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回到军分区,已是午饭时间。日喀则军分区及地委、行署的领导早已在此等候。我和他们见过面并共进午餐后,即一一告别,踏上了去萨嘎边防部队的行程。从地图上看,去萨嘎的路并不十分遥远。分区陪同我一起下部队的刘友林副司令员告诉我,路途不长,但行程艰难。我感到他这句话说得很经典。时至寒冬,西藏髙原早已进入了冰雪的季节,高原上的很多道路,几乎都变成了行车时最怕的冰雪路,这自然增加了我们行车的困难和风险。然而,我想,同样也是这条路,对于常年驻守并通行在这里的边防部队又会是怎样的一种面对呢。去萨嘎的路,与去察隅的路有很大的不同。去察隅的路,终日是看天一条缝,看地一条沟。去萨嘎的路,却是一路的冰雪,一路的苍凉。我们的车沿着一条我巳经记不清叫什么名字的季节河前行。道路上真的是积了不少冰雪。司机小黄对我说,对付这种路,他最有办法了。是啊,一路上只见他沉着自如,不时调整着方向盘,一段又一段的冰雪路被我们远远地抛在了屁股后头。当然路途上也还是出了一点险情。走在前头开路的刘副司令员的三菱越野车,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陷进了一个大沙窝子里。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偏僻苍凉的荒漠里,不见其他任何车辆的踪影。我们想尽了办法,车不仅纹丝未动,反而正在越陷越深。最后还是工兵团长出身的刘副司令员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把我们随身携带的6件毛皮大衣,全都从车上拿下来垫在了车轮与沙窝地面接触的缝隙里,同时把我们车上备有的牵引绳牢牢地系在了三菱车车头的保险杆上。随着我们这台,“4500”在地面上的用力牵引,在一阵阵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和我们1、2、3的欢呼声中,陷在沙窝里的三菱车终于被拖出了沙窝,回到了地面。虽然大家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但人人脸上仍是一副得意洋洋。因为我们总算是有惊无险,不至于在这天寒地冻的荒漠里挨冻受饿了。依然是刘副司令员打头,我们紧随其行。当我们到达200公里外的边防部队机关驻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用西藏天色白天长,晚上短的眼光看,这时应该是夜间九点多了。边防部队机关,就驻守在萨嘎县城边一块略有起伏的台地上。远方是连绵起伏的雪山。这里海拔4500米。是西藏军区部队中条件最艰苦,驻地海拔最髙的一支边防部队。团政委刘尊胜曾是军分区干部科长,提升为军分区政治部副主任后,年初又主动要求到边防部队来任政委。是一个不怕吃苦,想干一番事业的人。当天晚上我就住在已外出学习的部队长宿舍里。那一晚,我真的是彻夜未眠。大脑显得特有的兴奋,没有一丝一点的睡意。头也在逐渐晕沉、疼痛起来,口腔和鼻腔都感到十分的干燥。尽管吸过氧,感觉没有多大的改变。我知道这是高原反应。我在拉萨,在昌都都没有过这样明显的感觉。这就印证了老西藏们说的在西藏高原工作,海拔越高,缺氧的程度就越严重,对人体的影响和伤害就越大。这就使我联想到一些刚从外地来西藏的人,特别是个别官员和制定政策的人仅仅只到了拉萨、林芝,住过一两天,就下结论说西藏也不怎么艰苦嘛。这也真是应了中国的一句成语:一叶障目呀!后来,我在到了4700米的岗巴营、4900米的塔克逊二连、特别是到了海拔5300多米的查果拉哨所回来后,更有了一番异乎寻常的感受。我不能不为这些长年战斗在只有我们军人才驻守的,高高海拔上的英雄们表示最崇高的敬意。在世界上,在中国的军队里,这里的军人可以说是最苦最苦的军人了。他们严重缺少的不是别的,而是人的生命赖以生存的基本元素——氧气啊。我后来把我这种感受写成了一篇散,发表在了解放军报2003年3月17日的《长征》副刊版上。以下是这篇散的全。海拔与生命海拔在中国的词典里仅仅是一个纯粹的地理名词,在内地人的眼中也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词,然而在这里,在西藏高原却有着与生命一样重要的特殊含义。当我们走进西藏,走进喜马拉,走进查果拉,走进这人迹罕至、浩瀚荒漠的边防军营,就会深深感到那高高的海拔是那样令人敬畏、令人亢奋……在这雪域深处的兵营里,士兵们随时都要面对“海拔”对他们无情的挑战和考验,在高原,在具有绝对生存意义的4000米以上的生命禁区,终年是冰封雪裹、飞沙走石、狂风肆虐,科学家说这里就是自然生命的禁区,这里的冰封足可以使一切流动着的生命停止,这里的狂风足可以摧毁人的意志。然而这里却顽强生长和生活着一群为了捍卫共和国神圣疆界而不屈不挠的生命,他们就是西藏高原英勇无畏的边防军人!他们就像一尊尊无名的钢铁般的雕塑,用生命的鲜活和生动铸造着高原世纪的辉煌,在他们的血管里涌动着远比常人多得多的忠诚和信念,在他们被高原的太阳锻造而布满高原红的脸上,一颗颗生命在顽强的律动中昭示,这里的士兵们的生命与海拔完全成为常人难以想象的崇高和神圣,海拔越高生命和生存的价值越高、海拔越高思想和精神的境界越高。正因为有了这高高的海拔,才有了边防军人们傲视苍穹、顶天立地、生生不息、英雄慷慨的生命,才有了边防军人们对共和国深深的爱恋和无限的忠诚,才有了.祖国的安宁、边疆的繁荣和稳定。是他们用缺氧不缺精神、艰苦不怕吃苦的壮志和豪情锻造意志,锻造灵魂、锻造生命、锻造神圣,赋予了高原海拔以真正的生命价值,赋予了它太多太多的令人终生难忘的史诗般的传奇故事!只有西藏的边防军人-锻造了英雄灵魂的士兵们,才是这世界上当之无愧的,矗立在世界屋脊上的最伟大的生命!这就是一个已经有着30多年军龄的老兵,同时也是已经有了六年在藏经历的新兵,站在世界屋脊的高原上,对高原军人们的顶礼膜拜和发自肺腑的赞叹与心声。在日喀则的边防部队里,有许多是驻守在平均海拔高度4300米以上的地方。走进这些部队使我感到十分的震动和振奋。这是我在经历了那场早巳逝去的战争十多年后,又一次感受到的心灵的震撼。在分区刘副司令员和边防团刘政委的陪同下,我们涉过冰河,破雪而行来到了这个团的一连。这是紧靠中尼和中印边境的一个连队,连队驻地叫昆木加,海拔4700多米。这里早已是大雪覆地,一派北国景象。我们走进士兵宿舍,战士们正围坐在一个燃烧着干牛粪的铁皮炉前进行政治学习。再看看士兵们的脸,都是清一色的“髙原红”,从表面上看都比他们的实际年龄大了许多。这里远离领导机关,交通和通信都非常困难。特别是冬天,几乎同外界隔绝。遇到大雪封堵,又有了紧急情况,只能靠大功率推土机推雪开路。所以连队需要的大宗物资都要在冬季到来前,提前运进去。这在我们西藏部队叫做“冬囤”。现在“冬囤”的内涵和外延都在扩大,巳经不仅限于食品,也包含书籍和化用品及其他需要的东西。所以又有了一个化“冬囤”的概念。有人说西藏部队是出新闻、出典型、出创新的地方,这一点不假。谁让她有那么多人们难以想象到的艰苦和困难,有那么多的特别和特殊呢。在严酷的环境里,昆木加哨所的官兵们与大自然进行着天长地久的斗争。冰天雪地没有绿色,他们上山挖野草、栽野花,野草枯了,野花死了,家乡父母寄来了菜种,罐头箱、罐头盒都撒上菜籽,白天搬出屋晒太阳,官兵们守着自己的“作品”,一看远方出现了浑黄的大风,马上撤退回屋,大风刮过再搬出来。天阴了,远方飘来土腥味的潮气,雨雪冰雹可能会搞突然袭击,顷刻间,“菜盆”又神速地进了屋。小白菜、萝卜苗终于拱出了翠绿的尖头,每天中午他们把菜盆搬到门外摆成一串,就围坐在这里晒太阳,议论哪片叶子长了多少天,哪一盆水灵漂亮,准是吃多了维生素,他们骄傲地保护着这一点点的新绿。冬夜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战士们只好把菜盆放在火炉旁、床头上,夜里还不时翻身看看,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些脆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