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慧张口结舌看着蒋白,哪里肯信?待要从她手里挣出手来,这才发现蒋白手指虽修长,手掌却比自己还小些,因为长期练剑,指腹有些微的薄茧,这会紧握着自己的手,自己竟是挣不出来。“慧姐姐,我不是有心骗你的,实在是祖母等人一再嘱咐,此事不能跟人说,以免损了阳气。”蒋白虽易了男装,却掩不去天生的女娃心性,平素跟莫若慧在一处,只觉很投缘。前阵子病了,得莫若慧细心安抚,恨不得她就是自己的亲姐姐,一点儿不想她有什么误会,这会见她惊诧的眼神扫过来,早源源本本把事情说了,又补充道:“子母庙里老师傅说了,得十三岁才能换回男装,若不然,还怕有不测。”“你……”莫若慧也曾听大人提过,说道蒋白出生时差点保不住,这会听得她的话,抬头见她眉眼如画,烛光映照下,肤色晶莹,分明比自己还要好看三分,一时有些茫然:他是女娃,他原来是女娃!“慧姐姐,慧姐姐!”蒋白见莫若慧听完之后,只顾细看自己,却没说话,不由急了,摇摇她的手道:“你要生气,就打我几下好了!”莫若慧很快回过神来,从蒋白手里抽回手,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我一直以为你是男娃,见你爱钻在女娃堆里,心里直发愁,一直想劝你来着。这下好了,我不用忧心了。只是庙里老师傅既说了不要轻易对人说易装之事,你再不能对人说了,万一真损了阳气,如何是好?”“慧姐姐,我就对你说,别人不说。”蒋白见莫若慧不生气了,欢喜的下了地,在地下翻了两个筋斗。“唉唉,你既然是女娃,就不能这么粗鲁,得斯些。”莫若慧这会看蒋白,又觉得她举止太像男娃了,脱口道:“闲时不要和那堆男娃混一处了,多来我房里学些刺绣。”莫府这些年败落下来,府里各房争家产争房产的闹个不休,大人既不和,各房的堂姐妹之间也少了来往。哥哥只顾着读书,下面又没有弟弟妹妹,莫若慧平日颇有些寂寞。自打到了将军府,日日和蒋白相处,深心里是把蒋白当弟弟看待的,因误会母亲的意思,倒对蒋白上了心,更觉亲厚。这当下得知蒋白是女娃,错愕过后,却松了一口气。不由拉过蒋白,拿手帕子给她擦手,嗔道:“给我安安静静坐着说话,不要动不动翻筋斗,翻的一手灰。回头待要拿东西吃,又不顾洗手。上回可不是这样,才弄的腹痛拉肚子的。”说着摁蒋白坐下,左瞧瞧右瞧瞧的,又嗤笑出声,“你爱和女娃儿玩,这本没什么的,只是你长成这样,就怕女娃儿生个心思。少不得我帮你挡些,待你换回女装再论。”莫若慧和蒋白嘀咕的时候,安平侯夫人却在府里沉下了脸,斥宋建道:“我跟你们说过多少回,别让你妹妹近着蒋府的白哥儿,怎么今儿她提茶点过去,还递给白哥儿吃了?还混在一处说话?那玄哥儿青哥儿自然不错,这白哥儿生的那个样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又爱钻女娃堆里,万一哄的你妹妹就爱跟他玩,将来坏了……”安平侯夫人说到这里,硬生生止了后面的话,只是生气,半晌又道:“你虽在将军府学艺,也别近着那白哥儿。至于玄哥儿和青哥儿,你只管和他们闹去,却没甚相干。”宋建早前就听祖母嘀咕过,说道蒋白抓周时抓个胭脂盒,小时候见人家女娃穿的好看,还扯住人家衣裳不放,哇哇哭着也要穿女娃衣裳。稍大又爱学女娃儿作派。现下虽跟他们一处学武,闲时却不爱跟他们混一处,只爱和女娃玩闹。对蒋白也颇有些不以为然,因想起今天妹妹和蒋白凑一处说话的情形,也有些嘀咕,自然应下道:“祖母放心,若妹妹还和白哥儿亲近,我自然设法支开。”安平侯夫人脸色稍霁,这才道:“太子和蜀王见晴姐儿送茶点过去,可有留意一下晴姐儿?”“他们只顾练武,根本不转头瞧。还是听得白哥儿和妹妹嬉闹,这才转头看一眼的。”宋建老老实实回答。既是这样,还得让晴姐儿多送几次茶点,争取让太子和蜀王留意到她。晴姐儿若先和太子和蜀王混个脸熟,今年选司绣女官,再能选上的话,这前途,就无忧了。在安平侯夫人的授意下,宋晴儿隔天又和乔潆提了茶点到练武厅给宋建和乔成,宋晴儿这回直接招呼蒋白道:“白哥儿,今儿做了你爱吃的桂花糕,过来尝尝呀!”哼哼,祖母前儿叫我提茶点来给哥哥吃,原来是想让太子等人吃的,可惜人家不领情。况且这太子等人吃点小东西,也得让内侍等人过来又看又验又尝的,看着倒胃口。还不如给白哥儿吃呢!宋建待要拦阻,蒋白却已冲过来和宋晴儿和乔潆说话,嘻嘻笑着道:“晴姐儿,你对我真好,我前儿说爱吃桂花糕,你真个做了送来呀!”“也不是特意做给你的,只是恰好今儿做这个罢了!”宋晴儿见蒋白说着话,把手里的剑往后一抛,恰好抛在兵器架上,不由拍手道:“白哥儿好厉害!”“就爱在女娃儿跟前耍潇洒!”沈天桐听得动静,瞥了一眼,见又是宋晴儿和乔潆来送茶点,蒋白和她们说说笑笑的,一时转头跟蒋玄道:“你们将军府难道没人会做茶点了么?怎么天天让别府的女娃送茶点过来?”“晴姐儿潆姐儿那是送来给她们哥哥吃的,关将军府有没有人做茶点什么相干?”蒋玄知道沈天桐一向看蒋白不顺眼,理也不理沈天桐,挽个枪花,往另一边练去了。宋建见妹妹又和蒋白凑一处去,当晚回了府,便和安平侯夫人说了,“祖母,还是别让妹妹送茶点了,两次过去,都是和白哥儿说说笑笑的,别的人也顾不上。白哥儿还舞了一回剑给妹妹看,妹妹就在旁边拍手直赞。”安平侯夫人见事情又被蒋白搅黄了,不由生气,“会一点儿花招就拿出来哄女娃,若哪天栽一个跟头,看他还得意不?”安平侯夫人生气,镇南夫人一样很生气,自己让潆姐儿送茶点过练武厅,怎么都是蒋白抢着吃?好好一个孙女,若叫蒋白勾引坏了,可怎么是好?不行,得叫成哥儿防着蒋白一些。蒋白可不知道安平侯夫人和镇南夫人的心思,依然一见宋晴儿和乔潆就眉开眼笑的。宋建和乔成见了,一心害怕蒋白祸害了自己妹妹,只暗暗警惕着。宋建和乔成不留意蒋白还好,一留意蒋白,越来越看不顺眼,又见他天天意气风发,时时逗弄自己妹妹,无论是明示暗示,让蒋白远着自己妹妹,蒋白却依然故我,不由气的牙痒痒,恨不得给蒋白下绊子,暴打他一顿,只是苦无机会。待得端午过后,步入六月,唐世成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南昌国,仁元皇帝自然派人接待。一时于宫里设宴,因天热,却把宴席设在御花园莲花池边,又传了顾正充顾秋波等人出来作陪。仁元皇帝略问了北成国的国使几句话,便停下笑看顾正充等人和唐世成等人斗法。两国既是有盟约,明面上自然要言笑宴宴,但小孩子们斗一斗,却无伤大。顾正充使人探听唐世成的情况,唐世成何尝不会使人探听顾正充等人的情况?这会待内侍引见完毕,各各归座,却各各估量对方。随唐世成一起来的周况也暗暗打量南昌国诸人,这会俯过去跟唐世成道:“听得将军府哥儿武艺极出色,瞧那蒋玄倒像那么一回事,只是那蒋白,瞧来瞧去,确是跟传闻里一样,像极了女娃。看他那小模样,我觉着,一个指头就能摁倒他。”顾正充顾秋波等人虽觉蒋白作派肖女娃,因日日见着,倒有些习惯,自然不疑有他。唐世成和周况这是第一次见蒋白,一瞥之下却惊奇起来,将军府一向出武将,听说他们的哥儿,才三岁就开始练武,稍大些便自有一股武将气度,瞧这白哥儿,哪个地方像武将了?要不是穿了男装,说他是女娃,也没人怀疑的。却说顾正充等人练了这几年武,这会好容易唐世成来了,自然逼不及待要约他们比试一番。谁知唐世成站起来道:“上回来时,因年纪小不懂事,这才多有冒犯,回了国却被皇上等人责罚,说道诸王爷论起来,与我等却是表兄弟,怎好动武?因此这一回来了,却是领了旨意,只谈,不论武,以免伤了和气。”开玩笑,我们长途跋涉而来,体力本来不支,怎当得你们以逸待劳?况且,谁不知道这几年你们窝在将军府学武,论身手,自然不输我们了。你们既是把功夫全用在练武上头,这道方面,只怕就不经心了。要继续压你们一头,这回得从方面入手。见唐世成极力推脱,不肯论武,只愿谈,顾正充憋了几年的气差点没处撒,好半天才忍下气,淡淡道:“既如此,趁着御花园莲花开的极好,咱们各做一首咏莲诗好了。”哼,谈谈,你以为咱们练武了就没空学么?殊不知道咱们南昌国最是重,就算习武,这道的功课半夜里也得补回来,哪里会落下?这次出席宴会的贵族子弟,大都得了府里大人的嘱咐,只等着机会与唐世成等人斗一斗,在皇上跟前露脸,好扬名内外的。这会听得不斗武,只斗,武官家的子弟暗暗失望,官家的子弟却悄悄转动心思,欲要作出一首佳作来压场。沈天桐和贺信之等人听得要作诗,自然凝神细思,一心要想出一首好诗来压住唐世成。蒋白听得不斗武了,自觉没自己的事,笑吟吟准备作壁上观,遂转头看了唐世成一眼,见唐世成双眉浓厚,眉尾斜飞入鬓,眼睛黑亮,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跟蒋玄嘀咕道:“这回要是还叫北成国的小王爷抖了威风,太子爷等人的面子要往哪儿搁?”“白哥儿,你说你也会作诗,也要作一首?”宋建在旁边瞧见蒋白和蒋玄交头接耳,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声,一时满场的人都看了过来,笑向蒋白道:“哦,将军府的哥儿不单会武,还会作诗?”蒋白还没说话,唐世成早听见了,笑吟吟道:“将军府的哥儿既然也会作诗,不论好歹,只管作一首出来让大家瞧瞧罢!”蒋玄听得宋建的话,正待替蒋白分辩,话未出口,又听得唐世成挑战,一下气的握紧了拳头,白哥儿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一个两个就想为难她。沈天桐听得宋建的话,却知道他这是不满蒋白处处接近宋晴儿,刻意要让蒋白丢一回脸,不由摇摇头,这会是跟唐世成比试道,你扯上蒋白,若是蒋白真个一句也作不出来,岂不是让唐世成笑话?蒋白见蒋玄气的站了起来,却伸手扯扯他的袖子,俯耳过去说了一句话,蒋玄一听,脸色缓和下来,点头道:“对,不要叫他们小瞧了!”蒋白按蒋玄坐下,转头跟唐世成道:“小王爷,我哥哥听得你武艺超群,极想和你比试一番。若我作的诗比你的好,你就跟我哥哥比试一回,了他的心愿如何?”太子和蜀王等人练了这几年武,不过想趁着你这回来了,扬扬身手,你偏生说不比武了,只谈,这不气坏人嘛?不让哥哥狠狠教训一下你,难消太子和蜀王等人这几年憋着的气。对,要引唐世成比试一回,挫挫他才行!顾正充和顾秋波听得蒋白的提议,各自眼睛一亮,只一下又暗下去,搓乎,要是自己作出来的诗,没准真能比唐世成作的好。至于白哥儿,他真会作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