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教导队的训练(1)出发是在新兵下连的第三天,同行的还有两个刚转的士官和五个同年兵,还有一个新兵。就如同去年一样,欣慰的是还有建兵与我同行,不幸的是,曹虎也在。在运输车上,建兵和我坐在一起,我们愉快地聊着,从下了炊事班起的三个多月来都没怎么好好聊聊。聊天中,我发现杨敏也在,他倒是低调,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眯着,那神态跟几个月前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无所谓的样子。我没有去叫醒他,反正等到了地方有的是机会。在这群人中,我算是异类了,从炊事班直接去教导队的就我一个,这不用说都能知道,我身上衣服散发着浓浓的油烟味就是最好的证明,时间久了,我自己闻不出来,旁人倒是**的很。连部班长姚远就对我说,林涵,你身上的味道好浓厚,我坐你旁边都睡不着了。姚远是李超的同年兵,一直都在连部,是连部班长。平日里看到他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做起事来倒是麻利的很。我跟他很聊得来,只是平日里都忙着,他又要保障连长指导员,就没什么时间接触,这次集训倒是给了机会。在运输车上,我们说完了连队的一些乐子以后,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其实都能感觉到,这是紧张了,对于即将到达的地方所产生的情绪。我们再不了解,或多或少也对教导队这个地方有所耳闻。我想起在靶场警戒的时候,李正军跟我说的关于教导队的事情,来这里的要么是尖子,要么是骡子,如果建兵是尖子,那么我就是骡子,回想去年,我做得很不好,可又一想,还有曹虎呢,我可不想跟他归为一类,从精神上,我又把自己归为尖子和骡子之间的这一类。最具有冲击力的震慑莫过于突如其来,没有做好思想准备。教导队也给了我们这样的震撼,在锣鼓声鞭炮声中迎来我们,却在刚下车的时候,就让我们蹲下说了半个小时,理由是下车时,带下来了不少垃圾。在训斥完之后,没有整理内务,直接背着背囊开始跑五公里了,说法是长记性。我跑着,脑子空空的,算是彻底被震慑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害得大家跑五公里的是曹虎,他酷爱吃零食,个人喜好无可厚非,可他个人卫生极差,运输车上绝大多数垃圾都是他制造的。其他单位的人无不对他感到厌恶,我们自己连的人更明白,不能跟他一个班,跟他一个班就自认倒霉。还好,我的运气没有那么差,我和姚远在一班,建兵在二班,曹虎在三班。在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就跑了一个五公里,大家都有点噤若寒蝉,尽管都在整理内务,却不像在连队那样,能够边整理边说话,屋子里十分静谧。或2许大家还在等待吧,等待着一班长的出现,不知道这个一班长又是怎样的一个狠角色。和一班长的见面有点像拍电视,别的班的班长都现身了,我们班的班长却迟迟不见人影,直到开饭了都没有出现。我们想着,晚上总得见着吧。不料,刚吃两口饭,一个高大的家伙站在我们面前,怒气冲冲地说,我的饭没人打是吧,一班的都别吃了,给我滚回去打背包跑五公里去!他的发飙换来了其他教练班子的嗤笑,队长和协理员自顾自地吃着,都没有过问。一天里就这样跑了两个五公里,还真是唏嘘,而且我无论怎么想,这两次跑步的原因都跟我无关。不满的情绪写满了我的脸上,我埋怨自己想法太单纯了,单纯地以为在教导队就是对身体近乎残酷的训练,哪里知道还要如此这般在心理上遭受打击。上一次在心理上这么震撼已经是在新兵连的时候了,那个时候我无法接受部队的很多东西,一人生病全家吃药,被比自己小的人呼来唤去,行动不自由等等。而现在,还要忍受别人纯粹的找茬,我实在有些难以忍受,我突然想到,陈骁到这个地方来倒是挺合适的,反正他喜欢折腾人。可惜根生和冯源都不在这里,建兵又没有跟我一个班,孤独感一下子冒了出来。别这样,这就是教导队,就是要咱们不舒服,身体上,心理上都是。如果你是这样的情绪来对待的话,那你就输了,笑一个。姚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我并排跑着,对我说。我说,你不觉得心里添堵么,纯粹就是找茬嘛。姚远说,添堵又怎么样,还不是得过,还不如咬牙坚持下来呢。我陪着你跑,加油。他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抱怨下去了,跟着他一起跑着,只是短时间内跑两个五公里,还打着背包,实在有些吃不消,跑着跑着就岔气了,步子渐渐慢了下来,姚远见势赶紧拉着我跑,叫我千万不能停,停下来就很难再跑得动了。我表情痛苦地跑着,落日的余晖打在脸上,沧桑得让人消沉,我想起一年前副班长逼着我跑的场景,竟如此地相似,我想着若是以我现在的情况去应付去年是绰绰有余了,只可惜我要面对的是更加艰难的处境,就好像分子分母同时扩大好几倍,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晚上的时候,班长似乎还不解气,让我们蹲了一个小时,晚点名结束后,全队接着搞体能,直到十一点才睡觉。真是没有想到,只是第一天就感觉这么漫长这么难受,想起来都还是很后怕,再想着还有三个月的时间都要这样度过,真是煎熬。硬扛是唯一的办法了,唉,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姚远把头贴近我3小声说,李超说的没错,你啊就是需要人扶着才走得好。我惊讶地说,李超!姚远按住我头,说,小声点,别让班长听见,不然又该挨收拾了。李超是我同年兵里最亲近的一个了,他这人真的很不错,他走的时候都不忘记你,说毕竟是跟他一班的小兄弟,即使走了,也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一年里过得好一些,所以跟我说能照顾着就照顾着点,没想到还真有这个机会呢。姚远的话让我惭愧,想来很长一段时间我还那么看不起他,甚至还想和根生揍他,再想想上次拉动的时候他四处讨水,折断自己筷子给我用的情景,我真是无言以对了。姚远看不到我表情,只当我专心聆听着,继续压低声音说,今天才第一天,是不是又动摇了,千万别。你要想想你班长,还有李根生,人家是放弃自己的想法让你来的,不要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望,还有走前,你班长都交代建兵要多多照顾你,可惜建兵没与你一个班,我想着,这工作得我来了。不是因为你班长的交代,也不是因为我和李超交好,而是真心想要帮你,你也要相信自己,这么多人都能扛下来,为什么咱就不能呢。身心的一点难受就蒙蔽了我,全然忘记了班长、根生的嘱托,至少在姚远提起之前,我只顾着自己这边的难受,如此,我真是自责。姚远说,现在这个班里就我们俩是一个连的,凡是相互帮助,咬牙坚持,一切都会过去的。现在的班长跟你龙班长一样脾气暴躁,所以你凡是顺着他点,他说什么你不要顶嘴,听着就是了,有什么委屈跟我说。我答应了,我必须答应。在之后的训练中,我凡是都尽力而为,跑步我是没话说,速度还算比较快的,只是一到上肢训练我就怂了。绝大多数人都能拉二练习,而我连一练习都拉不了几个,这自然招来了班长的反感和羞辱,吊杠的滋味我再一次尝试了,背包绳也派上了用场,将我双手死死拴在了单杠上,想下都下不来。建兵和姚远都在给我打气,可是我听不见了,我早就听不见了,我努力在脑海里浮现班长和根生的影子,想着他们跟我说的那些话,使自己还能靠意志力坚持下去。等我被放下来的时候,双手早已经麻木,没有了知觉,吃饭连筷子都拿不稳了。我想这就是债吧,去年副班长逼着我做而我抵触没有做的,一年后我还是得这样做了。我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能够赶紧提高。就像任何励志片里的场景一样,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在午休时间和吃过晚饭后的时间,我都拉着姚远陪我去拉单杠,一直拉,拉到拉不动就用背包绳拴死了吊着。班长4看到后并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只是冷冷地说,还知道笨鸟先飞,哼,慢慢吊吧。等班长走远,我问姚远,我这样傻不。姚远说,不傻,一点都不傻。我一点点地了解你了,其实你很有想法很有能力,只是你总是迟疑自己的想法,需要旁人的肯定你才能坚定自己的想法。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一直支持你。我说,第一年的时候,跟你接触机会不多,不太了解你为啥要来教导队啊。姚远说,我自己想来锻炼一下,在连部训练很少,我觉得当兵的素质就该要好,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多好,所以我来这里证明自己能做好。我说,证明……我也要证明自己来着,我第一年过得真是……姚远说,过去就过去了,过去一年或许是有点糟糕,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即使如此糟糕,可是你身边还是有那么多人支持你帮助你。老实说,刚开始我也觉得你挺那个啥的,还大学生呢,后来就慢慢改变对你的看法了,我相信从这里回到连队后,你会让所有人都改变对你的看法的。姚远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在我那么困难的时间里,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在我身边。现在,还有他和建兵在我身边,我想,再难也没什么了,大不了就是扔手榴弹我还是没有扔及格,全队只有我和曹虎不及格,成为了全队的笑柄,班长的脸上挂不住,让我打着背包,围着操场爬低姿匍匐,衣服上磨破了好几个洞,还是得自己拿出针线筒,一针一针地缝补。之后的训练场上不知被我砸出了多少个弹坑,直到有一天我也能轻松地扔过三十米。单杠能也能多拉几个了,只是二练习还是拉不了,就一直那么吊着,手心都破皮了,那血就顺着手臂滴进袖管,浸在背包绳上。从来都没有这么强悍过,难怪建兵在给我手擦药的时候说,林涵,你变了,跟第一年时候不一样了,这是好事,只是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呀,不要因为训练而伤了身体,那就不划算了。我说,建兵,你是否觉得我第一年很怂。建兵说,不会呀,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好,我从一开始不就这么说么,只是你的有些想法不对,只要想法对了,你是很强的一个人呢,只会招人羡慕。你看,来了一个月了,你的进步还是很明显的么。我说,只可惜班长不认可,还是老刺激我。建兵说,这是他们的工作,教导队就是要激发我们的潜能。你看三连那个杨敏,刚来的时候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们班长就收拾他啊,晚上比我们多搞半个小时体能,白天训练量也大过我们,现在被逼出来了,表现得多好5。我说,这人我认识,在狙击手集训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样子,凡是都很无所谓。建兵说,就是呀,你们呀,明明就是强人,干嘛不好好发挥嘛,非得要人逼着了才肯做好。我们只能羡慕你们咯,明明都很努力,却始终不如你们。我说,建兵,这话你就说错了,你的心态和态度是好的,比纯粹的身体素质好要强上十倍百倍,你也看到了,心态不好的我们差到什么样子了。建兵说,龙班长还让我帮帮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必啦。我说,你一直都在帮我,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建兵说,怎么帮了?我说,你就是标杆,我在努力向你看齐。渐渐习惯了教导队的生活,班长们极尽所能地找着各种由头整事,时常都能看到一个班的人抱着被子跑步的,鸭子步的,低姿匍匐的,吊杠的,吃晚饭回来发现被子从窗户扔出来的,在队舍门口地上叠被子的,我的被子叠得不好,活该时常要多练,把新兵连时候就该学扎实的东西补上了,还有就是晚上少不了的紧急集合,一切看起来很狼狈,却在不知不觉中都渐渐地在提高着。面对这一切,班长们从来不说好,只是说还不够好,有时会很泄气,但很快就很想做得更好,以换得班长的一句好。做得更好那就只能更努力,说不疲惫是假话,有时真是站着都能睡着,但为了提高,还是在那死扛硬撑,体能训练服湿透了又干了,再湿透再干,上面都清晰可见一抹白色了。我们每天的必修课五公里终于也改成了十公里,两个,早操一个,下午体能训练时间一个,尽管如此,我却能开心地去训练了,每一次出发,我都叫嚷着,建兵,快些,我们争取第一个到。姚远就说,臭小子,还有我呢,把我忘了啊。我说,赶上来再说啊,哈哈。姚远说,好,谁输了请喝水啊。训练很紧张,气氛很轻松,从来没有这么愉快地训练过,我望着队舍楼顶的四个字想着,也许这就是严肃活泼吧。队里要出板报,我主动说我在连队办过板报,本来可以在训练时间出的,我没有这么做,依然坚持训练,再利用休息时间出板报,队里炊事班一个炊事员请了几天事假,我又主动请缨,去炊事班帮忙了几天。队长和协理员再看着我都有点瞠目结舌了,连说,小伙子人才啊,干啥都行,这么全面的,我都舍不得放你回连队了,要不留在教导队得了。听了这些话我自然很高兴,被人肯定是这么愉快的事情。心情好了,对训练的热情自然也就高涨了,尤其6是跑步,更是热情得不得了,一喊出发我就飞奔出去,搞得建兵在后面直喊,你慢些,十公里呢,这样跑不行。我哪有管这些,我心里早就被高兴填充地无法理性了,我多么想快点结束这里的训练呐,不是觉得艰苦,而是迫切想要让班长知道现在的我,让根生和冯源看到现在的我,让连长对我刮目相看,让全连都说我好,我要高调地做事,彻底地毫无顾忌地发挥自己的潜能,以一个光荣的姿态退伍。想着想着,我就有些得意了,得意得有些迷醉,感觉世界都在摇晃了。咦,怎么会呢,这个世界怎么会摇晃呢,肯定是我在摇晃,可是没道理呀,跑了那么多次十公里,从来没有这样过的啊。我开始听不见声音了,任凭姚远和建兵喊得多大声我都听不见,为什么他们看着我是那种表情呢。咦,我的脚在哪里,我是不是倒下了,为什么他们的背后是蓝色的,是天空还是布景,还是我错觉了,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无数第一年时候的画面,我想我是累了,才会产生错觉的,就这么闭一会儿吧,等这些飞速闪过的画面开始慢下来的时候,我才睁开眼睛。咦,怎么又是白色了,卫生员也在。姚远说,你醒啦,你怎么搞得,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卫生员说,烧糊涂了吧,四十度,这样了还去训练,逞什么强啊。好好休息几天,这几天就别训练了。姚远说,你跑回来就倒在地上狂喘,目光呆滞,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建兵也过来了,我们喊了你半天都没反应了,你把几个班长都吓坏了,一摸你的头,烫得离谱,赶紧就送医务室了,卫生员给你量体温,好家伙,都四十度了,给你打了退烧针,输着水,说如果今晚还不退就得送你去医院了。我说,现在几点了?姚远说,都点名了。我说,好累,真的好累。姚远说,不累就奇怪了,训练强度本来就很大,你还加练,还出板报,还……我打断说,我是不是在逞强。姚远说,谁说的,你本来就很强,你只是展示出来了而已。你班长看到会很高兴的。我说,你是说这里的这个还是连队的。姚远说,当然是连队的咯。这里的这个其实早就认同你了,私下里不止一次说你刻苦。我说,我这样做,回去后能得到连长的肯定吗。姚远说,你怎么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呢,重要的是自己对得住自己,不是么。我说,你不是说不要辜负班长和根生的希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