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 封信热烈之雪

第十五封信 热烈之雪许诗琳女士：直呼你美丽名字的这一刻，我后知后觉的心，终于发觉有些恨你了。说分手后的第一个星期，心底的伤痛还勉强可以压抑，但时光走到一个月之后，之后，空虚与寂寞已经把我的心事，蚕食得七零八落，每一天我都比前一天更想你，每一天我也都比前一天更难受。有时候我禁不住在想，我并不算个痴情者，为什么还如此的割舍不下？得知你我分手的消息，柯克整整骂了我一个小时。他说如果早知道我这样不尊重感情，当初他就一早下手追你了，免得你现在如此伤心。对此我只有苦笑。人生之路走到这样的地步，谁也不曾预料。而人生如果可以预料，那可，那也不算人生了。柯克这时已经按自己的意愿，正式办理了退学手续，自佛山商学院离开，去帮他的父亲打理建筑工程生意。他说由于平时就比较熟悉，所以上手很快。他父亲手底下几百号人整天拍他的马屁，尊称他为大少。他说他现在整天出入开的是60万买来的鲜红色宝马，随便一顿饭一些消遣活动，都是高档的消费场所，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他觉得自己小小年纪能驱动百十人为之干活卖力，经手上百万的生意，这样的人生才算真正的人生。他不无遗憾地说，阿城你其实本来也可以和他一样做那样的人上之人，可惜却走了一条歪途，这让他不禁对人生有着诸多感慨。我说行了行了你就别炫耀了我现在难受的很没空跟你讲笑话我人不在广东你多跟诗琳联系下我不放心她。他说知道了又开玩笑地说给我们半年时间如果我们不能复合的话他可就要下手追你了。诗琳，听他说这样的话我真是郁闷无比。我跟柯克聊这个电话的时候，时光已经进入了11月，北方的天气渐有些凉了。走在校道上，明显地发觉法国梧桐的落叶多了。一阵风过，便有红的，黄的叶子，打着转，飘散在这片热土之上。有一段路，路两边全是这种灿烂的树，人走在路中间，身边全是漫天的落叶，很有诗意。当然，里面如果没有夹杂着些鸟类的遗泄物的话。11月7日，L城下雪了。这是今年L城的第一场雪，也是我这一生亲身经历的第一场雪。那天去上自习，走在凉意沁人的校道上，忽然感到脸上一阵凉意，抬起近乎麻木的脑袋向天一仰，就看见那成千上万的小精灵，洁白，小巧，细和，自天国而下，洒入这片坚强的地域。这实在是些奇妙的景象，尤其对于我这个头一次亲身见到雪的人来说。我呆在原地，慢慢地感受着，伸手去想抓住几片，雪在手中却须臾不见。落在地上的，基本很快便融化了，落在树上草上的，慢慢地则堆积起一层的白雪来。雪下了一个来小时，停了。然后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我在图书馆自习室靠窗的座位上，又看见它下了起来。诗琳，你现在所在的湛江，现在虽然正值11月，但也是温暖如春的吧。在同一时间，我们不但南北相隔，而且冷暖相对。我不知道也不敢揣摩你的心思起了什么变化，而且我现在做不了什么，只能咬着牙，忍受着，煎熬着，等待着。下了晚自习，看见李珊然抱着两本书站在图书馆门口，像在等谁。我跟她随意打了声招呼，就踩着那一路寂寞的细雪，满怀心事的往宿舍而去。一会儿，李珊然追上来了，拍我的肩膀，饿了，请我吃夜宵。我说行问她刚是不是在等人。她说本来是的，可是那人迟迟不来，让一个女孩等了15分钟之久，真没有男士风度。一气之下，她不等了。我问她想吃什么。她说能填饱肚子就行，说我们吃热的茶叶蛋吧。于是我们就去总在那路边摆摊的一个老太太那，买了几个茶叶蛋。李珊然说，她其实不喜欢吃茶叶蛋，不过在风雪之中，那老太太瘦弱的身体真叫人心疼，所以她经常去买她的东西，也叫她能早点回家去。雪渐渐地大了。我送她到宿舍门口，虽然不是顺路，也绕得不远。站在她宿舍楼昏黄的路灯下，给她拍打掉身上的雪花，道声晚安，挥挥手，目送她进去。踯躅很久，感觉倒极是孤独。看着李珊然房间透出的灯光，我微微一丝苦笑。估计快吹熄灯哨了，于是在漫天的雪花中，踱回宿舍。第二天李珊然在早餐时间找到我，满腹委屈，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我摸不着头脑，没干什么呀。她挺气的，还没干什么呢！我们队的人都在窗缝里偷偷看你像个傻子一样站那，站了二十多分钟。他们知道你与我常在一起，就都来笑我。你什么意思？她有点像兴师问罪。我反驳说站路上招谁惹谁了你们队也没规定不许别的队站你们宿舍门口站二十分钟啊我在那里想想诗琳的事，影响了你们饮食起居了？诗琳，你的事，她知道一些。提到这个，她没词了，只是恨犹未尽地说我警告你啊以后不许有这样的事了免得引起别人不必要的误会。哦。我漫不经心地答应着。以我的聪明才智，不难想像得到会引起谁不必要的误会。这丫头别看很开朗，其实一直藏着掖着的事，也不少呢。她有什么心事我懒得去猜，我自己的心事还没处理了哪。而且更重要的是，很快我就发觉自己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去做，要去做好。那么多的军事专业课教材要去学习，有众多的选修课程要去挑选和学好，有一个那么大的图书馆可以去利用，内务卫生方面还要继续保持相当高的标准，体育方面因为还要面临着军体达标，还要练习5000米跑步和其他一些项目。而且，还要更加努力地去做好一个军人的本份工作。即使过了军训，压力也还是很大。诗琳，你知道吗，昨天我们去教室的时候，路经教学楼前的广场，让我吃惊不小的是，一片又一片的军人学员，在那里晨读，或是学习外语，或是温习前日的课程，那些自信认真的神情，让我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懈怠。我很快加入了这样的行列，每天吃完早饭到8点钟这段时间内，我总雷打不动地在这片广场上晨读，早上如是，记忆效果很好。周一至周五上下午均有各种各样的军事课程，反正都不是你所感兴趣的，在这里我就不向你多说了。反正在学习上我还是蛮用功的。我去图书馆办了借书证，保持着每两天一本的速度阅读。以前我总喜欢去借些文艺方面的东西，现在则是以读军事著作为主，毕竟，术业要有专功嘛。这些天里，读了三本书，司汤达的《红与黑》、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还有一本马汉《海权论》的全本。《红与黑》是你向我推荐的，也是我一直想看的书，但这两年是因为高考等等，一直没空去看，现在可以得偿所愿了。《战争论》和《海权论》都是关于军事的著名作品，也是教员推荐的。呵呵，诗琳，你常向我解读于连的爱情，而我现在却全然不关注书中的风花雪月。我更感兴趣的是他的野心与理想，想着他那样说，拿破仑在他的那个年纪，早已经干出了他心目中那些伟大的事情！大将有回翻了我读的书，大有找到知音的感觉，小江你还总说我有妄想症我看咱们俩差不多嘛。这本先借我看了。我一看，是那本《红与黑》。大将神彩飞扬的说，于连在这书里说，拿破仑在他那个年纪，早干出了他心目中想干的那些事，这句话也正好说出了他的心声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拿破仑确实干出了他心目中想干的那些事。愤愤不平的冯助教频繁给我们看阿富汗战事的短片，那是近一个星期来战事的集锦。在那其中，美国各类军舰上，战斧**频繁发射攻击阿国内重要军事目标，舰载战机和各类无人机也频繁起飞，执行各类攻击轰炸及侦察任务。全副武装的数千名海军陆战队队员，在精良装备的帮助下，有条不紊地向塔利班开火。塔利班节节败退。冯助教说我们很多人对于阿富汗战争抱着的是旁观者的态度，很多人并没有认识到阿富汗是个与我国领土相接的邻国。上个世纪其中两场发生在我国邻国的战争，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中国都或者直接或者间接地出兵支持，中国古代兵法中对于邻国战略地位很看重，认为本国与邻国是皮与毛的关系，认为是唇齿相依。但此次在反恐的名义下，中国并没有反对美军的进驻。他说这后果很严重，阿富汗战争的结果必然是美国在阿国内驻有大量军队，也将是美国对我海上封锁完成后在陆上封锁的一大前进，是其头一次在我国邻国境内实现军事驻扎。对于国家安全的威胁来说，名义上的反恐已经无足轻重。他说，你们这些人想像一样，在中阿两国边境的我们的哨兵们，目视可以看见美军战机在天空飞舞，可以看见美国的坦克在边境巡逻。这是何等一幅景象！他尤其重点说用海军去攻陷一个内陆国家，是内陆国家，这样的海军已经发达到了什么程度！你们这些陆校海军班作战指挥专业的学员们，未来战场的指挥官们，看到这个，你们想到什么！诗琳，起初的很多天，我们每天都感受着类似的震动。我有点理解大将的为什么总是那么慷慨激昂了，国家的危机让我们每一个共和国年轻的军人们，都如芒刺在背。我们要为未来收复南沙做准备，为收复台湾做准备，为我们的复仇之战作准备，为面对面与世界超级霸权对抗作准备。为大国荣誉之战，这是未来中国海军的使命。并不是口头上喊着“首战用我，用我必胜”就一定能必胜，精神上的自信和装备及战术上的自信完全是两码事，一场战争的胜利通常要用几代人心血的奠基，这一切，一切，都需要我们这一代人，我们的下一代人为之不懈奋斗。我们从现实的战争中学习了很多东西，至少是先于书本地学习了很多东西。把理论先抛下，去看就在昨天时前天时，别的大国海军如何在我们的邻国打赢着一场场陆地之战，我们就很明了我们这样的陆校海军班学员肩上的责任了。前天陪着高手去军体部应试。篮球队助理问了下他的情况，然后带我们去了篮球场。在场上试训时，高手把一生吃奶的劲头都使了出来了，远投，突破，分球，防守，表现精彩，美仑美奂。助理员在请示领导后，同意他先入队，先进行系统培训，然后再作为后卫位置上的第三替补有时上场。高手对于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在球场上，我又看见李珊然了，她在另一端的底线外站着，拿着一件外套和两瓶大瓶的可乐，专心地看着面前几个人在打球。那几个人中，有一个似曾相识，记得了，是她刚来军训时，为她拿被褥的那个高个学员。那人虽然个子很高，但很灵活，甚至能在半空做出两个以上的躲闪动作。高手一看那人的动作就识货地喊着：是个高手啊。我微微地笑了。李珊然这丫头明显是口是心非，说着什么在大学期间是不谈恋爱的，其实是表面上不谈，背地里暗暗地谈都不告诉别人。跟高手在另一侧的空球架下投了会篮。正当高手纠正我投篮动作时，李珊然过来了，说你们也来打球啊。高手说是啊，向那高个球员一指，男朋友？李珊然急忙说不是啊。高手说我说也不可能嘛那人个太高了不适合你我看在晚会上你和小江的华尔兹很顺很好啊你们俩很配啊干嘛不发展一下。我们两个都愣了。我跟她对望了一眼，都看不出彼此眼睛中是什么意味。后来我说高手我我有女朋友了。李珊然也期期艾艾的说胡说谁跟他很配了我大学时是不会交男朋友的。高手望着我，叹了口气，自顾地拍球去了。诗琳，他知道我跟你分手的，我们寝室的人都知道。我藏不住自己的心事，也不会藏着自己的心事，尤其是面对着与自己朝夕相对的兄弟们，同志们。李珊然后来递给我一瓶可乐说本来准备自己喝的后来因为怕胖改变了主意送你了。我早已经习惯了接受她的好意，所以也没推辞。然后她告了别，依旧去看那伙人打球去了。我回头说高手你胡说什么啊她生气了。高手嘿嘿一笑，得，当我胡说，当我胡说。我挺生气地说，我怎么发现你这嘴脸越来越像胖子啊，近墨者黑。什么也不说了，打球。诗琳，这样的日子，或者类似的日子，每天都在继续。三点一线的生活，单调却充满**。或者，军校的生活本身便是一个大矛盾体吧。你的心情现在好些了吧。应该是好了一些了。新生的你，在生活与爱情之路上，应该会有着另一路的风景了吧。我每次都想真切地说声祝贺，但每次想到这个的时候，总觉得眼睛湿热。但我发觉我越来越坚强了，诗琳，越来越不会为着自己失意的爱恋掉泪，越来越不会为着自己未果的情愫伤心。时光真的会磨灭一些东西的，包括爱人们曾经最美的情怀。11月11日，人们说这是属于光棍汉和失恋者的节日。我今天过节了呵。当然这个节日过得很辛酸。第一场热烈之雪后，总会有第二场，第三场……但那种想法，那样的快乐却是再也找寻不回的。不必为着我的不快而不快，过好你自己的生活。祝你快乐，诗琳。江城2001年1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