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抵达皇宫的当日,罗煞就随着传旨的刘公公进入雪妃的承欢殿。上次来她并没有仔细看,这次才发现这承欢殿幽葩细萼,蔷薇尽香。粉蝶弄芳草,崎山顶嘶风,荒影枝散尽,淡荡初寒扶残柳。这西宫虽不若东宫那般高雅堂皇,却华美而幽深,景动心弦勾人心,宛若走进仙境。那也就难怪天下人都称皇宫为“人间天堂”。满朝文武不惜散尽千金往高处爬,后宫嫔妃硬是使出浑身解数站稳脚根。为其私欲,也不知有多少无辜良民百姓成为权谋斗争中的牺牲品。很快到了承欢殿别苑正中央的“望月亭”,远远就见一位紫绡凤衣艳冶妩媚的女子。青丝如云,明眸神飞,犹似那汉宫飞燕,西周褒姒,不是那位宠冠六宫的雪妃还能是谁?罗煞朝她行罢礼,雪妃就赐罗煞与她同坐于石凳,围桌而坐。罗煞很听话地于她左侧坐下,这才注意到,亭内还有一人坐于她右侧,罗煞的正对面。只见他俊秀挺拔,气质湛然风雅,犀利的目光似能看透一切。眉头深锁,盯着罗煞的目光若有所思。“这位是本宫的弟弟‘乾侯’。”雪妃许是见罗煞盯着他竟看出了神,所以出声为罗煞介绍。三十万禁卫军统领冷乾?罗煞立刻想起身叩拜,却有个声音比她更快:“免了!”冷寂如寒,冰晰凛静,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他。照理说,他这般俊秀又有身份的人罗煞只要见过就不会忘记。“本宫听闻数月前你曾被人掳走,现在能安然回来本宫就放心了。”雪妃妩媚地一笑,再轻轻抚过罗煞置于石案上的手背。此时的罗煞被雪妃关切的语气惊出一身冷汗,之前她还一脸叫嚣地告诉自己不要痴心妄想地嫁给萧熙,如今却又和颜悦色地拉住自己说话……这女人啊…….更令罗煞奇怪的是她深居宫闱竟然能得晓她被掳之事,难不成她派人一路跟踪?那她的用意何在?“你很奇怪本宫的用意吧,那本宫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她原本娇媚的声音一转,变得格外严肃郑重:“本宫想要将你献给皇上!”仿佛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罗煞倏然从石凳上弹起,不可置信地盯着依旧神情不变的雪妃:“娘娘您在说什么?!”“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你,家世干净,,还有就是,你是被皇后娘娘赶出宫的。”她勾过颈边披散着的珞金流苏,再优雅地站起来与罗煞对视良久。“为什么选我?”事情的关键就在这里,也许只要这个问题有了答案,所有的疑问都将迎刃而解。“也难怪,整个皇宫只有最初入宫的秀女们见过那人的容貌!”雪妃说得不清不楚却也还是令罗煞的心漏了几拍。“什么……意思!”“你与本宫确有几分相像。”萧彻用邪魅的语气与她交易……萧桡初见她时复杂多变的目光,以及他对她突然的温柔……当罗煞将绣品摆在皇后面前,她眼中的惊惶失措,以及大发雷霆地赶她出宫……还有雪妃……一幕幕拼凑起来,最后的答案竟然是,罗煞与自己母亲有七分相似。罗煞微启朱唇,僵硬地吐出几个字:“娘娘……”罗煞被雪妃留置在西宫的揽月楼,她告诉罗煞,只要肯与她合作,她能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在后宫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母家更可从此平步青云权倾朝野。罗煞问她难道不怕她夺走她在皇上身边的宠爱。雪妃说不论代价是什么,她只要罗煞帮她除去皇后,仅此而已。很惊讶雪妃对皇后的恨,竟然达到这种程度,不惜代价。坐靠在铺满玫瑰花瓣的浴桶内,任烟云用柔嫩的双手将适温的热水轻泼至罗煞的肌肤上,然后为她轻轻揉捏。而罗煞的脑海中全是雪妃的那句话:“你与本宫有七分相似……”一遍一遍如魔咒般在罗煞脑海中不断地回响,折磨得她几乎快要崩溃。那么萧桡对她的温柔,仅因她像母妃,多么可笑的理由!“烟云,诸位王爷还在宫里住着吗?”她问。“应该是的,他们还未大婚呢,过些日子待他们大婚后就得离开皇宫回自己府邸住了!”罗煞头疼地将眼睛闭上,想起那日萧桡送给她的玉佩,她也应该还给他了,她根本无权拿那枚玉佩。却又听烟云对罗煞说起萧彻的事,罗煞立刻截断她继续说下去,现在她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姑娘……其实主子很关心你的,那日你失踪他真的很着急。烟云跟了主子四年,第一次见他的脸上出现慌张的表情!”烟云没理会罗煞的阻止,依旧对她说起萧彻。罗煞在心中一阵冷哼,他会着急只是怕他的计划因此而失败,他以为她不知道吗?“他亲自带了一小队兵马将我们乘坐的那艘船当场截住,他盘问起所有在船上与您有过冲突或有密切关系的人,就连与您说过一次话的人都被他关了起来。”烟云的一句话让罗煞全身僵直,不敢相信地瞪着烟云……或许说是将烟云当成萧彻在瞪更恰当。“都抓谁了?”“第一个当然就是那个草包少爷李公子,然后就是子横,还有颜姑娘,还有那几个伙计……”烟云一个一个地数着,罗煞立即紧拽她的手问。“颜姑娘,是不是颜若?”“好像听船主是这样叫的!”烟云摸不清头脑地点点头。萧彻,他竟然……竟然……脑袋一片沉重,罗煞的思想已经完全不能转动,终于跌入一个无底深渊。如果罗煞能永远这样沉睡的话,或许就不用面对那些令她觉得肮脏的岁月。当罗煞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两日后了,烟云说她得了风寒。连续两日一直高烧不退,时常梦呓着什么。说雪妃来看过罗煞好几次,桌上那些补品全是雪妃亲自带来的。罗煞伸手摸摸衣襟,心底猛地一惊:玉佩呢?罗煞挣扎着从**爬起来,烟云没料到罗煞会突然从**起来,手中刚熬好的药一个没抓稳,全部泼洒在罗煞的身上。“姑娘……姑娘你没事吧……”烟云吓傻了,立刻拿出绣绢想为罗煞将身上的药汁擦净。罗煞丝毫感觉不到滚烫的药洒在身上的疼痛,紧握她在她身上乱擦的手问:“我的玉佩呢?”烟云的手僵住了,回想了一下就跑到妆台前将玉佩从饰盒内拿出来:“是这个吗?”颤抖地接过那块依旧透血泛寒的玉佩,紧紧握住,然后又慢慢地松开了。罗煞无力地从**爬起来,这才感觉到身上被灼伤的疼痛,忍不住皱一皱眉头,道:“烟云,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为我更衣。”罗煞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显得没有那么虚弱,可还是难以掩饰声音的沙哑。“你身子都这样了,还想去哪儿?”烟云扶着她,生怕一松手罗煞就会倒了下去。“很重要……的事!”罗煞微微喘息地道。在梳妆台前,凝望着苍白惨淡如冰雪的双颊,血色尽褪干裂苍白的唇瓣,一双憔悴无神迷离的双眸,这样的罗煞还能称为美吗?烟云小心翼翼地立于罗煞身后为她绾起昭阳鬓,罗煞拿起胭脂轻轻将其敷于脸两侧,手在颤抖。“姑娘,等烟云帮您绾好鬓再为您补妆!”她见罗煞的手在颤抖,绾鬓的双手也无措起来。放下胭脂再拿起眉笔为罗煞描眉,细柳娥眉,宛然如生。罗煞原本憔悴无比的脸在烟云的巧手下,重现美态,似乎比曾经的她更美了呢。只要她不说话,一定没人猜到她现在有多虚弱。罗煞听烟云说起,萧桡因自幼丧母所以从小就在嬷嬷的细心照料下成长。直到十岁那年雪妃封九嫔之首后,皇上就将其托付给她养育,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没有人能说得上来。说萧桡不当她是母妃,可他每天下朝都会来西宫给雪妃请安。若说他当她是母妃,却不如母子间那般亲密无间。或许是因为雪妃也大不了他多少的关系,所以造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吧。步出揽月楼,罗煞前往景仁殿,现在的萧桡就住在那儿。一路上罗煞都在考虑见到他该说什么,她准备了一大长串的话想要对他说,可是总觉得不妥。直到进入景仁殿罗煞还没想到该怎么与他说,他已经出现在她面前了。他依旧是满眼忧郁淡然,在见到罗煞时似乎很惊讶,没有料到她会来找他吧。罗煞强扯出一个笑容行了个礼,他邀罗煞坐下,她却未动。“你怎么了?今天怪怪的!”萧桡关心地问,如沐春风的声音淡雅怡人。“王爷,我是来将这个还给你的。”罗煞将紧握成拳的手摊开伸在他面前,那块玉佩安静地躺在手心中。“我不是说了由你保管吗?”萧桡并没有打算将其接下。“罗煞无德无能,受不起如此贵重之玉。”罗煞的手掌依旧笔直地伸于他面前,有些酸涩。“我说有资格你就有资格。”“可是,我并不想要这个资格。”空气中顿时被一股冷凝寒气充斥着。萧桡的目光也变了,不再是温润低沉,而是冷漠间夹杂着丝丝怒火。罗煞拉过他置于腿侧的双手将玉佩塞到他手中,他并未拒绝,接下了那块玉。“奴婢告辞。”行礼,曼妙转身,罗煞毫无留恋地离开。菡萏落,杨柳疏,潇潇暮雨纷飞乱,漠漠轻寒。罗煞独自漫步于细雨微凉的西宫,望出神了。她与萧桡应该已经了断了,那她就可以了无牵挂地去做她该做的事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