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一手黄金一手屠刀(二)洮,古称狄道,是控厄陇蜀之的要。早在周安王时代,也就是公元前384的时候,秦献公消灭西戎,就是设立了狄、桓二县,也就是现如今临洮的前身。可以说,临洮县的历史甚至比陇西郡还要长。秦绍王时,又迁徙西戎各部。历经七百年后,当年迁徙而来的大部分民众,或是被同化,或是消失在历史的长河。在临洮周围,至今还残留了一些古老先民后裔。他们依武山而牧,或者据土而耕种,建立了一个个的田庄村落。大的有一二百户人家,小的甚至只有七八户而已。这些田庄农舍散布于临洮四周。随着薰家牧场的逐渐扩大,大的农庄基本上被吞并进去,只留下了一些非常小的田庄农舍。正是一个艳阳天,贾诩非常悠闲的坐在一个田庄的酒肆中,喝一口农家自酿的酒,吃一粒农家自制的腌黄豆。酒肆不大,最多能容纳十一二个客人。位于距离临洮县城三里之外,往牧场去,还要有一大段的路程。贾诩独爱这里的腌黄豆,入口绵绵,却极有嚼头。那酒色虽混浊,却不会太上头。而且酒肆很安静,他可以一边喝酒,一边考虑事情。前些日子,贾诩见过了董俷。后来更听牛辅说,董俷当时很详细的询问了他的情况。贾诩不禁有些惶恐。不知道那俷公子为何如此对他感兴趣呢?出身于寒门,虽举为孝廉,可是却无法适应阳官场中那种争斗。在贾诩看来。阳城内,尽是尸位素餐之辈,没有一个可以成就大事的人。数年前他就看出了太平道的问题,也曾向上官提醒,结果是被骂狗血淋头。一来二去,贾诩也就寒了心。中原大乱将起,到时候只怕会受到牵连。还不如早早的回家,武威苦寒。但却是一个安静的方。回到武威之后没过多久,贾诩就听说了有人大闹西北,把个凉州名士韩文约弄的焦头烂额。据说。那人是临洮薰家的人。据说,那小子颇有谋略……贾诩在西北之乱平息后。曾专程去了河谷,也就是董俷脱身的峡谷位置。他看到了当年董俷留在那里的一行大字:他年我若回此,定叫金城变血海!贾诩不禁笑了,对这个被很多羌人称之为巨魔儿的家伙,产生了一些兴趣。后来他来临洮,不能不说是被董俷所吸引。很想看看。这个巨魔儿究竟是什么人呢?只可惜。来到临洮时候。薰俷已经出去游历。贾诩就留在了临洮,当牛辅的主簿。牛辅对他倒也非常的尊敬。小日子过还行。直到前些日子,贾诩才见到了传说中的俷公子。只是乍一见之下,更感好奇。这俷公子看上去很鲁,很直,可贾诩却有种看不透对方感觉。闭着眼睛,嚼着那黄豆,默默的咂摸着滋味。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在西北,贾诩对这种声音也不陌生。一下子就听出,那马队至少也有六七十人。大白天的,谁在官道上疾驰?贾诩很好奇的向酒肆外张望,就见远处烟尘滚荡,一队黑甲铁骑风驰电掣般跑来。只看那马上骑士的装束,贾诩隐隐猜到,应该是牧场人。可能是去临洮办事吧,于是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哪知,那马队在酒肆外停下来,只听一个带着浓浓南方口音声音响起:“官府办事,闲杂人等立刻离开,离开!”话音未落,百名巨魔士就跳下战马。酒肆中原本还有两个酒客,吓得仓皇而逃。那酒肆老板是一对老夫妇,更吓得脸色苍白,相互搀扶着走出酒肆,“草民见过官爷!”他们生在临洮,自然知道这骑士的来历。在他们眼中,老董家和官府没什么差别,只是不知道,自己这酒肆怎么得罪了他们?为首的,是一个骑牛莽汉,赤面黄发。手中一杆铁蒺藜骨朵,沉甸甸的足有百斤上下。见老夫妇走出来,那莽汉刚要开口,却见骑队中走出一人。“老人家,借你酒肆一用,莫要惊慌。去牧场转转吧,放松放松,等回来就没事了!”那人身高九尺三寸,生的膀阔腰圆。狮鼻阔口,挽了一个髻,一双粗而短的扫把眉,眼睛细长,总好像是在半眯缝着。他身穿黑色锦衣,外罩黑牛皮筩袖铠,足下一双牛皮靴。按道理说,这人长得奇丑。却偏偏在见到他以后妇反而不怕了。“小老儿见过俷公子!”“老丈,你这酒肆,我先暂借了,一应损失,我自会赔你,小铁,送老丈他们去牧场。”马队中再次窜出一匹马,紧跟着还有一辆牛车。老夫妇当真是惶恐了,实在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他们也知道,这俷公子面丑心善。虽有传闻说他杀人不眨眼,但是却从没有听说过他在外面横行霸道。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老夫妇不愿意,也只能乖乖的上了牛车。有车夫赶着车走了,董俷说:“大哥,三弟,随我进去……其他人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喏!”百名巨魔士齐刷刷的应命,声势极为惊人。薰俷带着典韦和沙摩柯走进了酒肆。朝着贾诩就过去了。贾诩连忙起身,“俷公子,没想到在这里能和您遇上。真是巧啊!”薰俷坐下,自有典韦和沙摩柯在门口站立守护。细目圆睁,闪烁着令贾诩心寒光芒。“不巧,俷是打听先生喜欢在这里自斟自饮,故而冒昧前来打搅,还请见谅。”贾诩果非常人,若是普通人,恐怕会心惊肉跳。而他在片刻惊愕之后。就恢复了平静。微微一笑,把酒碗推过去,到了一杯浊酒。“这酒不错。随比不得阳城里的那些名酒,却别有滋味。公子不妨尝尝?”薰俷也不客气。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的放在案上。“俷今日特来拜访,想必先生已经猜出端倪。”好家伙,当真是开门见山,一点都不打弯儿。贾诩不由得笑了,捻起一粒腌黄豆。放进口中咀嚼片刻后。叹了口气说:“俷公子说笑了。诩不过一介腐儒,如何能知晓公子来意?”“你若是腐儒。只怕天底下儒生,都烂掉了!”薰俷目光炯炯有神,双手撑着案子。他个头本来就高,这么一撑起来,令人更感压迫。“俷一武夫,不懂得绕***。我想请先生助我,不知可否?”贾诩眼中闪过一抹冷芒,轻笑道:“公子说笑了,诩如今不就是在令尊帐下效力吗?”“不是父亲,也不是姐夫。俷说的是,请先生助我。”说完,董俷一声厉喝:“来人,把东西抬过来!”一辆马车在酒肆前停下,两个巨魔士抬着一个沉甸甸的金丝楠木箱子走了进来,蓬的放在一旁。薰俷伸手,沙摩柯把一柄六尺长的砍山刀放在他手中。然后砰的就砸在桌子上。“公子,这是何意?”薰俷想沙摩柯使了一个眼色,笑呵呵的说:“闻先生有智谋,两年前回家的时候,曾遇人。其余众人皆无人色,唯先生言:我为段公侄,若放我则保尔等无忧……余者皆死,为先生一人活命……俷深感才能浅薄,故而想请先生来帮我一下。”说着话,沙摩柯打开了箱子。里面却是一块块金饼,大的有十几斤,小的也有一两斤,闪着灼灼光彩。贾诩有点无法平静了!不是因为那黄金,而是因为董俷所说的,确有其事。不过此事并不为人知,甚至回家后来妻儿都没有说,这俷公子,又是从何知晓呢?薰俷一指黄金,“若先生答应助我,这里有五百金,当归先生所有。先生国士无双,自然不会把这区区黄金放在眼中。只是俷愚鲁,不知如何表达敬意……先生助我,俷当以师待之。”贾诩怔怔看着董俷,心里面已经是乱成了麻。以师待之,这可是对一个寒士最高的奖赏。古人师同于父,周武王待姜尚为父,而创八百年大周基业;齐桓公小白视管仲为仲父,开创了五霸春秋的局面。如今,薰俷居然说出这样的话,难不成他想要……猛然打了一个哆嗦,贾诩偷眼向四周观看。酒肆已经被巨魔士层层包围,一边有典韦,一边有沙摩柯,正对面还坐着董俷。想逃走,根本不可能!贾诩犹豫了片刻,看着董俷,神色复杂的说:“若我不答应呢?”“很简单,我这里有刀,若先生不答应,俷一刀砍了先生,就这是这个样子。”说着,锵的拔刀出鞘,森寒砍刀锋刃对着贾诩,横放在董俷面前。“请先生选择!”贾诩不禁苦笑:真是个爽快人啊,爽快……爽快的让人没得其他选择。不过,如此果决,也许真能成就一番大事。沉吟了片刻后:“若诩答应了,日后公子难道不怕?”薰俷大笑道:“我若怕先生反悔,今日就不会坐在这里。文和先生,俷把话说明白了吧,数日前,俷派一精壮人马前往武威,持我父亲的关防印信,先生当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吗?”“竖子尔敢!”贾诩惊怒。眼中寒光闪现,直视董俷。而董俷毫不畏惧,在面对着这个后世被称之为毒士人。若说心里不惶恐那是扯淡。可他更知道,三国时代,主择臣,臣亦择主。似贾诩这样的人,虽说算无遗策,但并不能说他毫无情感。此时他只要有一点露怯,就无法镇住对方。不能镇住他,就不能得到他的真心效命。今天举动。薰俷是在思索了很长时间才下决心。贾诩的手在轻轻颤抖,看得出他很愤怒。可是,愤怒又能如何?他可以对人说。他是段公,也就是段颍的侄子。因为段颍对人有足够的威慑力。但面前的这个家伙,看得出是个心狠手辣之辈。若是不答应,他可是说得出做得到,即便自己真的是皇帝,他也会拎刀砍杀的。答应,不答应?这是一个生与死的选择。并且。这已经不再是贾诩一个人生死。还关系到他的家人。他的两个儿子。薰俷如同一尊石佛,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细目再一次眯缝了起来。如同睡着了。握刀手,青筋毕露。他静静的等待着贾诩回答,而典韦和沙摩柯,也都是一言不发。“你要我如何助你?”“保我一家无忧……”“只是这样?”“若我连家人都保不住,还说什么狗屎的豪言壮语?”贾诩错愕,片刻后突然大笑起来,“公子说笑了,令尊董河东,如今风头正盛,他日出将入相也是指日可待。谁敢动您家人,谁敢触您锋芒?公子这不是杞人忧天?”“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先生莫欺我,若说你看不出其中的利害,那才是鬼话。俷曾闻: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若不未雨绸缪,他日大祸临头之时,又如何是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贾诩默默的念叨了几次之后,再次沉默了。酒肆里非常安静,静的连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到。大约过了一炷香之后,董俷拔身而起,抄刀在手,“时间到,先生许久没有说话,俷亦明白先生选择……抱歉,俷实不想杀先生,但却不能让先生为他人羽翼。”抬手高高扬起砍刀,呼劈向贾诩。贾诩吓了一跳,心道:这家伙当真是果决,说杀就杀!眼看着刀挂风声落下,贾诩再也不敢沉默,再也不能继续装下去,大声喊道:“住手!”砍刀在贾诩的头顶停下,刀锋距离只有一指。锋利寒气,从头顶渗透进了**。贾诩这一次是真怕了,妈的,这家伙真杀啊!“先生还有什么话说?”董俷面无表情。长出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贾诩看着董俷,苦笑道:“若公子只为保全家人,又何必如此迫诩呢?”“我说过,若保全不了家人,还谈什么大志?今日,我只求你助我保全家人,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贾诩眼睛一亮,从董俷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意思。伸出手,轻轻推开了砍刀。“还是那句话,公子如何能确定,**后不会报复公子?今日公子胁迫,求诩保全家人。他日说不定,诩会翻过来报复,令公子一家满门皆死呢。”薰俷看着贾诩,“先生为寒士,俷是良家子。你我二人的出身都不好,只有相互扶助,才能成就大事。天下豪杰虽多,可试问除俷之外,谁能让先生毫无顾忌的施展才华?俷今日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先生报复。若先生他日反复,虽千万里,俷亦不会放过先生……若毁我家人,俷亦能让先生家破人亡。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道理就这么简单,该说的,俷都已经说了,接下来,请先生告诉我答案。”这一番话,说的是掷有声。贾诩呆愣了片刻之后,大笑着站起身来,一揖到。“主公在上,请受诩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