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砖窑顶上往下看,下面是两人多深的砖窑,能供我们走的路很窄,我有种晕眩的感觉。在夜晚走在这样的地方,确实有些糁得慌。好在人多,若是一个人,断然不敢上来的,这和在平地上的感觉大不一样,最主要的,是缺乏安全感,因为没有退路。一个不慎,就会掉进窑里,或者,从外面滚下去。我把手电朝里面照着,第一个窑里空的。第二个,还是空的。刚把手电光照到第三个窑底,就看见一个人躺在那儿。是光头,我们一眼就能看出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没有头发。光头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这个人,真的死了。光头本来就是死的,可这次不同。因为他死后,我们听平头说起过它,就在刚才,我和叶朝还追着他跑了这么远。现在他突然不动了,还让人感觉挺意外。下去看看,叶朝说,扬子,你在上面照着别动。说实话,我很不情愿。一个人留在上面,感到孤立无援。但没办法,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比较合理的安排。要不然让我下去,我也不敢。至于李福,我想叶朝不放心把他自己单独留在某处。在叶朝眼里,我的运气有时候出奇的好,像校园幽灵那样恐怖危险的事儿,我都能平安无事地度过来。看着李福跟着叶朝下去,我感到有些冷。那种冷,就像有某种东西,在黑暗里打着我的主意。好在一会儿之后,叶朝他两个下去就在门洞里出现了。叶朝握着枪,对着躺在地上的光头,慢慢靠近。我的手电光,一动不动地照着,连晃都不敢晃一下,生怕影响到了叶朝而导致什么意外。我脸朝着窑内,身后就是陡坡。我感到身下有动静。我不能确定,有没有东西在活动。比着我的感觉,叶朝面前的光头,那是实实在在存在着。我不敢扭头看,再坚持下,叶朝就能检查出光头是不是真的不能动了。叶朝小心地走到光头的身边,用脚踢了踢他的脑袋,那脑袋来回晃了下,没啥反应。看起来光头,这次是彻底死了。就在这个时候,我脚下一滑,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整个人朝窑里跌去。然而脚下被拉的飞快,我本能地扔了手电伸出了双手。等身子扑下时,双手按在了窑顶边儿上。然后整个人就朝陡坡下面滚下去。我滚下去的时候,还听见枪响。不知道叶朝往哪开的枪。我从窑顶一直滚落到地面,又在地面上滚出两步被猛地拉停。脚朝着窑的方向,身子和那一溜砖窑成垂直状态。那扯住我双脚的力道,大得出奇。我庆幸自己没昏过去。就是这时候,一道黑影朝我盖过来,扑天盖地的大。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东西。我想躲开,可一动也动不了。好像我的身子,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也是这时,我一边扑出一个影子,迎向那个巨大的黑影。那巨大的黑影只顿了顿,便把那影子撞向一边。那个影子,竟被撞得变淡了。那影子不要命的,再一次朝巨大的黑影扑过来。巨大的黑影,暂时放弃扑向我,直接冲向那影子。那影子被冲得四分五裂,再也聚不拢来。我心里被刺痛着,想哭。因为那影子,我太熟悉了。就是屡屡出现帮我又从不和我说话的那个影子。我仍动弹不得,我听见叶朝的枪声又响起。这家伙快过来了吧。从砖窑的前面绕到这后面来,很需要些时间。那个巨大的黑影,在击散那个影子后,又朝我扑来。巨大的黑影越近越小,头部朝着我的脸部很得意地慢慢靠近,像是在享受捕获到的猎物,我看到尖尖的嘴,和长长的吸管,虽然不是很清晰。太岁,太岁里那个东西,这是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他那根吸管,偏向我一边,朝我的耳朵插去。我眼睁睁看着,一动也动不了。我突然明白光头是怎么死的了,就是被这根吸管吸干了脑子。现在晚了,叶朝再快,也赶不过来了。眼前蓝光一闪,接着就灭了,是我脖子上的那块明玉。凑到我脸边的怪物,只是稍一停顿,发出两声吱吱的叫。它嘴上的那根吸管已经碰到了我的耳朵。完了,我落得和光头一样的下场。我闭上了眼睛,没有等到吸管插入耳孔的痛。只听得扑通一声响,身上的压迫感没了。我转过头去,看见那怪物和一个人滚在了一起。滚出离我几步远。那怪物不停地吱吱叫着,似乎异常愤怒。枪声再次响起,就在我近处,叶朝已经赶过来。然后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那滚动着的人身上离开,消失在黑夜里。那人滚了两下,躺在那不动了。叶朝喊着扬子扬子朝我不远的那人奔过去。李福跟在后面跑过来。那个人死了吗?是谁舍了命地救我?叶朝扶起那人,叫着我的名字,那人在他手里,没有了动静。去,拿手电来!叶朝对后面过来的李福喊。李福站那儿没动,手好像在身上摸着。快去!叶朝气急败坏地喊。手电亮了。李福说我带着手电,一直没敢打开,就怕招惹到什么东西。叶朝看了一眼那个人,又把他放下,四处看着扬子扬子的叫。我在这儿,我无力地说。叶朝刚才只顾着急,没发现就在近边的我。叶朝奔过来,扶起我问:“扬子,你没事吧,没事吧你?”我被摔着了,我说,那个人,是谁呀?不知道,叶朝说。说完马上想起什么,把枪对着那个人,叫李福照过去。别开枪,我对叶朝说,是他救了我。你刚才是朝他开的枪吗?叶朝把枪提在手里,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对我说,没有,我朝天放的枪,怕来不及救你,鸣枪示警。我挣扎着起来,对叶朝说,看看他是谁,一定认得我的。叶朝扶着我走过去,李福拿着手电往那人身上照着。那人脸朝着一边。我把那人的脸扶过来。我惊呆了,是三彪。虽然三年过去了,三彪和我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我们是从小玩一起玩的伙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的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我活了,三彪却死了,这一次,是真正的死了。从他给我送玉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一定活着。校园幽灵那事儿,他是躲过去了,过了几年,还是死了,而且是因为我。扬子,他是谁?叶朝问我。三彪,是三彪救了我,三彪死了。我痛哭流涕。叶朝说怎么会这样,是谁杀了三彪,是谁非要置你于死地?太岁,就是那个太岁里的东西。我止住哭,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为三彪报仇,一定要毁了那太岁。李福不明所以,问这是咋回事儿呢,这到底咋回事儿?叶朝说不该问的别问,以后别到这地方来了。光头怎么样了?我问,眼下的情况,也不得不去想。死人的事儿,在十二岁那年就见多了。只不过这一次,死去的是我的好伙伴,而且是为了救我。光头应该真的死了,先前被我打了几枪,你的手电掉下去时,我怕有什么意外,又朝他补了两枪。光头的尸体,一定得火化了,不然怕再生事端。我说。叶朝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对我说,一会儿就有人来处理。三彪怎么办?也一起火化了吗?我想让三彪爸妈来看看他。我说。我和三彪是好伙伴,他失踪了这几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找到了,应该叫他爸妈来看看。叶朝说扬子,这样不大好。他爸妈本来已经痛过了淡忘了丧子之痛,你这样再让他们看到死去的儿子,不是再痛苦一回吗?那怎么办?我不想他就这样被火化了。有人叹息了一声,悠悠地说,我把他带走吧。谁?叶朝猛地转身,把枪对着声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