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充身为太子,言行举止自然不能如顾元维顾秋波那般随意,这当下一进来,自有一番压场的威仪,见众人待要以国礼拜见,他已是笑道:“今儿是秋波生辰,寿星公为大,大家不须多礼,只论亲戚辈份相见便罢!若要论国礼,我倒成了相扰的,却不是来相贺的。”敏王府正厅云集的,除去人士家的哥儿姐儿,余者都是皇亲贵族,勋贵世家的千金少爷,这些人多数连络有亲,有和顾正充平辈的,更有敏王妃和各府里的诰命夫人等长辈在场,顾正充这会免了国礼,只以辈份论,场中气氛一下更是轻松。好几位夫人悄悄道:“太子果然是一个温厚怜下的,只不知道将来谁家府里的姑娘有福气做太子妃!”因说着,眼睛巡了厅中的姑娘一眼,见尚府两位姑娘资质平庸,不禁沉吟:这太子妃人选,固然要看出身门第,要看嫡庶,要看长辈的势力,但身为未来的国母,这才貌也是重要的。如今看尚府这两位姑娘,怎堪当未来国母?怪道太子选妃之事,迟迟未有动静呢。莫不成真个和外间猜测那般,这回不从尚府里选,却要从官家里选一位?不过怎么论,这太子妃人选,也轮不到自己府里姑娘头上,也不必多费心,倒是这福王妃人选和蜀王妃人选,尚能争取一下。却说郭绣随着众人上去见过顾正充,待退下来时,腿肚子却有些发软,不说她们这些普通官员的女儿,就是勋贵世家的姑娘,想见太子一面,又哪是轻易的?自己今儿不单能参加盛会,还能见太子一面,待回家去,足可以在姐妹间夸耀一时了。一时感激带她前来的周兰茵,悄悄道:“表姐,太子殿下真英伟。先前在折花郎大选上见着福王和蜀王,只以为皇室的人再不能如他们这般风采的,谁知太子殿下另有一番气度,叫人心折呢!”论起来,顾正充虽不如顾元维顾秋波那般俊逸,但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从小培养的储君气度摆在那儿,寻常人家的女儿,被他眼角一扫,芳心自然鹿撞,岂止郭绣?这当下周兰茵只用手指摁郭绣的手背,悄笑道:“今儿太子,福王,蜀王三位自是风采过人。那沈府蒋府贺府三位哥儿,也是抢尽风头,你没瞧见那边好些偷眼看他们的小姑娘么?”“自然见着了。哟,那一位目不转睛看着将军府白少爷的,不是上回折花郎大选上第一个上去献花却晕倒的小姑娘么?”“算你眼尖。那位小姑娘穿着虽普通,你可别小看她。她父亲可是声名远扬的清流名士乔博。那乔博作得锦绣章,却不愿作官,极得人敬仰的。听得敏王录了乔博好几篇章,还时不时请他过府论述。这回蜀王生辰,敏王妃自然不会漏请乔博的女儿乔香巧。这位香巧姑娘年纪虽小,读了好些诗书在腹内,还一手好刺绣,府里大人疼的什么似的。只可惜,她自小有心疾,激动太过便会昏倒。”她们这里说话,乔香巧却寻机过去见蒋白,喃喃道:“白少爷,你还记得我么?”“记得,你是香巧姑娘。”呼,第一个给我献花,然后第一个昏倒的小姑娘,能不记得么?蒋白不由笑了,见乔香巧怯怯的抚着心口,忙拉拉她的手,安抚道:“今儿人虽多,但都是懂礼的,你别怕,安心坐着就好。”蒋白这里话音才落,只见乔香巧身子晃一晃,似乎要昏倒的样子,这下慌了,忙伸手去扶。乔香巧这回虽激动,其实还撑得住,不意蒋白会拉自己的手,待要勉定心神,蒋白又伸手过来扶在腰上,这下再次激动起来,华丽丽的晕倒在蒋白怀里。“香巧姑娘,香巧姑娘!”蒋白忙把乔香巧放在地下,又是掐人中,又是慌着叫人请大夫。沈玉照听见吵嚷,早过来看视,忙叫人请大夫,又问蒋白道:“白哥儿,你却跟她说了什么,怎么就晕倒了?”“没说什么呀!”蒋白回想一下自己刚才的话,没一句能害人昏倒的话啊!“白少爷不必忧心,我给姑娘带了药来的。我家姑娘自小有心疾,常会晕倒,倒不干白少爷的事。”乔香巧的丫头早上来了,接过一杯水,给乔香巧喂了药,只一会,乔香巧就醒了过来,见得众人围着自己,不由大羞,捂脸道:“我真不中用,动不动就晕倒。”“又不见香巧姑娘晕倒在我怀里,分明是白哥儿摸了她的小手,她一激动才晕的。”顾秋波这会跟顾元维嘀咕,“白哥儿别的还好,就是太喜欢和姑娘家亲热,将来只怕就要吃亏在这上头。”顾元维听得顾秋波历数蒋白的风流史,不由笑吟吟看他一眼,半晌道:“秋波,敏王府可只有你一位嫡子,还要靠你传宗接代。男色之事,可想不得。”“什么什么?”顾秋波见顾元维说完话就走开,一副我知道你心事,会代你保密,你且放心的模样,不由急了,王叔,我不是那种人啊,你怎么不听我说完就跑呢?因酒席摆在园子里,现下人来齐了,沈玉照自是领着人往园子里坐席。席间虽是美酒佳肴,但众人意不在此,只低声交谈。一众有心为女儿争得福王妃位置的夫人这会都暗地里衡量各家的姑娘,一时又有第一次参加这等盛会的夫人得知顾秋波的名字,只悄问相熟的夫人道:“敏王府的哥儿,自然是宫里赐名,怎的蜀郡王的名字却像姑娘家的名字?”“你这些年只在乡下老宅侍候公婆,对京里诸事果然不甚清楚。”被问的夫人摇摇头,少不得细说从前。敏王从小爱诗,喜和人来往,养成一副人性子。那一年在御花园桃花树下,巧遇身为司绣女官的沈玉照,待得沈玉照行完礼退下,又回头一瞥时,敏王一时便有些失神,只随口吟道:“咱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其后,宫里为敏王纳了沈玉照为正妃,敏王吟“秋波那一转”的场景自然传为佳话。谁知沈玉照过了敏王府,因体弱,连着两胎小产。她自以为生育无望,就劝敏王纳侧妃,敏王笑着摇头,只安抚一番。待得沈玉照终于产下儿子时,敏王自行上书,请赐儿子名字为“秋波”,宫里自然准了。沈玉照见得敏王为儿子命名为秋波,即知他是要告诉自己,他永远记得当年和自己在桃花树下初遇的光景,就算他身为亲王,也不会移情,儿子的名字可以作证。“敏王真个,真个多情啊!”听得顾秋波的名字原来含有这般原故,初次听闻的夫人不由瞠目结舌。就算是一般的府里,谁个不是三妻四妾?就算是昔时的穷措大,一旦取得功名,录得官位,又何尝不得左拥右抱?敏王堂堂一个亲王,居然只纳了一位正妃,膝下只有一位嫡子!另一位略年长的夫人听得众人俱夸敏王多情,那原先听到的猜测却不敢说出来。都说先皇登位时,寻了好些因由把亲王郡王或杀或贬,敏王也知道诸位王叔的下场,如何不怕兄长一登皇位,也会像父皇一样变脸?因娶了历代只忠于皇上一人的沈府女儿,正好表忠心。至于敏王府只有一位嫡子,内里也自有原因,只人家不敢深究而已。不管如何,在外人看来,敏王确是多情的,敏王妃确是幸福的。这会顾元维和顾秋波等人同坐一席,抬眼见蒋白拉着莫若慧坐在女娃那桌上,又殷勤的给莫若慧递茶递水的,不禁摇摇头,看一眼顾秋波,便扬声道:“小白白,过来跟我们一处坐。你坐那儿,人家女娃要说点闺中事儿也不方便。”顾秋波本来不待见蒋白和莫若慧腻在一处,正要附和顾元维的话,却想起他刚刚说的男色要不得的话,一时有些堵心,把话吞了回去。“他就喜欢和女娃腻一处,如何舍得过来?”沈天桐见蒋白和席间姑娘们说说笑笑,半点不避忌,只觉十分的刺眼。依南昌国的规矩,若过了十五岁,男女不能同席,闺秀不能随意见外男。这会儿席上过了十五岁,行了及笄礼的,只有周兰茵和另一位姑娘,只周兰茵是尚太后授意下帖子请的,沈玉照也就装作不知道她刚刚及笄,只安排她坐在顾元维身边。她这会见顾元维招呼蒋白过来坐,又往左边挪了挪,似乎要腾出中间的位置给蒋白,不由暗咬牙,顾元维,我还不如一个小男娃么?蒋白见得顾元维在那边扬手,只得过去,却笑着去坐在贺信之身边。嘿嘿,咱可是一个有眼色的,怎么会坏了周姑娘的好事呢?周兰茵见得蒋白并不往自己和顾元维中间挤,只去坐在贺信之身边,还笑嘻嘻的看过来,朝自己眨眨眼,愕然之下,不由垂下眼,小哥儿,算你识趣!待酒席至一半,却要给寿星献寿桃,若不是桃子结果季节,献的自然是面果子做的寿桃,这会适逢三月桃子结果,自然要使人往桃树上摘下最大最红的桃子献上。沈玉照正待嘱人上桃树摘桃子,顾秋波记得沈天桐的话,却过来道:“娘,我想请桐哥儿和白哥儿上桃树摘桃子。”南昌国武将间有一个不成的规矩,若是亲朋好友之间有互相不服气对方,但又不想伤了和气的,可以在双方好友生辰那天,同时上桃树摘桃子。在规定的时间内,拳来脚往,争抢着摘桃子。谁个摘的桃子多,谁个就赢了。输的过后不得再嘀咕,一笑泯恩仇。蒋白听得让她和沈天桐上桃树摘桃子,不由看一眼沈天桐,哇,这是挑战么?当众被揍的滋味,你还没尝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