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第九十一章十二月的大同，西北风夹杂着犀利哨声，仿佛将整个城市都吹成了冰霜！冻结了这座城市里所有的生命！刚刚还是阳光和煦的大晴天，刹那间便从天际的四周聚拢过一层层的暗云，没多长时间便压在了整个城市的上空！风停了，空气高速流动所产生的萧萧哨声也停了。冰冷的西北风是从昨天凌晨开始猛刮的，刮到现在已被这个城市中的每一个人都习惯了，接受了！现在狂呼的西北风就这样的骤然停止了，停的是那样的事无征兆，那样的突然！取而代之的便是渐渐阴暗的光线与低沉的气压！耳朵里猛的便听不到了犀利的风声，脸庞上也瞬间感觉不到了刀割般的寒冷！伴随着压抑的空气与暗沉的天色，聚集在玉屏春大戏院外的大批民众与日军士兵，全都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天空，然后再相向而视继而交换看法。都感觉此等天气略带诡异之色！让人莫名的产生一种阴森感！有人还下意识的用手交替刷抚自己的双臂，以舒缓自己心中的不安与忧瘆。在此已守候了近半个时辰的杨举，早已暗自后悔出门时衣裳穿的少了！自幼长于黄土高坡的他，冰雪寒风又哪里见的少了！但这晋北边关的寒冷，还是早已将他冻的几近煎熬了！杨举将皮帽尽可能的压低，可还是遮不住早已被冻的麻木的双耳！双手紧揣在短皮袄的袖筒里，可还是挡不住丝丝寒气顺着袖管儿游遍全身！尽管如此，此时杨举却没敢丝毫懈怠！双手在袖筒里不断的张合活动，以便在动手时不至使僵硬的手指扣不动扳机！一双隐藏在帽檐下的眼睛，警觉的巡视着四周的环境变化，混在围观等候人群的外围不断的踱着步子，以保持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可以按照正常的速度流动！心中甚至开始后悔没有听师傅徐长冠的话留在后方，非要坚持亲自带人埋伏在第一线！再次用眼睛找了一圈跟自己埋伏在此的手下，看见他们也是一个个的被这塞北的冰寒冻的苦不堪言！至于小吴，他则似乎根本顾不上这逼人的寒气！躲在人群外围的一角，与一个姨太太摸样的漂亮女子，在那里勾搭着聊的正兴！看到这里，杨举内心不禁一阵苦笑，莫说现在自己挨冻受苦，便是一会儿横尸当场！那也是自己吃饱了闲的难受自找的！好端端的躺在妓院里当自己的富贵大少不好吗？非要闹什么的保家抗日！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为了那个皇帝在卖命！今日若就此死在这里，也不知后人之中又有几人，能知道当年有个叫杨举的二傻子，放着富贵人生不要，偏偏要为了民族大义玩儿命！最后搞了个客死他乡的命运！怕是到了最后，多半还得靠小说家来向后人描述这一切！岂不呜呼悲哉！杨举脑中不断的思索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好让自己的脑子也在这天寒地冻的城市里活动活动，别待会儿再给冻住了！可那双鹰一样的双眼却没有停止过半分的扫描！直到一片凉冰冰的东西飘落在自己的脸颊上，他才像等在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下意识的仰起头望向天空。被遮在灰暗云层里的太阳，将自己的能量透过阻碍，艰难的射向这个他抚慰了四十五亿年的地球！伴随着阴柔的光线，所有人都看到了飘舞在空中的莹莹雪花，飘渺妖娆煞是炫目好看！在地心引力的拉拽下，扭动着它们特有的身姿缓缓飘下。下雪了。这是民国二十六年的第一场雪，显然是迟到的一场雪！但就如这场迟到的雪一样，迟到良久的日军庆功会高级军官车队，还是缓缓的从西面儿出现在了武定街上，在大批偏三轮摩托车的护卫开道下，向玉屏春大戏院驶来！杨举瞟了小吴一眼，见他还在一边乐此不疲的与那女子调情，但杨举知道小吴是绝不会误事的，因为在亭裕隆里，他是薪资比大掌柜还要多的伙计！他拿这份儿钱也是有资格的！倒是那个负责冒充记者的五龙会弟兄已是显的紧张万分，伸长脖子向前方移动生怕误事。见混在人群里负责动手的其他三个士兵都已各自占据了有利位置，杨举也随着人群慢慢向前方走了两步。曹冼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等着他的新主子加冕，所以杨举并不敢走的太靠近，但已明显感到血液的流动速度在加快！车队停靠后，先下车的便是一名身着大佐军服的军官，下车后便立刻向后面跟着的汽车走去，显然他并不是今天的主角。“他就是平田正雄了。”站在外围的五龙会弟兄立刻凑到杨举身边小声说到。杨举微微点头后立刻示意他赶快退开。虽这次行动赵兼一直坚持由自己的人负责现场，但杨举却只同意他的人负责一切的外围准备工作，至于赵兼本人，杨举更是让他在城外撤退处等候，连边儿都不许他粘！照杨举的话说，大同赵家好歹也得留个人去告诉后人，这笑傲晋北的五龙会到底是怎么散的！考虑到这次行动的目的是借机干几个日军的高级军官，给风头正劲不可一世的日军一个难看！一来可告慰赵德的在天之灵，二来也好给自己的新军留守一营打响第一枪，立个招牌！消灭多少日军不是目的，全身而退才是关键！故，动手的必是有作战经验的老兵，会拿着斧子上街砍人的五龙会弟兄一个不要！在一片鼓掌欢迎声中，平田正雄陪着一名挂着少将军衔的军官向玉屏春大门处走来，身旁陪着一名大佐一名中佐和两名少佐。现在加上平田正雄，现场光佐官便已五个了！若能一举拿下，嘿嘿！一个少将五个佐官，自己想不再名噪一时怕是也不行了！想到这儿杨举便感到神经兴奋！暗想：“借助六倍光学瞄准镜的效果，四百米外的赵建成，应该已经能看清那名少将肩膀上的将星了吧！这小子应该已经是赵建成买定离手的‘菜’了吧！”霎时间闪光灯连成一片，砰砰的此起彼伏！几名日军高级军官面前顿时烟雾缭绕！过去的照相机闪光灯不像现在，可以在不损毁灯泡的前提下造成瞬间高压亮闪曝光效果！那时的照相机闪光灯，一次的高压曝闪便要烧毁一个灯泡！霹雳巴拉的一阵亮闪，几名站在那里的日军军官便如将要升天的灶王爷一般，在团团烟雾中手扶指挥刀，摆着大-东-亚共荣的姿态等着赵建成的子弹！可能是出于安全角度，也可能是大同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一轮过后武田正雄便招呼那名少将要往戏院里走。不知是那名冒充记者的弟兄因为没有占据到好位置的原因，还是因为挤在身边的人太多的原因，总之杨举这时没有看到那只带着红手套的手臂高高举起！显然狙击时机即将流逝！看到这里杨举将手从袖筒里抽出，摸向短袄里的那把“勃朗宁M1935”，心想，实在不行也只得由自己打响这第一枪了！再看刚才还躲在一边偷闲的小吴已没了踪影，只剩那个女子独自在那里站着，脸上还在洋溢着桃花！见已看不到了小吴，杨举心中顿感安定！心想即使自己一枪不能准确得手，猎豹般的小吴也定是已潜伏到了猎物身边，锋利的牙齿定是已做好了撕咬！就在杨举准备出手时，便见那名冒充记者的弟兄已挤出人群向武田正雄一行赶去。身子刚刚出位，便被跟随那名少将军官前来的两名尉官，闪电般的上前左右挡住了！双双用狼犬般的眼神死盯着他！其实一早杨举便注意到跟在这名将军身边左右不离的两名尉官了，从他们那行走站立的矫健身姿，和那目光如炬的眼神，杨举明白，跟在将军身边左右不离的区区两名年轻尉官，定是警卫人员不假！单从反应速度及身手来看，动起手来便不会在自己之下！日本人绝非酒囊饭袋！那个冒充记者的兄弟，面对两头矫健的狼犬却显的并不慌乱畏惧！看来刚才没有把握机会及时发出信号并非是胆怯之故，实在是太没干这活的经验罢了。只见他一边极力的将身体前倾，一边对着那名将军大喊：“将军阁下，我是华商报的记着，我们报社准备大力宣传共治大-东-亚共荣下的山西经济，请再给机会让我为将军阁下拍一张照片！”听到呼喊的那名将军，便驻足听跟在一旁的翻译给他解释。听完后便大都从容的转身招呼众人跟他再次并拢准备照相。从嘴角显露的笑容来看，显然是对翻译翻过来的话感到很满意！但杨举明白，这定是他人生的最后一个笑容了！那只红色皮手套终于越过人群高高的举在了空中！犀利的子弹划破这十二月的冰冷，带着杨举的满意狠狠钻进了这名将军的额头！在高速旋转的子弹进入头颅时，迸溅的鲜血在他的面前散开时，杨举同时还看到这名将军的胸口处几乎同时出现了三个弹孔！杨举猛吸一口气暗骂道：“这个赵建成是怎么交待手下的！他妈四条枪全打这个王八蛋了！怕他死不透咋地！”枪是已经打响了，对错也便就是个这了！杨举摸出枪推开保险便要冲进去解决平田正雄！却见他的目标已张着嘴一个后仰倒地了！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迅速拉栓、退弹、瞄准、射击，打出第二枪并正中头部一枪毙命的也就只有是赵建成了！杨举不禁在心中暗赞：“长枪小赵名不虚传！”显然名不虚传的绝非是赵建成一人，杨举的“勃朗宁M1935”还是没能抢在小吴的前面打响！一阵急促的“毛瑟C96”枪声过后，随着围在现场的大批人众纷纷抱头惊散，随着一个个日军的中弹倒地！杨举终于看到了小吴的身影！杨举惊讶的发现刚刚还围在那名将军身边的左右一片日军，此时竟然已一个活着的都看不见了！全都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具具死尸！包括曹冼与那两名看起来身手不凡的尉官。最后倒下的一批人杨举还是看清楚了，死在小吴枪下之人最近的几乎是脑门顶着枪管倒下的！看这样子小吴在动手时居然是先打外围再打身边！目的就是不给站得远的人开枪的机会！至于身边的人，即使你能拔枪在手，也还是没他短枪小吴杀人手快！看着小吴双手那两把冒着青烟的“毛瑟C96”杨举明白小吴这是在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里，愣是打光了二十颗子弹！这杨家的晋阳双枪虽是名满江湖！但具体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其实杨举这还是真真正正的头一次见到！平日里师傅徐长冠总说自己若真动起手来，长的不如赵建成短的也比不上小吴！自己多少还总是不太服气！如今看起来自己无论长短比起此二人来，那还真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就这工夫跟自己混在人群里的三名士兵，已均是各自用自己手里的两把“毛瑟C96”，向外围举枪射击冲锋的日军士兵开火了！杨举笑着想：“自己若再不趁机打上两枪的话，那今天便成了来这儿看热闹的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