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歇几天再去学校,我还想知道,学校里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儿,第二天早课就去学校了。早上正课前,高老师说上午同学们去县城医院看看陈老师。班里同学都很赞成。一是因为,去探望生病的老师,二是,这一天不用上课。去医院探望病人,总是一件很新奇的事儿。上午到学校,鲁校长回来了。叶朝带着一个警察陪鲁校长一起回来的。叶朝没有公开解释把鲁校长放回来的原因。只放出话来,说鲁校长没有犯罪动机,学校暂时离不开他。让鲁校长随时等候传话就是。叶朝和那警察走后,鲁校长到学校后园看看,见到那个亭子,问下面的老师是谁让弄的,花园还没建,单修了个亭子在那,不能等等一起建吗?这不浪费钱吗?高老师围着小亭子转了转,用手拍着柱子说:“挺好的校长,这是你让建的啊。可是后来你出了事儿,你不在这些天,亭子就建好了,你怎么忘了呢?”鲁校长目瞪口呆,仰着头转一圈儿,把站在后园口走廊那看热闹的我叫了去:“高扬,我说过叫建亭子吗?我记得陈老师提过,我没答应的啊。”我看看高老师,下意识地去看石桌下面那个不起眼的小石碑,建这个东西,也没啥不好。对于那些被打扰了的无头骷髅来说,也算是一个交待。于是我对鲁校长说:“这个,确实是你叫建的,开始你是没同意,第二天你就改变主意了,说是为了孩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不能光顾虑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鲁校长沉默了一下,叹口气说:“是这样吗?我真是老糊涂了。”高老师忙说:“你不糊涂校长,你这是为孩子做的,我们都佩服你。没谁说其别的。”鲁校长走到石桌前,弯下腰朝下面看了看。高老师有些不自在,有些不安地盯着鲁校长,见鲁校长直起腰来,忙看向别处。鲁校长站起身,手在石桌上轻轻拍着,问高老师:“这下面还有个石室是吗?”高老师收回目光,点着头说,是啊,一切都按你交待的,办得妥妥的。鲁校长微微摇摇头,最后看着高老师,嗯了一声:“这事儿就这么着吧。以后就不要再提了。”高老师松了一口气,恭维说:“还是校长考虑问题周全,还有个事儿,得向您请示一下,早上您没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通知班里同学们,想上午去县城看看陈老师,孩子们也都挂念着他,想去看看陈老师。”鲁校长双手抹了一把脸,显得有些疲惫,对高老师说:“去吧,这是好事儿,孩子们的心意,也该叫陈老师感觉到,听孩子们叫叫老师,说不定就能醒来。我才回来,学校里还有不少事儿,我就改天再去。路上千万注意安全,别再出现什么事儿。这些孩子,都是爸妈心里的宝贝。”高老师连连答应:“是,是,我一定主意,一定把孩子们安全地带过去,再安全地带回来。”知道要去看望陈老师,同学们来的比平常都早,还有人拿着馒头夹着菜吃着都来了,到学校嘴里还在嚼着。看看人都到齐了。高老师同鲁校长打个招呼,说我们走了。就带着我们这些学生出发了。鲁校长送到校门外,再三叮嘱孩子们注意安全,要听高老师的话。我们从学校正北,穿过后鲁到后鲁北边往镇上去的斜柏油路上,就能等到去县城的汽车。一路走过去,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像过节一样。遇见有大人问,很自豪地说,去医院看陈老师。鲁大朗甚至低声对一边儿的一个学生说:“要是有几个老师生病住院,我们一星期进城两趟就好了。”高老师正好走到他跟前,他一回头看见高老师看着他,吓得一缩脖子。高老师只是笑笑,摸摸他的头,很喜欢他的样子。我心里是有些不安的。因为这些人里,只有我对高老师有怀疑。夏落没来学校。我甚至在想,要不要通知夏落一声。刚子和三彪都不在了。高老师身上又起了变故。这一班学生,再没有一个和我知心的人。高老师就跟着我们,我的不安也不能表现在脸上。经历这些天的事儿,我也学会怎么隐藏自己。好在我是孤独惯了的人。我不说话,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在别人眼里,这很正常。陈丽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轻轻地问我:“高扬,我,还会有事吗?”陈丽丽还会有事。她和我是捆在一起的。我不知道那邪灵怎么利用陈丽丽。听那夜鲁校长的意思,她只要和我一起死去,我的灵魂,就会更加容易控制。想到这我不寒而栗,我们两个,会一起死掉吗?我这话怎么对陈丽丽讲,整个事件深处隐藏的东西,她是不知情的。我看看高老师,前面没有。转身就发现他走在我们一边。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对陈丽丽说,没事儿,大白天的,能有啥事儿。陈丽丽睁着一双大眼睛,释然地说,嗯,还有高老师和我们一起呢。高老师和蔼地笑着,你们听老师的话,别乱跑,不会有事儿的。我总感觉高老师的笑容里,还有一丝贪婪。有些像猫对老鼠的妈妈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的。在路上等车的时候,夏落从剃头铺子那一边晃过来,见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走到我跟前,问我们这是去做什么?高老师稍带责备地对夏落说:“这两天怎么没去学校?”夏落斜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那不正好吗?省得你操心了。”高老师唉了一声,不再理他。班里学生,都看过来,他们大多还不认识夏落。我告诉夏落,这是去县城医院看望陈老师。夏落愣了下,瞪大眼睛:“全班近二十来人都去啊?”高老师也走近来,看着夏落说:“是啊,大家都对陈老师有感情的,你就上了一天课不知道,陈老师对学生可好了,对了夏落,你还在班里上不上课啊?”听高老师那意思,夏落还不算班里一分子,他去与不去,都无关紧要。夏落无所谓地说,不上了,我这样的学生,省得叫你看着堵心。高老师皱了皱眉头,眼睛看着一边问:“那,去看陈老师,你也不去了?”不去,夏落闷声说,我感冒了,不能喝风,乱跑不好。车子来了,因为还没到镇里,车上没几个人。高老师招呼我们上车。车票钱是高老师个人出的。我看看夏落,也上了车。夏落站在那儿,看着车子拉着我们开走。阳光清朗,麦田宽广,朝不对着村子的方向看去,一直到远处雾茫茫看不见的地方。路边的树木,一棵接一棵地向后倒去。对于大多数孩子而言,可能是第一趟出远门。县城,已是第一次能到的最远的地方了。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说笑着,指着外面的田野说个不停。这些地方,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情境。也因为这么多人一起出远门,变得格外吸引人起来。鲁大朗坐在车子左边最靠边儿的地方。车子经过镇上,他觉得看不过瘾,还把车窗打开了来。司机和售票员看着这群孩子笑着,只说叫孩子们小心着,别把头和手伸出去。车子通过镇子,转上去县城的路时,速度渐渐快了起来。我和其他学生一样,都新奇而兴奋地期待着县城是一幅什么样的情境。我看看高老师,他在座位上打起了磕睡。手扶着前面座位的靠背,头一栽一栽的。前面过来一辆拉树的三轮车。引得同学们一阵哇哇。那车倒没有什么稀奇,只是那么小一辆车上,竟然装了那么成段的树身。码得高高齐齐的。两边都跨出车厢外。三轮车到汽车近前时,突然把油门踩得突突叫,直向着汽车开过来。车子右边有骑车的人,司机不敢往外靠得太紧,只稍微往一边让了一点儿。透过车的挡风玻璃,我看见那司机瞪着恐惧的双眼张大了嘴巴。到汽车前猛地拧过方向去,紧贴着汽车过去。汽车还是顿了一下,擦车了。擦车之前,我听到了一声尖叫。那一声凄厉的啊音,我们在车顿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所有人都惊恐地扭过头去。一个孩子趴在窗户那一动也不动。离他最近的孩子,都捂着脸哭起来。有的干脆蹲下去,缩到座位底下。高老师吃惊地看着窗外,脸色苍白,大叫着停车,停车。不用他说,司机已经把车子停了下来。三轮车没开出多远也停了下来。我站起来,看到鲁大朗趴在窗上,脖子被挤到窗框上。脑袋没了。血哗哗地往外蹿。我几乎站不稳,跌坐在座位上。还能动的人,都急急慌慌下了车。司机和售票员也是脸色苍白,嘴唇都发着抖。一个人抓住了我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恐惧,哭着问我:“高扬,还会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