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水师吴忧等来的不是阮香占领望县的消息,而是丰城沈月擒下郝坤,投降阮香的消息。阮香没有按计划进兵望县,这让吴忧有些困惑。不过他相信阮香一定有很好的理由。闻人寒晖和卢笛倒是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吴忧决定继续等一等,他相信阮香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阮香没有按计划行动是因为莫湘所率领的淄州水师突然出动了。莫湘先是沿富水河入海,从海上窜犯清水河入海口处的蓬城新港,小股部队渗透则直接威胁清水河流域的蓬城、灵州城、烽火城还有西柳城,整个灵州北方都处于其攻击范围之内,也直接威胁着阮香的补给线,灵州震动。宁宇率领的灵州水师部队得阮香严令,不准出战,龟缩在长湖基地不敢动弹。灵州北方各城留守兵力都不多,也不敢出城迎战。一时间灵州北方被莫湘神出鬼没的三万淄州水师搅得惶惶不安。莫湘甚至将水师船队耀武扬威地开在清水河上,不过被驻守在蓬城的郑班派伏兵射了一轮火箭之后,就再也不明目张胆地出现了,而改为化整为零地偷袭,这也让灵州守军头痛不已。飞云关。阮香眉头紧皱,看着灵州北方雪片般告急的文书,阮香已经几天难以入睡了。一早又召集众将议事。阮香道:“莫湘这一手可真漂亮啊,咱们这下可是进退两难。”钱才道:“不如我们趁敌人水师不在,强渡富水河,直取淄州,我就不信莫湘沉得住气。”纳兰庆道:“就怕她真的不管不顾,在灵州大肆破坏,于成龙那里还没有动静,就算可以强渡富水河,也不一定能攻下淄州,后勤运输线被破坏的话,咱们才真的危险了。”杨影道:“淄州水师调走确实是个机会,咱们不是一直发愁怎么调动淄州的水师么?现在她自己走了,咱们可以实现原先的战略意图了。”阮香道:“我军只能有一个主攻方向。大哥临行和我约好,攻击望县,慑服于成龙,但是淄州水师突然行动打乱了咱们的部署。现在情报很混乱,灵州北方很多地方都有淄州部队活动的踪迹,淄州水师部队就那么多,我相信他们不敢全军出动,对富水河全不设防,这样他们最多也就两万多人,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这么多地方?他们就不怕被我留守部队各个击破?”这时候宁雁和班高走进来。他们两人刚去丰城接受沈月的投降,顺便整编淄州降军,同时派灵州军接手城防。阮香喜道:“宁先生回来的正好,有一件为难事正要请你决断。”宁雁道:“是关于淄州水师么?我听说了。莫湘那小丫头有两下子,郡主被她烦得够呛吧?”阮香苦笑道:“确实。有功夫一定要当面向她请教一下。”宁雁道:“很快就有机会了。对了,给郡主引荐两个人。”门口又进来两人,正是沈月和张竟。两人俯身下拜。阮香急忙亲自扶起两人道:“两位弃暗投明,免去百姓战乱之苦,是灵州之福,也是淄州之福。”二人连称不敢。阮香对沈月道:“沈将军是否对我整编淄州军,还派灵州军接手丰城城防还有埋怨?”沈月忙道:“既然投降,愿意听从郡主调遣,不敢有任何怨言。”阮香道:“将军不要想歪了,我不是信不过你,也不是故意夺你的兵权,实际上我对将军是另有安排。”向宁雁微一颔首。宁雁上前道:“沈将军,实不相瞒,我们自从作战以来,到现在为止,接受的淄州降军已经有十万人以上的人数。这些士兵其实素质不错,只是缺乏必要的训练。而且这么大规模的降军也很让我们头痛,杀降兵并不是我们的习惯。这些降兵很多都在淄州有家有业,我们和淄州现在又是敌对状态,他们编入灵州军的话,双方都不太方便。说实话,我们也怕这些降兵作乱。”沈月也不是笨人,宁雁这样一说,他就明白了,道:“郡主的意思是让我负责整编这些淄州降军?”阮香点头道:“将军在淄州素有名望,再有张竟先生相助,相信很快就可以让淄州军为我靖难军所用。另外我会让沙炳带一些人协助你,他和周景可是我灵州军练兵的总教习。练兵方面很有一套办法。”沈月重新跪下道:“谢郡主信任!沈某必不负郡主所托,淄州军一定会尽快进入靖难军战斗序列的。”阮香道:“有劳沈将军,张先生。”张竟也拱手施礼。稍顷,沈月和张竟告辞,自去训练基地上任,阮香则继续和灵州众将商议眼前的局势。宁雁看过靖难军的探子最近收集的情报之后,道:“这个莫湘倒还真会装神弄鬼,这么久不见,她可长进了不少,真不敢相信她能做到这样。”沉思片刻道:“我想莫湘搞这么大的动作,一定没有经过郝萌的同意。郝萌胆子没有这么大。而且他也没有这么天才的战略构想。”阮香道:“宁先生怎么看莫湘的行动呢?淄州水师同时出现在灵州多个地方,连他们的主力在哪里都摸不清楚。”宁雁微笑道:“久闻郡主用兵如神,莫湘耍这种花招应该瞒不过郡主吧?我看郡主主要是关心则乱,主要还是怕在火云城的吴忧出事吧?”阮香俏脸一红,道:“先生说的是,若是淄州水师成功牵制咱们的消息传到火云城,大哥处境就不妙了。”宁雁道:“无妨,莫湘这点儿花花心眼还难不倒咱们。她在灵州故布疑阵,目的就是想让咱们举棋不定。她这样做可以达到两个目的。第一,我们担心后勤线被切断,将军队后撤,也就解了淄州的危机,这是对淄州目前最好的结局;第二,我们不管不顾,趁淄州水师远出,强渡富水河,这样的话,她就趁我们渡河时杀出来,即使不能让我们全军覆没,也可以将我们截断在富水河两岸,首尾难以兼顾,也是一个败局。”杨影道:“你是说,淄州水师只不过是虚张声势?他们的主力没有动?”宁雁道:“不能这样说,也许开始她确实想找我们灵州水师决战,彻底击溃我军的水师部队,后来发现宁宇一直躲避,不和她决战,她才又想出了这条虚张声势的计策,想让我们上钩。”呼延豹道:“敌人就不会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万一他们的主力真的离开了富水河,我们不是错过了渡河的良机?”宁雁道:“呼延将军你还是不了解莫湘和郝萌的关系。莫湘对郝萌的命令可是绝对服从的。要不是情势危急,她也不会擅自出击。她虽然对郝萌忠心,郝萌却不敢将军权完全放心地交给她,以至于她的才能不能充分发挥,要不然的话,淄州水师可不至于至今只是困守富水河这么简单。郝萌绝不会容忍富水河门户洞开的,所以莫湘也是有心无力,她不敢让主力离开富水河防线的。”阮香道:“这样的话,灵州方向应该没有淄州水师主力部队了,可以传书给宁宇,让他出击了。”宁雁道:“我已经派人写信给他了,这小子这几天可憋坏了,正好让他演练一下我们灵州水师。”阮香道:“如此甚好。既然淄州水师不敢出击,我们还是按原计划攻击望县如何?”宁雁道:“望县可以打,同时我还有另一条计策。我们马上就派间谍潜入淄州,散播谣言,就说莫湘和于成龙连成一气,意图背叛淄州。一方面可以给吴忧减轻些压力,一方面,也可以造成淄州内部不和。”阮香笑道:“得派个机灵点儿的人去办这件事才行。”呼延豹道:“这好像太不光明正大了吧。”宁雁道:“战争有很多取胜的办法,对付敌人,原就是不择手段的。不过是用间而已,这样也叫不光明正大么?那么我们伏击敌人,是不是就很光明正大呢?”呼延豹讷讷道:“那个不同的。”宁雁道:“斗智也是斗,斗力也是斗,为什么呼延将军就重力而轻智呢?”呼延豹答不上来,杨影笑道:“呼延大哥和宁先生争辩那真是找错了对手了。”宁雁也笑道:“其实用间也是兵法一种,名将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咱们现在打打杀杀,已经落了下乘了。”呼延豹道:“可是咱们不打仗,他们又不会乖乖投降。”宁雁道:“所以咱们用计就是想少死几个人,只要淄州军失去了有效的指挥,我们就可以轻松获胜了。战争也就可以缩短了。”呼延豹这才不说话了。宁雁自去安排散布谣言的间谍,阮香则开始部署进军望县。因为丰城已经归靖难军掌握,所以往望县的道路也已经打通,不必绕路,靖难军两天后就已经到达了攻击位置。阮香故意命军队大张旗鼓,鼓噪前进。淄州军望县大寨守将是郝威手下勇将柴雷。柴雷将士兵分为十二座大寨,互相救应,在寨外遍设鹿砦陷马坑,远有射手,近有距马枪,壁垒森严,层层叠叠,密不透风。柴雷得意地向郝威上书报告:望县大寨坚胜铜墙铁壁,即使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可以抵挡灵州军任何进攻。并附上布防图。郝威览书大喜,对于成龙道:“如此重重布防,即使十倍的敌人来攻也尽可守得住。想不到阮香居然如此不智,这会必定让她吃点儿苦头,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于成龙道:“不然,灵州军骁勇善战,自从出战以来,攻必克、战必胜,非一将死守即可退之,我只怕阮香又有什么诡计。”郝威道:“于将军,你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阮香以前作战全靠诡计取胜,这一次硬碰硬,我淄州军是天下最擅守的军队,我看看灵州军怎么攻下我望县大寨。”于成龙道:“话虽如此说,我们还是派遣援军前去救援比较保险。”郝威道:“好!我就和于将军率军同去,也看看阮香军碰得头破血流的惨样,咱们正好前后夹击,就让阮香不可战胜的神话到此为止吧。”当下两人率军出火云城,军行数里,忽然前边有个传令兵求见。郝威命令召进来。传令兵道:“我是莫小姐派来的。小姐听说阮香军大举进攻望县大寨,特派小人前来联络公子,希望水陆两边配合作战,把阮香军消灭在望县。”郝威道:“你回去跟小姐说,不劳她动手了,我想让她严守水路,别让阮香趁机偷渡过富水河。”于成龙也道:“公子所虑甚是,我也很担心这是阮香的声东击西之计。”那传令兵领命去了。郝威和于成龙则率军继续前进。这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附近的居民知道附近将有一场大战,早就逃光了。于成龙还是不放心,不断派出斥候往望县方向侦察,他倒不是担心望县的柴雷守不住,柴雷的布防他也看过,称得上是固若金汤,但是阮香军这种一反常规的打法让他十分担心。他最担心的就是灵州军要声东击西,所以他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兵,希望能提前发现灵州的伏兵,不过这一片地区全都是平坦的平原地带,于成龙也想不出哪里可以埋伏下一支几万人的兵马。斥候的回报也证明附近并没有敌军。因为于成龙坚持摆出防守的阵形前进,所以军队前进的速度很慢,一天只走了四十多里天就黑了。郝威虽然着急,不过对于成龙他还是比较信任的,再说阮香也不可能一天的功夫就攻下望县大寨。所以他们等到天一擦黑就安营扎寨,准备第二天再赶往望县。也许是我太多虑了。于成龙看着平静的夜空心想。火云城援军第二天加快了行军速度,在中午的时候就到了望县,郝威和于成龙目瞪口呆地看着十二座冒着袅袅青烟的营寨,这里显然经过了一场激战,一些地方还残留着不少断刀残箭。血迹染红了寨内的土地。但是地上没有留下任何尸首,显然灵州军还有余暇把尸体都收拾干净了。于成龙喃喃道:“一天……一天的功夫,一万五千人的精锐!精锐啊!全都完了!”郝威猛一抬头,惊叫一声,中间一座主寨门上,正挂着柴雷的首级。郝威心胆俱寒,战战兢兢对于成龙道:“于将军,咱们……咱们是不是撤……撤回去?”于成龙命士兵取下柴雷的首级,下马,对着空空如也的营寨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部将递过酒碗,他倒了三碗酒洒在地上。这才起身,转向郝威。郝威觉得于成龙好像忽然老了十岁一样,那张原本还是充满活力的面孔好像一下子就布满了皱纹。“公子说得对,我们该回去了。”于成龙低声道。郝威强笑一下道:“于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小小的失利而已,不必太放在心上的。”不过这话郝威说出来自己都不信。虽然带兵的日子还不久,但是那些强征来的民兵和训练有素的精兵之间的差距他还是清楚的。因为望县地理位置重要,是火云城的屏障,所以他亲自选调了这一支人马去守望县,柴雷也是淄州著名的勇将,但是却连灵州军一天都没有顶住。郝威只觉得心底直发虚。大言不惭要消灭灵州军的话也不敢再说了。现在他心里想的就是怎么能够安全回到火云城,显然灵州军不会放弃扩大战果的机会。果然担心什么来什么,随着战鼓声,灵州靖难军的旗帜出现在了火云城军队的后方。郝威和于成龙不敢交战,命令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灵州军沿途追击,淄州军仓惶逃窜,郝威和于成龙也逃散了。郝威正被追兵杀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时候,前方忽然杀出一彪军来,郝威哀叹:我命休矣!那支部队却不慌不忙,向着郝威背后冲杀过去,赶散了追得最近的灵州军。郝威定睛一看,这支部队打的是莫湘的旗号。郝威这才松了一口气,不一刻,莫湘骑马赶到,郝威忙道:“妹妹快去救救于将军,他还在后边。”莫湘二十岁上下,身材高挑,红马银枪,穿一付黑色的玄甲,整个面孔都掩在面甲后边,骑在马上显得英姿飒爽。她对郝威略一点头,叫过两个卫兵,让他们把郝威扶到船上去。自己率军迎着灵州军杀了上去。追在最前面的是呼延豹麾下的骑兵部队,为了快速追击敌人,已经打乱了战斗队形。被莫湘迎头一顶,立刻被冲散了。不过灵州骑兵立刻显示出他们良好的训练效果。他们立刻分解组合成中队为单位,开始绕向两翼准备包抄莫湘的部队,立刻就有传令兵用旗号向后方传送信号,告诉后方部队,前面遇到强力阻击。莫湘惊讶于灵州军下级军官判断形势这般快捷,明明对方先头部队只有几千人,却隐隐对自己的部队形成了包围之势。莫湘手下都是水兵,没有多少骑马的士兵,机动性远比不上灵州军。“不好!”莫湘心道,看到源源不断追来的灵州军慢慢排成一个钳形阵势,自己的士兵左右冲突却发挥不出人数上的优势。灵州兵虽然数量上还没有占据优势,但是他们或者几个人,或者几十人,组成了一个个小型的战阵,向莫湘的水军紧紧缠过来。骑兵则远远绕向后方,一看就是要切断自己的退路。“撤退!”莫湘已经看不到火云城的溃兵了,趁着敌人还没有完成包围圈,赶紧命令撤退。但是灵州军可没这么好说话。阮香接到前线传来的信息,十分兴奋。莫湘水师自己送上门来了。阮香急忙命令撤回追击火云城军队的部队,准备将淄州水师消灭在陆地上。不过当阮香率领大队人马赶上的时候,莫湘还是已经杀开一条血路撤回船上去了。阮香只能望着波涛汹涌的富水河兴叹。望着远远驶离岸边的淄州水师的帆影,阮香对宁雁道:“淄州水师始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必要设法除去他们,才能谈攻略淄州全境啊。”宁雁道:“可惜这莫湘溜的倒真快,否则咱们可以一战而全歼火云城的军队了。这下子两边都落空,一个也没捞到啊。”阮香道:“这倒没什么。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淄州又败,于成龙已经胆寒,下面就全看大哥的了。”宁雁点头。阮香又道:“这一战也证明莫湘的水师主力确实还在富水河流域,灵州那里我也可以放心了。”宁雁笑道:“原来郡主一直还为此事担心,我想莫湘大概也是没有办法,才露出了她的狐狸尾巴。好了,下面咱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着咱们在淄州散布的流言生效吧。当然还有吴忧那边,很快就应该有消息了。”阮香道:“我们最好趁这段空闲,花点儿心思想想怎么对付淄州水师吧,干等也不是办法。”宁雁道:“不如把宁宇叫来一起商议,他久在水师,应该有些办法。”阮香道:“好吧,就把宁宇召来,看看他有什么主意。”宁雁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道:“说起来宁宇跟莫湘还是老同事呢,不知道他们兵戎相见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情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