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歧路阮香皱眉看着远处的一群山贼。离开淄州,进入燕州,三天之内,这已经是他们遇见的第四拨山贼,每一拨三百到五百人不等。这些山贼装备不赖,看样子也是身强力壮,一脸彪悍之色。纪律散漫,其中大概半数是骑兵。他们并不上前攻击,只是远远地跟着,阮香曾叫呼延豹组织过两次示威性攻击,山贼们一见骑兵冲锋就一哄而散,阮香怕有埋伏,吩咐不可远追。这些山贼则阴魂不散,又会聚到一起,远远地跟着,到现在为止,几拨山贼汇合在一起,足足有一千六七百人,骑兵也有八百人。在阮君、水凝等法师配合之下,骑兵队抓住了几个落后的俘虏,经审问知道,这几拨山贼并不是一伙的,这次据说是被一名叫陈霸的大头领纠合在一起,大概有两千多人。本想这么多人对付这么一支不大的队伍应该是绰绰有余,可是几天以来发现这支部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几个头领发生了争执:两位头领认为强攻损失必大,即使胜了也是惨胜,主张撤兵;而陈霸联合三位头领主张打一仗,又说得到情报,队伍里有重要人物,只要得手,好处巨大。几个人意见不能统一,便远远地跟着,看会不会有什么便宜可占。同时也在等待最大的一伙山贼到来。据那几个俘虏说,这伙山贼首领外号“黄蜂”,极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残忍好杀,手下有一千多人,八百人是骑兵,陈霸这次据说花了重金请他出来。阮香召集众将,商议眼前的形势。呼延豹道:“我看就趁敌人尚未集结完毕、内部不和之时,晚上前去劫营,敌人战力不强,战意不高,可以一击得手。”齐信、钱才都表示赞同。阮香转向一直没说话的杨影,道:“杨兄有何高见?”杨影身材瘦削颀长,留着短短的唇髯,眼神锐利,年轻的面孔棱角分明,微带几分落拓之气,见阮香问他,略想一下道:“‘黄蜂’在江湖上臭名昭著,为人武艺高强,凶狠残忍,据说手下从无活口,横行于燕州、京畿一代,行踪飘忽,张静斋几次围剿,都被他逃脱,是个劲敌。陈霸在燕州也是大大有名,狡谲多智,燕州山贼呼之为军师,曾经几次联合燕州山贼侵略州府,击退官军围剿,威信很高。”“这两人一向没有什么交情,这次联合到一起,恐怕有阴谋。以陈霸的计略、‘黄蜂’的凶狠,绝不会只是沾点儿便宜那么简单。最大的可能性应该是由燕州众贼分散我军注意力,然后由‘黄蜂’发动突袭,攻我不备,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杨影一边思考一边说。听了这番话,阮香不由得细细打量了杨影一眼,没想到这个人还有勇有谋,倒不可小觑了他,又问道:“那依杨兄之见,我们下步该如何行动呢?”杨影道:“可广派斥候,查到‘黄蜂’贼的下落,趁诸贼尚未汇合,各个击破;若贼子已经汇合,则趁夜偷袭,贼军虽众,指挥却不统一,且互相猜忌,一旦生乱,必定各自保存实力,四散逃去。贼子一举可破。”眼睛里充满了自信。阮香不置可否,又问吴忧道:“大哥可有什么想法?”吴忧朝杨影拱手道:“杨兄所言确是妙论,不过眼下却有几处困难。其一,现在是我军明而敌军暗,我军实力敌人一清二楚,而敌人实力我军尚不清楚,只凭俘虏之言恐难以尽信;其二,我军初到燕州,地理不熟,贼军都是横行燕州多年,占了地利;其三,贼军众而我军寡,若不能一战全歼,贼军必定前来报复,若被缠住,不易摆脱,我们上京的日期只怕要大大延迟了。”众人听了都有失望之色,阮香笑道:“大哥既然想到了,必有退敌之策。”吴忧道:“其实也简单,关键就在于一个‘贼’字。燕州贼寇屡剿不灭,张静斋屡屡催促,燕州将军薛牧日子很不好过,若是听到燕州贼寇大股集结的消息,恐怕比我们还着急呢。”阮香眼睛一亮,道:“借刀杀人!”杨影质疑道:“首先我们不能确定能否说动薛牧出兵,其次,即使薛牧肯出兵,此地到薛牧驻地燕州城有二百里,快马来回至少两天,附近最近的青阳城距此也有百里,那里的驻军没有薛牧手令不可能出兵。”吴忧道:“为今之计,只有一边派人去说服薛牧,一边朝青阳转进。”阮君插话道:“这样是不是过于冒险了?”阮香知道她担心靖难军身份被识破,安慰道:“现在还没有迹象表明他们已经有所察觉,不然早该有动作了。”杨影还想反驳,但一想自己是新来的,阮香似乎也支持吴忧的意见,便也不再争执,思量一番道:“既然如此,我愿意随斥侯一起侦察,找到‘黄蜂’的藏身之处。”呼延豹不乐道:“杨兄不相信我的斥侯的能力么?”杨影忙道:“呼延兄误会了。我想那‘黄蜂’既然决心潜踪匿迹,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我淄州队中有几个弟兄精擅潜伏追踪之术,相信可以给呼延兄帮上一点儿忙。”呼延豹也是个直人,见他如此说了,当下大喜道:“多谢杨兄了。”阮香见众人都没什么意见了,便待发布军令。这时一名士兵气喘吁吁闯进营内。阮香认识正是陪张氏兄弟留在淄州的士兵之一,心道:难道是淄州出事了?那士兵朝阮香行礼,道:“张超张雄两位大人派小人送急信,务必亲手交给郡主殿下。”杨影心里一震:郡主殿下?难道她就是那个清河郡主?要知道附近几州只有一个郡主,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清河郡主。淄州招募时,并没有人告诉他们阮香的真实身份,因此杨影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规模较大的佣兵团而已,如果阮香便是那个盛传已经死了的清河郡主的话,杨影等人就要重新定位了。看众人都不以为怪的表情,显然都早已经知道了。看来也不像是冒充的,因为阮香那种指挥若定的态度,优雅大方的举止,那是装也装不来的。自己要不要继续跟随这个落魄的郡主呢?杨影生性洒脱,却也不是一个拿自己身家生命开玩笑的人。知道自己现在的决定必将影响自己甚或是自己族人的一生,因而也格外慎重。杨影心中迟疑不定,抬起头来,正碰上阮香的眼神,那眼神清澈如水,好像在鼓励: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都说出来吧,我不会为难你的。阮香其实也有过犹豫,那个士兵刚进来时,她也想要阻止他说破自己的身份。但吴忧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她,意思很明显,既然这层窗户纸迟早要捅破,长痛不如短痛,索性讲明白了,省得日后出什么变化。杨影环视帐内众人,大家都在等待他的抉择。又对上阮香清澈的目光,猛然醒悟:靖南王为国讨贼,天下皆知。阮香郡主以孤弱之旅奋力抗暴,自己听说她的事迹之后不也曾击节赞叹“真奇女子也”,听闻她香销玉殒的消息,自己不也曾扼腕悲呼苍天无眼?如今机会摆在面前,自己反而犹豫不决,还算个男人吗?一念至此,再无顾虑,离座跪地道:“杨影拜见郡主殿下。”阮香见杨影下定决心,急忙扶住道:“杨兄不可如此,我们还是以兄弟相称。”阮香看着信,眉头渐渐皱起来。将信递给众人传阅,说道:“张静斋撤出灵州,将灵州三城分别送给淄州、怀州,韩青龙正率兵经燕州向京畿进发。”帐内一时一片寂静,都在思考这一消息。杨影道:“这消息可确实?”阮香道:“应该不错,是呼延灼老将军派呼延明送来的。”吴忧道:“我看此事未必是坏事。现在灵州越乱越有利于我们从中取利,韩青龙应该不知道我们的行踪,我们还可以利用他一下。”齐信道:“我们不是要上京么?跟灵州有什么关系?”阮香道:“张静斋从灵州撤军,灵州局势复杂化,今后何去何从,要重新考虑。大家有什么意见,都说说罢。”呼延豹道:“是否放弃上京,掉头回灵州,趁灵州混乱,从中取利?”钱才道:“那样就要放弃上京的目标了,是不是照原计划先上京看一下,争取一些人支持我们?”杨影道:“我认为机不可失,张静斋一走,灵州必乱。若是等上京回来,各方面势力范围基本确定,我们便再也没有这机会。”齐信道:“可是现在我们势单力孤,回灵州只怕也没什么作为。不如继续上京,争取盟友,借兵作战。”呼延豹道:“只怕没那么容易罢,现在诸侯各怀鬼胎,借兵复仇恐怕没那么容易。靠人不如靠己,仰人鼻息不是长久之计。”杨影道:“我同意呼延兄的说法,就算哪家肯借兵,数量必定不多,条件也必苛刻,万一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势必翻脸,到时候只怕得不偿失了。”说到“过分的要求”时,禁不住瞟了阮香一眼,阮香俏脸一红,明白杨影所指。心中暗忖:若是真碰上这样的要求,自己该如何应对呢?眼睛不知不觉转向吴忧,却见他正盯着某个不存在的点发呆,不由得暗叹一声“冤家”。阮君轻轻推了吴忧一把,道:“该你说了。”吴忧回过神来,没头没脑道:“韩青龙还有一日就到青阳了。”看众人都是一副又惊讶又疑惑的神情。吴忧解释道:“我们十月十日离开黑风寨,韩青龙大军次日到达,我们为了避免嫌疑,在灵州境内潜伏到十一月初,这段时间韩青龙送六百里加急到京城报功,换马不换人,加上通关验行文时间,日行二百里,九日可到京城,在京城最少等候两天,得到回文,再九日赶回,来回正好二十日。韩青龙需准备至少十天,临行前三天,呼延将军得知消息,派呼延明快马送信。这时候我们到达淄州境内,我们护送商队走得较慢,但呼延明追到淄州还是晚了一步,幸好联络到了张氏兄弟,传信给我们。韩青龙虽然比我们出发晚,但我们为了避开苏中的控制区不得不绕道淄州,韩青龙则是穿过苏中防地,经燕州到京畿,比我们更节省时间。若是他按照预定日期出发,按照正常行军速度和路线,明日应该到达青阳。“我认为不管是上京还是回灵州,摆脱眼前这帮山贼都是当务之急。薛牧必定也知道了韩青龙路过的消息,我们可派人诈作韩青龙手下军士,前去联络薛牧,就说愿意帮他进剿山贼,薛牧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会答应,反而因怕韩青龙抢功,而急于剿灭山贼。时间紧迫便来不及细想,这时候再透露山贼的下落给他,不怕他不上钩。”杨影击掌道:“好计!只是这人选需要斟酌,需得十分机变才行。”阮香也同意,道:“我也同意大哥说的,先消灭眼前这股山贼。”呼延豹兴奋道:“我推荐一人,我队中有一什长,十分机灵,颇有胆色,何况本来就是韩青龙部下,情况也比较熟悉,有问答也不会出疏漏。”阮香道:“就是你跟我提过几次的那个斥候队长吧?呼延大哥眼光想必不错,待会儿你叫他进来给我看看,我再嘱咐他几句。”呼延豹大喜道:“好,他叫吕晓玉,我这就去叫他。”说罢也不等阮香同意,跑出帐去。帐内众人都是一乐,居然是个女孩的名字。阮香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回去准备一下,让众位弟兄抓紧时间休息一下,马上就要急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