尔兹也要受到连带惩罚。房间里光线很暗,长长的木板通铺上除了每人一条薄薄的被子什么都没有,每个铺位前都用朱漆写着编号,每个人要对号入座。在院子里的时候,他们就对营房充满了渴望。从釜山到奉天三天多的路程,他们是在寒冷和饥饿中度过的,所以他们渴望着能有一间温暖的房子,**有厚厚的被子屋里有燃烧的火炉,让他们冰冷的身子暖一暖,然后睡上几天几夜,至于以后,他们没有多想,那就要看上帝如何安排了。但是现在,营房内的环境让他们大失所望。刚一进来的时候,他们还能感觉到一些温度,时间一长,那所谓的温度便消失不见。他们能感到冷风从木板墙的缝隙中灌进来,四面透风,门窗不严,而且,根本没有火炉,室内的温度不比外面高多少。威尔斯说:“我去过纽约的特拉蒙监狱,那里每间囚室住两个人,**的被子很厚,有暖气,还有自来水和卫生间,夏天的时候有电风扇。可这个鬼地方,还不如马厩。”有人附和威尔斯说:“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是坟墓。”马尔兹说:“不要大声说话了,我们不能再惹一点哪怕是小小的麻烦。在日本人眼里,我们可能连畜牲都不如,刚才你们已经看见了,温莱特将军为了维护美国和美国军人的尊严,我们两个无辜死的战友被枪杀,你们应该明白,这里除了是战俘营,很可能还是一个屠宰场,我们的生命在日本人眼里还不如蚂蚁。现在,保护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我们不能往日本人的枪口上撞。”但还是有人在小声嘀咕着什么,马尔兹走过去低声训斥说:“如果你想惹麻烦,就到院子里去大声歌唱或者朗颂赞美诗。日本人现在特别需要一个触犯纪律的人你懂不懂?”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了。马尔兹继续说道:“现在,威胁我们安全的不是寒冷,是日本人,这里的一切都刚刚开始。从巴丹到奥德内尔的行军,我们死了多少人?你们都应该记得,仅仅那一次,就有三百多人被集体枪杀。四个多星期的海上航行,又有多少人死于那条地狱之船?温莱特将军早就说过,我们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所以,我们要让自己变得聪明一点,再聪明一点,你们懂吗?”没有人再说话了。马尔兹也沉默下来。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温莱特将军,将军不知被弄到哪里去了,如此恶劣的环境,温莱特将军又发着高烧,他那瘦弱的身体,能经得住这样的寒冷吗?这时候,屋顶上昏黄的灯泡亮了,两名日本军士进来,他们提着两只木桶,木桶里装了黑色的粗瓷大碗,战俘们每人领到一只碗和一双中国筷子,这意味着就要开饭了,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震,他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比利接过粗瓷大碗的时候手有些不听使唤,他感觉自己的十根手指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粗瓷大碗只是挨了一下他的手便掉在地上摔成两半。日本军士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他迅速出手狠狠打了比利一个耳光,然后揪着比利的衣领把他拖了出去。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马尔兹和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看见比利像一只小公鸡那样被拖走了。领到粗瓷大碗之后果然就开饭了。两名日本伙夫提进来同样两只木桶,两只桶里是相同的红色汤水。说是红色不太准确,按照马尔兹对色彩的认识,那应该是紫色才对。日本伙夫用铁勺在桶里搅动了一会,马尔兹已经把人组织起来站好队,日本伙夫往每个人的碗里盛上一勺红色的汤水,这时候马尔兹才发现汤水里有圆圆的颗粒状物体。那圆圆的颗粒是紫色的,煮熟后已经变得发黑。马尔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这肯定是一种植物。他心里想着被拖走的比利,要了威尔斯的那只破饭盒想为比利打上一份饭。但是日本伙夫拒绝了马尔兹。这个伙夫算不上凶恶,但是他坚持按现有人数打饭,他用日语向马尔兹说着什么,语气中有些不耐烦,马尔兹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最终明白他想把比利的那份饭打出来是不可能的。大家都不知道这紫色的颗粒到底是什么东西,迈克军医捏起一粒把紫色的皮剥去,里面露出白色的瓤。他的想法和马尔兹一样,这应该是一种能吃的植物。但是很多人早已等不及,三下两下就把碗里的东西倒进肚子,咀嚼的时候他们感觉到那紫色的颗粒无滋无味,但是肚子里的蛙鸣停止了。很多天以后他们才知道,那紫色颗粒是中国东北地区盛产的高梁。晚饭后不久便响起了熄灯号。按照战俘营规定,睡觉时不许穿衣服。脱了衣服睡在光光的木板上,那种滋味真是让人刻骨铭心,马尔兹把所有能盖的东西全都搭在被子上,被子里还是感觉不到一丝暖气。他们躺下后大约一个小时,比利被扔了进来,所有人全都听到了比利倒在地上的声音,但是这之后便安静了,仿佛扔进来的是一块石头。一种不祥的预感马上攫住了马尔兹的心。他想,扔进来的是活着的比利还是已经停止了呼吸的比利?这个想法让马尔兹心头一惊,他披上衣服跳下床,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比利。比利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任马尔兹一再呼唤也没有任何反应。马尔兹抱起比利,顿时感觉像是抱住了一块冰。这时候迈克和威廉姆也过来了,马尔兹急忙说道:“迈克,快来看看比利是不是还活着?”他们把比利弄上床,迈克军医伏在比利胸前听了听:“他还活着。”迈克说:“在院子里站了两个小时,他只是被冻坏了。”马尔兹帮比利把被子盖好,这时候比利的身体蠕动了一下,他把眼睛慢慢睁开了。“比利。”马尔兹叫道:“一切都会好的。”“马尔兹上校,谢谢你。”比利的声音还不如一只蚊子。“你等着,我给你留了一些饭。”马尔兹说着摸到自己的铺位前,从床下端出那只粗瓷大碗,里面是他留给比利的饭。但是,碗里的紫色汤水早已冻成冰砣,这是马尔兹绝对没有料到的。比利说:“我不饿,我只想睡觉。”马尔兹没说什么,他把粗瓷大碗放进被子里,然后钻进被子,轻轻笑了一下对比利说:“比利,等一下吧,一个小时足够了。”睡在比利身边的是特纳和盖瑞。特纳伸出一只手握住比利的手说:“这里是整个亚洲最好的战俘营。”比利说:“我感觉像睡在溜冰场上。”特纳说:“溜冰场也比这里暖和。”盖瑞说:“要是有一只火炉就好了。”比利说:“一枝圣诞蜡烛也行。”马尔兹感觉到粗瓷碗里的汤水已经融化,他再次从被子里钻出来,把碗端到比利嘴边,但是比利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