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妃向着罗煞微微一笑,漆黑的瞳仁中已经失散往日的凝重光辉,仿佛是无穷无尽的空洞与绝望,缓缓念道:“夫惟乾始必赖乎坤成健顺之功,以备外治,兼资于内职,家邦之化始隆。惟中壶之久虚,宜鸿仪之肇举,爱稽懋典,用协彝章。咨尔冷氏,秀毓名门,祥钟世德,事朕年久,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含章而懋著芳型;晋锡荣封,受祉而克娴内则。褆躬淑慎,恂堪继美于兰帷;秉德温恭,信可嗣音于椒殿。往者统六宫而摄职,从宜一准前规;今兹阅三载而届期,成礼式尊慈谕。恭奉皇太后命,以金册金宝立尔为妃。尔其抵承懿训,表正掖庭。虔修温清之仪,恰欢心于长乐;勉效频繁之职,端礼法于深宫。逮斯樛木之仁恩,永绥后福;覃茧馆鞠衣之德教,敬绍前徽,显命有龙,鸿麻滋至。钦哉!”这是她当年的立妃诏书,每一字都是她认为以宠爱换来,背诵如流。彼时何喜,可如今读来却只有恨。“雪妃娘娘,息怒……”罗煞清冷的声音响彻在承欢殿。雪妃的目光如冰锥,似要将她身体戳裂,切齿道:“到底是你恨毒了我?”“没有萝雪贵妃,何来今日的罗煞。我能有今日,全是由萝雪您指点历练,自然感恩戴德,尽力保全你此身荣华。”罗煞低低道:“我保住你一生荣华,也不枉你如此像她,深得天阑帝宠爱多年。只是我毕竟要为新帝考虑,他日史书工笔,前朝、后宫,都不会有你只字片语。”雪妃不语,绝望的气息迅速淹没了她。仿佛一息之间,支撑她身体的所有力量被一丝丝抽走,她缓缓走到方才的窗下,软软地跌坐下去,再无声息。罗煞环视承欢殿,富丽缠绵的雕画显得空洞而死寂,缓缓道:“承欢殿里恩爱绝,长生宫里梦三生。当真是好地方。”罗煞扶住烟云的手离去,再不回顾。次日,旨意遍传六宫:“萝雪贵妃,天命不祐,华而不实。念其入宫侍奉日久,特念旧恩,安置于昭阳殿,非死不得出。钦此。”萧彻的手段狠辣果决,只用了短短的时间就把宫内宫外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礼部择了个好日子,这月的十五作为登基的日子。与此同时,萧彻的立后诏书也到了杏雪殿。“朕惟教始宫闱,端重肃雝之范,礼崇位号,实资翊赞之功,锡赐以纶言光兹懿典。咨尔罗氏,丕昭淑惠,珩璜有则,持躬淑慎,秉性安和,臧嘉成性,著淑问于璇宫。曾仰承皇太后慈谕,封尔为皇后,赐金册、金宝。尔其懋温恭尚祇,承夫嘉命,弥怀谦抑,庶永集夫繁禧。钦哉。”太监尖细的声音响彻在杏雪殿,让罗煞觉得那么得不真实。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为的不就是这一纸诏书。“臣妾谢主隆恩。”罗煞跪在地上,双手接过立后诏书以及金册、金宝。那太监笑的一脸谄媚,:“皇后娘娘,皇上说了,赐居坤宁宫。册封之日和登基一同实行,礼部已经着手去办了,娘娘只需等待就可以了。”“有劳公公走这一趟,这点子心意,就当请公公喝茶了。”罗煞从桌子上的盒子里抓出一把金锞子放到宣旨公公的手中。宣旨的公公欢喜的直哈腰,道:“能为娘娘办事,是奴才的福气。”又寒暄了几句,罗煞才让人送走那宣旨的公公。展开立后诏书,一字一句读着,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太真实。烟云看着罗煞盯着诏书失神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皇后娘娘这是还没有从惊喜中回过劲儿来么?”“有什么好惊喜的,意料之中罢了。”罗煞拿起手边的剪子对着眼前的花枝剪去。“听说皇上封了昭瑰公主为长公主,蓝齐洛为右将军,但是蓝家的事……皇上倒是没多说些什么。”罗煞选了一朵开得最好的粉色木槿花簪到烟云髻边,淡淡道:“原本不是这样一回事,只不过两件事叠了起来看起来是那么一回事罢了。”烟云下意识地摸一摸鬓角的花朵,道:“多谢娘娘。”“那么,现在蓝家那边怎么样了?”罗煞微微笑着,一枝一枝细细整理着手中的花枝,直到使它的姿态达到她理想中的样子,插好后只含笑端详着:“留着本宫想要的,剪去本宫认为多余的,修剪花枝其实和整理皇宫一样,这道理,本宫明白,皇上更明白。”烟云淡淡笑道:“这花已经剪得很好看了。”“花叶和人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旁逸斜出,留神着点吧。”罗煞含笑,又剪下一枝花。烟云脸上渐渐流露出担忧之色,道:“只是,太子和宁王还没有发落,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样的意思。宁王倒也还好,杀了也就算了,一了百了。太子……若是杀了,恐怕要伤了蓝灵依,即便昭瑰公主是长公主,也难以在蓝家立足,而且,前段日子又闹得那样不愉快……”“为本宫更衣,本宫要去见长公主。”罗煞偏过头看着烟云。深知罗煞性子的烟云立刻应了一声,为她梳妆更衣。罗煞坐着凤辇,抬轿子的奴才一个个低垂着头仔细瞧着脚底下的路,随侍的烟云和桦溪走在凤辇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露晞殿本就离着坤宁宫不远,再加上轿夫腿脚麻利,没过多久就到了。罗煞没有让人通传,在桦溪和烟云的搀扶下进入了露晞殿。同往常的热闹不一样,鸦雀无声,连守门的宫女也没见。“桦溪,去通传。”罗煞皱眉看着一片衰败的景象,萧彻明明已经晋封了昭瑰公主,为何还会是这样一幅凄惨的景象?桦溪往前走了两步,高声喊道:“皇后娘娘驾到。”这一叫果然是有用的,连翘慌慌张张地从屋子里跑出来,见到罗煞慌忙的跪下请安:“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你家公主呢?”罗煞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皇后的威仪,她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昭蒂公主,也不是晋王妃,而是天阑的国母。“回皇后娘娘,公主在屋内……”“本宫去看看。”扶着烟云得手,罗煞款款走向寝殿,可是她刚走没几步就被连翘拦住脚步,急切地道:“皇后娘娘,我们家公主已经睡下了,实在是不……”罗煞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连翘吓得立刻不敢说话了,只是跪在罗煞脚边。罗煞斥道:“你推三阻四的阻挠本宫进去,是何企图?”“皇后娘娘,我们家公主……我们家公主……”连翘说半天也没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罗煞用眼神示意桦溪将她拉到一边,自己在烟云的陪伴下疾步走进寝殿。刚一进入寝殿就见昭瑰公主斜倚在床头,脸色苍白得紧,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手中还端着一个汤碗,显然是准备喝药的。见昭瑰公主憔悴至此罗煞心一疼,推开烟云的手快步走到昭瑰公主的床前,道:“清宁,你……你这是怎么了?”“不碍事的,许是最近劳累的。”昭瑰公主伸手握住罗煞的手道:“昭蒂姐姐已经成为皇后了呢。”“是啊,日子过得多快啊,本宫已经成为皇后了,你也是天阑皇朝的长公主了,皇上还是心疼你这个妹妹。”罗煞眼睛有些湿润,她万万没有想到昭瑰公主会病成这个样子。昭瑰公主浅浅的笑道:“是呢,日子过得真快啊,当初的昭蒂公主已经成为了天阑的国母,而我也已经成为了长公主。还记得那时咱们和柔儿天天玩儿在一起的日子,当真是快乐极了。”“往事随风散,柔儿已经去了这么久,你还是难以介怀。”昭瑰公主的眼睛已经蒙上一丝水雾:“我总是忘不了柔儿的样子……”“清宁,人活着只追忆过去是没有用的,人要不断地向前看。现在皇上迟迟没有处理蓝家,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罗煞蹙眉,语气中已经渐渐多出了一丝凌厉。昭瑰公主愣了愣,旋即苦笑一声:“我的意见?我的意见有用么?”“先帝驾崩之前曾经下过一道关于蓝家的口谕。”罗煞没有回到昭瑰公主的问题,自顾自地开口说道:“先帝曾说……五马分尸!”昭瑰公主手中的药碗一个没端住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一双眼睛也睁得老大:“五……五……马……分尸……”“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所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皇上。若是你觉得先帝的旨意并无不妥,本宫这就去回了皇上,也省得皇上烦心。”罗煞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神却是落在昭瑰公主身上。果然不出罗煞预料,昭瑰公主在听完罗煞的话之后,立即坐起身,急道:“昭蒂姐姐,我要去见四哥。还请姐姐带我去。”“先更衣吧,若是你这个样子出现在皇上面前,恐怕当真是一丝机会都没有了。”罗煞笑着开口,让烟云把连翘唤进来为昭瑰公主梳妆。连翘的手艺也是极佳,一会儿便把妆画好了,妆容极好地掩饰了昭瑰公主的病态。昭瑰公主从一堆衣服里挑出了一件看起来格外清淡的淡绿色衣裙,因为最近卧病消瘦不少,穿在身上略显宽大了些,却也丝毫不影响那骨子里透出来的股清新脱俗的味道。罗煞笑着打量着昭瑰公主,“这样极好,随我去拜见皇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