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某些原因,我一直没有什么好的玩伴。在我读小学五年级时,第一次有了一个好朋友。只不过他来的突然,去的也太突然。以至于在他不见时我提起他,除了我,都说没见过他。这怎么可能?我们一个教室上课,相处了好几个月,我发誓所有人都在撒谎。不幸的是,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出了问题。我清清楚楚记得,我和夏落是在一个秋天的傍晚见面的。那天下午,我们村三四五年级的学生去清理学校后园的杂草和矮树,说是拾弄好铺上方砖路以后要在这建个大花园。前后几个村的学生轮流做的。我们村离的近,在学校南面四百米处。所以就排到最后。这学校后园,很多年都没动过。我上一年级时还能看见很多小小的坟头。因为不准进校园添坟,后来渐渐全变成平地了。我们干活的时候,由我们村一个老师带着。小孩子干活,就是一团乱遭遭的蛮干。还有几条谁家的狗跟着过来,在场地上蹿来蹿去,时不时还刨上几爪子。我们只是大概弄一下,不需要细干,后边还会有建花园的人人来做。带我们的高老师随便安排了一下,回办公室喝茶去了。正干着活的时候,听见狗叫声很厉害。我当时正弯腰捡地上的砖头瓦块往一堆放。抬头就看见两条狗边汪汪叫着边用爪子不停地刨。有人就叫同班的刚子。有一条黑狗是刚子家的。刚子站在原地瞪了一会儿,拿着铁锹走了过去。黑狗见刚子过去,退开一步望着他停住不动。还有一条黄狗眦着牙凶猛地对他呜呜低吼。刚子就叫三彪:“三彪过来,看着你家的狗,瞧瞧俩家伙在这刨啥宝贝哩。”三彪跑过去,俩人把狗撵到一边儿看了看,三彪叫道:“里面有啥东西?掏了个洞出来。挖挖看。”两个人三挖两挖,挖出一个骷髅头来。不少人好奇地围过去看。我只是站起身看着,并没有走过去。三彪咧着嘴笑着咋唬:“哇哇,人头。”咋唬着还用脚踢了一下。那人头被他踢得骨碌碌滚动起来,到我前面停下。刚好脸对着我。眼睛部位是两个窟窿,牙朝外眦着。我分明感到,这东西在瞪着我。我有些糁得慌,仍是看着,没作出什么反应。我一直都是这样,与谁都没有过节,也与谁都没有玩的好过。一般来说,他们也不敢欺随便负我。我不想让别人发现我的怯懦,然后被人家背地里嘲笑。刚子走过来,看看我没说什么,又把骷髅头朝别处踢去。少年人就是这样,人一多什么都不怕。那个骷髅头被一群孩子当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有好几次都滚到我面前,每一次都是刚好脸对着我。每一次,我都强烈感觉到,骷髅头的眼睛在打量着我,尽管骷髅头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窟窿。我心里默默地说,有事儿别来找我,我可没有惹你。有时候骷髅头被踢到女生跟前,吓得她们大叫着闪开。我对这东西很忌讳,一点儿也不愿碰它。踢着踢着,场地中竟然多出几颗人头来。先是有人一愣,接着就有人恶作剧地笑。所有人看向人群外面,几条狗还在那刨着。不断有新的骷髅头被刨出来,几个捣蛋家伙就跑过去踢进了场中。这些原来的坟墓中,竟然没有棺材?应该有些年头了。我打了一个寒颤,隐隐感觉到了这些骷髅头上的努气。它们的面目,变得狰狞起来。我能感觉的到,别人不一定能,因为我与别人不同。场子里突然静了下来。我转过身,看见高老师走过来了。一个女生跟在他身后过来。这女生是我们班长,肯定是她看这么多人都不干活,而且去玩那些叫女生害怕的骷髅头,低年级的班长又不敢管,所以去把老师喊了来。高老师看着场地内的几个骷髅头,皱了皱眉,严肃地说:“谁叫你们玩的,都干活!三彪和刚子,在一边挖个深坑,先把这东西埋起来。”高老师怕这些人再胡闹,没有走开,在一边看着我们干活。风吹过高大树木上的残叶,哗啦哗啦地响。我感到身上一阵一阵发寒。我知道,我比别人**。接下来,一定会有什么事儿发生!我的感觉,在坏事上一向很准。因为我们是收尾的,所以做的时间长了些。干完活的时候,天快黑了。在我快要走到村里时,才发现我的铁锹忘了带回来。因为我一直在捡砖头瓦块,带到学校里没怎么用,回来时就忘了拿。我是一个人走在后面的。谁也没说就又折回去。反正学校离村不远,天还没黑,我也不怎么怕。赶紧拿了回来就是。看学校的,是一个姓常的老头儿。我们叫他常伯,就在大门里面一间房子里住。不星期的时候,就把小摊摆到大门下面卖些东西。我过去时,大门还没锁。常伯看见我折回来,问我什么事。我说常伯,我铁锹忘里面了,过去拿一下。常伯嗯嗯答应着,问我害怕吗,要不要他和我一起过去。我说不用了,拿了就出来。常伯正忙着烧饭,叫我快去快回,别在里面耽搁。我转过大门,往前走过村办公所,从一排房子中间的走廊上穿过去,再穿过两排房子,就到了学校的后园。一进后园,我条件反射地先看刚子和三彪埋骷髅头的地方。我看见几个人正弯腰在那儿看,像在找什么东西。那几个人看见我,也先是惊了一下。然后都背向我接着在那地儿看。其中有个人还回过头来望了望我。天擦黑了,看不大清楚。我是不会靠近那地方的。大门口有常伯守着,说不定这些人就是学校请来建花园的,人家先过来看看。我没往里走,就在一进后园的走廊边上,拿了自己的铁锹就走。这时候那个回头望过我的人,又转过身来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可能是想问我那儿埋骷髅头的事儿。我是不愿接近那东西的。正想着要不要等他过来。从我在的走廊这排房的教室前转过来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推我一把说:“快走。”我指指那个人说:“他们有事儿问我。”小男孩不由分说,拉着我衣服就往外走。我拿着锹,一直走到大门口常伯那儿。常伯正在屋里烧饭,隔窗看见我过来就问我:“没事吧,同学?”我停了一下,疑惑地问常伯:“没事是没事,只不过那些建花园的人,天都黑了怎么还在里面?也看不清了啊?”我听见咣当一声响,像是常伯做饭的勺子掉到了地上。他弯腰捡起来,瞪着眼睛问我:“你说什么?里面还有人?”我嗯了一声,反问他:“不是你放他们进去的吗?”常伯半晌没作声,那个小男孩儿只是拉我往门外走。我用力不让他拉动,往常伯屋门口走近些问:“你没事吧?常伯。”常伯啊了一声,连说没事没事,他们一会儿就走了,你先回家吧。出了校门右转上路走几步,这男孩儿仍跟着我走。我停下来问:“你前鲁的吗?没见过你啊?怎么天黑了还在学校里?”男孩说他叫夏落,是后鲁的。以前在镇上读五年级,转回这边学校里来了,明天就来上课,先过来看看。原来是这样的。五年级只有一个班,我们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