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绸缪阮香点验俘虏。樊能带到,樊能跪伏于地,称“愿降。”阮香皱眉道:“这等蠢材要来何用?”纳兰庆上前跪倒道:“请将军成全,纳兰庆愿亲手杀此狗贼,为死去的古先生报仇。”阮香道:“就交给纳兰将军处置吧。”纳兰庆拔剑在手道:“狗贼,你也有今天!”樊能磕头如捣蒜道:“当时各为其主,只求饶了我性命,做牛做马也愿意。”纳兰庆不听樊能哀告,一剑将头砍下,拿去祭了古清,放声大哭。不一刻苏华带到,阮香道:“苏中已远窜,樊能已伏诛,你又被擒住,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苏华道:“只求速死。”阮香默然,呼延豹在一旁道:“苏中有什么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为他殉葬?”苏华目光看着远方,缓缓道:“他纵有千般不好,这世上他总还对我好;这世上的人纵有千般的好,却唯独对我不好。我这个人很简单的,谁对我好,我就以千倍的好回报他。谁对我恶,我也要以千倍的恶回报给他。这样做人是不是很简单?”呼延豹不能答。吴忧道:“苏华,苏华,你听我一句话。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懂,人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分得开的。你风华正茂,何必非钻这个牛角尖呢?你不要这么急着求死,人世间多少事情你都没有经历过,幸福的日子你又享受过几天?我希望你能为你自己考虑一下,也许等你的年纪再大一点,更成熟一点,看事情也更清楚了,就会庆幸今天没有仓促作出决定。“孰是孰非,我们也不强加于你。我们只是可惜你这样的人才,优秀的人才并不多见,我们不想将你扼杀掉,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犯罪。我们很希望看到你认清道理,凭着自己的意志做出自己的选择,那时候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即使你最终的选择是和我们走不同的道路,或者愿意回去追随你的苏大哥,我们都会尊重你的选择的。现在你一心求死,不过是小孩子任性,我不认为这是你真心想要的。如果我们现在让你回到苏中身边,你还想死吗?生死之事,岂可儿戏?你现在说要死那是很容易,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死了之后就什么事也做不了了。你说苏中对你万般的好,你这么轻易就死了,又怎么去报答他呢?”吴忧这番话情词恳切,苏华自小到大就没人这样跟她好好说过话,苏中虽然对她照顾有加,却从没有这样好好地跟她谈过,苏华甚至觉得心里十分感动,吴忧这番话自有一种感人肺腑的魔力,但是苏华又觉得若是信了吴忧的话,就对不起大哥,苏华心中从来没有这样矛盾过。从没想过死也是这样艰难的选择。苏华泪流满面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说不过你,我……只求一死……让我死了吧。”吴忧看向阮香,微微摇头,阮香吩咐带苏华下去,好生安顿,又派人贴身跟着她,怕她想不开寻死。苏华哭哭啼啼去了。阮君吐吐舌头道:“大哥好利的一张嘴啊,死人都能被你说活。”吴忧殊无欣喜之色,叹道:“尽人事罢了,要是她执意寻死,我也无可奈何了。可惜这样一个奇女子竟不能为我所用。可惜啊。”阮香道:“那是不是放了她?”吴忧道:“现在她情绪不稳定,我怕她现在出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稍等几天罢。叫晓玉她们多陪陪她,免得又钻牛角尖。”阮香沉思一会儿道:“大哥觉得淄州、怀州哪个威胁更大些呢?”吴忧思索良久道:“小香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大姐为人怎么样?还有刘向这个人,你对他有什么印象?”阮香回忆道:“我十二岁时姐姐就出嫁了,以我的观察,还有周围的人的看法,都觉得姐姐温柔贤淑,端庄大方,灵州第一美女什么的,本来是形容姐姐的,姐姐也当之无愧呢。姐姐嫁到怀州去的时候,整个灵州城都轰动了。那刘向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又有才名,当时人们都称赞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姐姐也很高兴嫁得这么一个如意郎君。当时的怀州刺史还是刘向的父亲刘英,刘向是次子,上边还有一个大哥刘凯。“刘向娶妻之后,不到一年,刘英暴毙在家中。怀州文武拥立长子刘凯即位,当时刘向正在火镜城带兵。他闻讯回怀州城吊唁,不想这一来却出了事。刘凯听谋士之言,不让刘向进入怀州城。刘向愤恨而去。后来就慢慢有谣言说,刘英是被刘凯下毒害死的,还说刘英原来指定的继承人也不是刘凯,而是刘向。“刘凯终于忍不住兴兵讨伐在火镜城的刘向,刘向也不示弱,带兵反抗,后来因为姐姐的关系,灵州也派兵助刘向。最后刘凯战败自杀,刘向就领了怀州刺史之职。后来灵州战事爆发,我屡次派人求救于他,他却以怀州新平定为理由,拒绝出兵,全不念以往我灵州恩德。送给姐姐的书信也石沉大海,不见一封回书。”说到后来,阮香颇为不平,显然至今还耿耿于怀。吴忧喃喃道:“刘向,刘向,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阮香道:“大哥可是觉得怀州有什么不妥?”吴忧皱眉道:“怀州动向十分可疑,灵州打得这么热闹,他没有理由不趁机捞上一把。他们一直按兵不动,白白错过机遇,却不是十分可疑么?本来我还以为这刘向真是一个君子,现在听你一说,他连兄长都能狠下心逼死,连岳丈都可以坐视不救,确实是个狠角色。那么他到现在还按兵不动就太可疑了。我怀疑他在暗中捣什么鬼。”吴忧迟疑片刻道:“还有,小香,不是大哥乌鸦嘴,若你大姐果然是如你说得那般,恐怕她现在是凶多吉少了。能想象的她现在最好的处境就是被软禁起来了。更不好的我就不敢说了。”阮香虽然无数次替姐姐找过不回信的理由,却一直不敢想象姐姐姐姐已经遭了不测。不是她想不到,而是出于姐妹亲情不敢多想。当下颤声道:“大哥是说那刘向竟向我姐姐下毒手么?”吴忧道:“这只是猜想而已,但愿我猜得不对,不过要是那样就更说不过去,你大姐不会坐视灵州被张静斋灭掉却什么事都不做的。”其实吴忧还有另一个担心没有说出来。那就是阮宁会不会和丈夫一心,彻底抛弃了阮家女儿的身份?照阮香的说法自然不会,不过已经六年过去了,当年看着别人出嫁的小女孩也成了独当一面的将军了,谁知道人会不会变呢?阮香听了吴忧的话,竟是有怀疑大姐之意,心中好生委决不下。道:“大哥所虑不无道理,我好生担心大姐,还是要派人再走一趟怀州。”吴忧道:“不用另派别人了,这次我亲自走一趟。”阮香惊道:“万万不可。大哥现在乃是灵州军灵魂人物,不可轻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灵州危矣。”吴忧道:“小香不可小看自己的凝聚力啊。我并非心血**,已经思量了多时了。现在苏中之地尽入我手,淄、怀劳师费力,岂肯善罢甘休?若是两家联手,我军危矣。我此去怀州除了查探怀州动向之外,还想看看有没有机会破坏两家关系。”停了停又道:“我主要目的是想转道柴州,试探一下柴州动向,看看能不能把柴州拖进来。”阮香低头不语,良久方道:“大哥一心为灵州劳心劳力,屡次身犯险境,小香何德何能得大哥如此鼎力相助?”吴忧道:“小香说哪里话来?诛邪扶正,理所应当,何况现在我们还是亲戚了呢。就算是为了让你们姐妹少受些苦,我这么奔波也是值得的。”阮香心里甜丝丝的,低声道:“原来大哥心里还是顾念我的。”吴忧笑道:“这个当然了。事不宜迟,我想马上就出发,毕竟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吴忧沉思片刻又道:“小香,今年的麦子即将成熟,灵州战乱不已,眼看今年好不容易有一个好收成,不可以错过。我去之后,你要想办法将今年的收成全部抢到手,不能便宜了淄州、怀州,我军今后一年之内的粮草都看这次收成了。哪怕牺牲大一些也要做到。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一部分士兵回家去帮忙。战争的胜败,后勤方面不可以不考虑。”阮香道:“大哥的意思是我们要抢收灵州全境的粮食?原来你要求开放燕州大路是为了做这个。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奇计要通过燕州大路进行呢。”吴忧道:“淄、怀二州不比苏中。两州都有强大的人力物力做后盾,不是一两场胜仗就可以击退的。二州刺史都已经世传几代,都有很深的根基,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拔起的。二州谋臣武将效命,百姓归心,我们要有苦战的心理准备。平定灵州易,扫平淄、怀二州难。我们要做长远打算。”阮香道:“麦收之后就会进入多雨季节,十分不利于山地行军,只需要少量军队把守要道,怀州军不足为虑。我欲趁机攻略淄州,大哥以为如何?”吴忧道:“现在看来,淄州确实是最值得我们图谋的。淄州没有太出色的人才,又十分富庶,确实值得一试。只是郝萌经营淄州多年,树大根深,张静斋几次觊觎都没有讨得了好处。淄州军擅守而不擅攻也是出名的,要在几个月内取得成果,叫我来做,最多只有四成的把握。而且前提是我们能确保后方的安全,防止怀州背后捅刀子。否则,攻略淄州,只是一句空话。”阮香道:“恐怕咱们非得冒这个险不可了。大哥也知道那苏平智略过人,他让咱们牵制淄、怀二州,又何尝不是借二州消耗咱们?灵州地瘠民穷,不是可以作为根本之地。现在淄、怀已经和我正面为敌,而张静斋只是一时腾不出手来对付咱们,他一旦有机会,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到时候对我们深怀敌意的淄、怀二州再加上一个张静斋,我们困守灵州只能重蹈当初我父亲的覆辙。”吴忧道:“小香所虑甚是。至少要集灵、淄二州之力方有与张静斋一拼之力。只是可怜百姓又要多受许多战乱之苦。”阮香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灵州百姓追随我们为了大义而战,也算死得其所吧。有朝一日我们扫除奸佞,重振大周之时,我不会忘记灵州百姓的付出的。”吴忧正色道:“小香这话我不认同。哪个人不是爹娘辛苦养大?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陪伴在身旁?百姓宁可你还他们一个健康的儿郎,而不愿意得到什么补偿。小香你现在身为灵州军政首脑,处于万众瞩目的地位,一言一行都是众人的表率。自从回到灵州,小香行事沉毅果断,众将都是十分佩服的。但是我总觉得小香处事差了那么一点儿柔和度,缺了一点儿仁爱之心。须知刑罚可以重,治军可以严,只要主君存了对百姓对部属的仁爱之心,都可以成为善政。但是缺了这一点,迟早会变成天怒人怨的暴政。“小香是不是还放不下父亲去世一事?这个心结打不开,迟早会影响你的正常决策的。还有,匡扶周室,虽然免不了兵戎相见,但我们不可以完全依恃武力。否则,我们也将步上张静斋的后尘,我们和那些割据的军阀也就没有两样了,我们的战斗也将变得毫无意义。小香作出决定时一定要考虑到这一点。”阮香向吴忧施礼道:“多谢大哥提醒。小香受教了。不是大哥这番话,小香几乎误入歧途而不自知呢。大哥放心,小香不会令大哥失望的,我会端正心态,时刻不忘我们奋斗的目标的。”吴忧笑笑道:“小香不用说得这么严重,我只是照实说说自己的一点儿想法罢了。小香做得已经很好了。”稍停了停,又叹道:“都是为了天下苍生,要是可以不打仗就解决问题该有多好?受苦的都是百姓啊。”阮香道:“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起来?只要我们存心立意都是为公,百姓们会支持我们的。”吴忧自嘲道:“呵呵,书生意气,都是书生意气呵,不值一提的。还说小香你呢,我自己问题也不少呢。”阮香道:“大哥一心为天下百姓之心可昭日月,怎么能说是书生意气呢。”吴忧摇头道:“不然,偶尔发发牢骚是好的,不过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无所不用其极,一念之仁往往会断送无数将士的性命。小香该责备我才是,不要因为我是你姐夫就不好意思啊。”说毕呵呵大笑。阮香脸一红,忸怩道:“大哥说笑了。”阮香又问道:“不知大哥此去要带着谁呢?”吴忧道:“灵州正是用人之际,多带人恐怕也不方便行事,有小君陪我就可以了。”阮香道:“大哥这回可要听我的。大哥安危确实关系灵州安危,此去吉凶难料,不可不作提防。而且怀州、柴州颇多能人异士,大哥此去多有凶险。除了姐姐跟着你之外,我让清风、鸣凤作为你的法师支援;杨影、纪冰清负责你的贴身保卫,另外我会派得力人员先一步暗中潜入敌境,接应大哥。”吴忧又道:“你身边只剩下水凝一个法师,万一有敌人法师暗算你,力量是不是太单薄了?”阮香道:“大哥太多虑了,军中重地,敌人若有本事潜入,再多几个法师也不顶事的。我自会提防,大哥不用担心。”吴忧无奈道:“罢了罢了,本来还想好好玩一下的,这么多人看着,哪里也去不了了。”说着摆出一张苦瓜脸。阮香笑道:“大哥想玩没人敢拦着你啊。我会叫他们绝对服从大哥的命令的。只怕到时候让大哥玩,大哥还不肯呢。”吴忧笑道:“小香这是挤兑我呢。以为我不敢呢,我偏要玩给你看。”阮香道:“请便吧,反正我是相信大哥的。”吴忧做个鬼脸,告辞出去准备了。阮香则坐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多,她得好好计划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