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星辰在周朝后期的那些动荡不安的岁月里,各地纷纷涌现出了大量的名臣武将,后世以“灿若星辰”来形容其盛况。这一时期人才的鼎盛程度足可以与圣武统一时期还有靖武开边时期相比而犹有过之。这些一时人杰分别归属于不同阵营,为了各自的理想和信念,斗智斗勇,上演了一幕幕激昂壮烈的慷慨悲歌。云州。吴忧轻装简从,驰入莫湘在屈延的冬季营地。当天就接替了莫湘的指挥。吴忧和莫湘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指挥风格。至少对军中断粮这一严酷事实他们就有不同的态度。吴忧立刻命令杀掉了两千匹羸弱的老弱马匹,剥皮炖肉熬汤,士卒全部饱餐一顿,当夜开拔,方向是迷齐人兵力最为雄厚的正北方。吴忧得感谢莫湘几个月来对军队的掌控和训练,和出发时候单纯的兴奋还带着少许害怕不同,这些经历过战阵磨炼的官兵眼神警惕而带杀气,传达执行起命令来快捷而有效率。来自四面八方的各支队伍现在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现在这支队伍更象是一支完整的军队,而非乱七八糟的联盟。吴忧自己是带兵的人,他知道要完成这种转变,不知道耗费了莫湘多少心血。吴忧发动的的进攻以战斗力最强的金赤乌先锋,以莫言愁同鲍雅、狄稷为先锋将。以席雱指挥边防军构成左翼,以刘衮指挥库比伦轻骑义从为右翼,哈迷失以小月氏骑兵殿后,吴忧自率众将帅杂胡骑、杂胡轻步兵、尼兰微步兵构成中军,吴忧又以莫湘指挥女营、舟桥营等辅助部队,留守大营,以水师巡弋于波河之上,往来策应吴忧。当夜,云西军连夜拔寨启程,急攻迷齐人北大营,一击而摧破之,莫、鲍、狄三将奋勇争先,云西军旌麾所指,三日连破迷齐北大营十七寨,斩杀迷齐酋首无数。熊熊火光,绵延十余里。迷齐军势大溃,败退百余里才重新稳住阵脚。等到迷齐军队组织起反扑的时候,吴忧将部队分为两支,刘衮、苏平、席雱等率部向库比伦城方向进攻,迷惑牵制迷齐人,吴忧自己则率部掉头转向小月氏城方向。吴忧用了五天的时间穿过迷山支脉,会合一直坚持在小月氏城附近的秦古剑部,突然出现在小月氏城下,击破长期**小月氏城的迷齐诸部。这部分迷齐人虽然势众,但因为这里长久以来都没有周军主力出现,小月氏军队抵抗力不强,所以迷齐人多由老弱部众组成,当不起吴忧以精锐奋力突击,纷纷溃散。刘衮部面临的敌人更加强大,这是吴忧把苏平这个智囊留给他的原因。显然刘衮干得比吴忧预想的还出色。刘衮部在当地同情周军的向导引导下,抄小路以急行军突至库比伦城郊,扯出云西的军旗来耀武扬威一番,迷齐军大骇,急忙收缩防守,不料刘衮手下不过万把人,根本不具备攻坚能力,虚晃一枪之后,刘衮没有顺原路返回,而是窜到更北方,袭击了迷齐人到一支数千人的补给军队,随后他沿波河长驱东进,解了迷齐人对莫湘留守的大营的包围。又协同莫湘守卫大营达十天。吴忧也没有闲着,击溃了小月氏城周围的敌人后,他毫不停留,在迷齐人反应过来之前全军南下,就在迷齐人以为他要避开迷齐人主力向南逃跑的时候,他又果断地甩开了追兵,用了三天的时间将全军渡过波河,让尾随而来的迷齐军队徒叹奈何。随后吴忧、莫湘、刘衮等会师,重新集结起来。这一次吴忧以更加迅速的动作第二次进攻库比伦城。这次迷齐人主力在外,仅有少量兵守城。云西军象一把尖刀插入库比伦城城下,把留守库比伦的守将吓了个半死,不等吴忧攻城就焚毁了全部辎重,将这座迷齐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夺下来的城池拱手让人,自己带了劫掠来的财宝女人弃城而走,半路却中了刘衮的埋伏,一千多失魂落魄迷齐残兵被愤怒的库比伦轻骑义从杀得干干净净。虽然唾手得到一座大城,但吴忧可不敢真的驻守这里,先前的奇袭虽说打乱了迷齐人的阵脚,但迷齐人的主力一直在四处捕捉吴忧的踪迹,贪图一城一地的得失只会让自己陷入困境。所以这一次吴忧是真的掉头南下了。春天已经临近,迷齐人正在组织新的包围网,但因为摸不清吴忧下一步的动向,所以兵力还比较分散,他要在敌人合围之前跳出这个危机四伏的地区。吴忧一连串辉煌的胜利要感谢长久以来莫湘的消极不作为麻痹了迷齐人。而出国作战这么久,对迷齐士兵来说也是首次,构成迷齐军队的许多部族都产生了厌战情绪。先前的情报显示,云西军粮草濒临断绝,撤退或是溃灭只是迟早的事情,因此迷齐人对于云西军队这么凶猛的反扑竟是没有什么戒备,所以吴忧才会接连得手。留下一支疑兵保持大军还在河北的假象,吴忧将部队分批渡过了波河。但世上还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最后一批渡河的库比伦部还是被迷齐人发觉,气疯了的迷齐人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对象,蜂拥而至的迷齐军队对这些殿后的官兵进行了一场一面倒的屠杀。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莫湘近乎冷酷地下令将所有的船只驶离岸边,云西军所修建的临时港口也在一声令下化为火海。吴忧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千名库比伦士兵陷入绝望,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那个旗帜,我认得。是迷齐人中一个叫狐兰的酋长的,此人奸狡大胆,先前我差点儿在他手下吃大亏。”莫湘指着对岸凶悍的迷齐士兵们所举着的旗帜对吴忧道。“我会记住他的。”吴忧几乎咬碎了钢牙,一字一顿地道。这个阴暗的结束为吴忧的一连串胜利蒙上了一层阴影。此役过后,库比伦士兵只有二三百名幸运地先期渡过波河。库比伦人首领不尔忽以及多名高阶军官阵亡。吴忧坚持不肯将库比伦轻骑义从从自己军队的序列中抹掉。他命令重新制作这支部队的军旗,留待以后征募起兵员之后重建这支部队。损失了这支重要部队,吴忧现在不想再和迷齐人多做纠缠,他将部队分作两支,自己和莫湘各自率领一支,沿呼伦河两岸分头南下,进入一望无际的富饶的呼伦河平原。对于这些没有受灾却不肯拿出一点儿东西救济一下云西的地区,云西军队可没什么好客气的。而吴忧也不去刻意约束这些饱经磨难的士兵们。经历了前期苦战之后,云西军衣衫褴褛,狠恶异常。折磨他们的不仅有敌人,还有险恶的地形,而寒冷的天气,缺盐、缺乏食物,还有疾病,都让这支部队时刻经受着严酷的考验。在整装南下的时候,吴忧发现自己的军队非战斗减员相当厉害,即便半强迫地拉了不少壮丁,现在能拿起武器作战的,只有两万七八千人了。最让云西的士兵们不堪回首的还是饥饿。马是草原人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舍不得杀马的。艰苦的行军作战又不允许他们拿出太多的时间进行采猎。为了解决食物问题,吴忧专门派鲍雅率领一支千人骑校负责搜集食物。鲍雅也的确不负所望,弄来了不少食物。只是不管打来什么动物,他们处理的时候从来不肯让士兵们看到,送到士兵们手里的永远都是肉脯。有疑惑的士兵去问的话,回答一律是马肉。虽然不少士兵和军官都心存疑虑,但谁也不敢说他们吃到的各种各样口味的“马肉”不是马肉,更没人有胆子去问这个凶猛的将军,他们吃到的肉类中,是不是有人肉。鲍雅率领的那支骑校的士兵们似乎都带上了一种格外凶狠阴冷的气质,即便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老兵都不敢和他们走得太近。吴忧现在专门从这支部队里抽调官兵组织军法队。云西军在呼伦河平原放手大掠,要粮要钱,拉夫抽丁,云州震动,甚至比邻的泸州都受了波及。宁氏、云州城、火壁城的守将都对吴忧提出了严重警告,不过现在他们哪个都没有这个实力和胆量去招惹锐气正盛的云西军。淄州。阮香召回了长期在外作战的大将方略,以老将于成龙暂代其职。方略回来之后,直接去刺史府晋见阮香。“方将军辛苦了。坐。”阮香好像精心化过妆,一改往日沉静淡雅的妆扮。整个人显得魅力四射,美得夺人心魄。方略不敢直视阮香的面孔,侧坐一边。阮香乃从容问道:“将军刚从北方回来,泸州动静如何?”方略道:“泸州赵氏,兵精粮足,未可轻侮。”阮香眉尖一挑,不悦道:“几次与泸州军队交手,我军都占据上风,去年我们又攻克了凤来城,我正欲以将军为帅,趁势进取泸州,将军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您得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方略道:“赵熙正值壮年,不算昏聩,两个儿子都精明能干。泸州文武人才济济,赵氏在那里深得民心。泸州军队以骑兵为主,很适合在开阔的平原上作战。泸州的地形我们有详细的情报,大片的平原正是骑兵驰骋的战场。还有苏中这贼子,多次与我们交手,深知我军内情,为害不小。而且……泸州明显和迷齐人有勾结。泸州军中有相当数量的迷齐雇佣兵。战争一旦开始,我们面临的敌人将是出乎意料地强大。最后就是军费和兵员问题。为了运河工程,我们的军费一再俭省。常规军队已经一减再减,地方军队基本上都是不满员状态。就算战争不断的河北,二线师能达到编制人员的七成已经算是多的。这两年我们的粮食也就勉强够吃。如果对泸州开战,我们至少要囤聚一年以上的军粮。这还是乐观估计,别家诸侯不趁火打劫的话。”阮香点点头,忽然问道:“如果兵粮充足,你认为我们最好的战略攻击方向应该是哪里?泸州、云州还是怀州?”方略有点儿困惑地望着阮香,反问道:“末将听说,因为天灾战乱的关系,这几年从云州、泸州、怀州、柴州都有不少百姓逃入淄、灵两州,不知道现在我们两州的人口有多少了?”阮香赞许地看了方略一眼,提出这个问题表示这位将军脑筋非常清楚。阮香有些得意地伸出五个手指,在方略眼前一晃。“五百万?怎么可能!”方略惊讶道。“这是增加的人口数,加上原来的二百多万人口,我们现在有接近八百万百姓。”看到方略的反应,阮香有些得意,微笑着解释道:“淄州原本人口最为稠密,灵州虽然穷,人口也不算少。这两个地方都是因为战争才使得百姓大量外逃或者避入山林。这几年两州内地一直没有什么战事,我们采取了不少休养生息的措施,粮食也还够吃,所以人民回归的就很多。加上周围那些州郡由于天灾人祸的缘故,百姓大量进入我们的地方,自然就达到现在这么多人口了。而且现在我们的骑兵中新增了大量来自云州、泸州的牧民骑手,我们的水师也得到了来自怀、柴两州的渔民的补充。人口数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兵源先不用担心。部队虽然缺编,但我们的军官培训却一直没有放松。军官学校第一批士官马上就要毕业,他们将全部补充入一线部队中,以后每半年我们都将有大量低级军官补充进部队。这些军官都是经历过战阵的,相信由他们作为骨干力量,我们缺编的部队恢复到满员状态后,战斗力可以得到保障。”“那么,公主是考虑相当周到了。军粮储备如何?还有运河工程,如果末将没有记错的话,这项工程动用的人力以十万计,用钱粮以千万计,只要运河没有竣工,我军无法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阮香的眉头微微一皱,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对她坚持进行运河工程提出意见的人了,而相对而言,这已经算是比较温和的提法了。比这尖锐得多的意见一直都不绝于耳。而且,运河工程的确占用了灵、淄两州过半的钱粮调配。在现在四面都有敌人窥伺的情况下,进行这么庞大的工程项目实在过于冒险。然而正像历史上多次证明的,冒险如果成功,那就是天才,失败了那就是疯子。阮香经过反复权量,她有自信自己可以赌一把。一直以来,运河正在严格按照施工图纸艰难却顽强地一里里地延伸着,虽然遇到了各种问题,但还在控制范围之内。尽管如此,这个工程一直折磨着阮香的神经,虽然知道工程人员已经是尽力而为,阮香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去工地巡视。地图上标示工程进展的红线每前进一毫米,阮香心里的块垒都能抒解一点。但从富水河和灵水出发的这两条红线挪动地总是那么慢,阮香感到焦心也是难免的了。“方将军,恐怕我们是要做一场艰苦的战争准备了。这两年来虽然部队一直在缩编,但我们对泸州赵氏、云燕张氏、怀州刘氏还有东方屡屡窜犯海滨的蝎台始终保持着强硬的压力,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并非我们真的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而是我们要给别人一种这样的印象。今后我们还要继续这样做,这不是你能改变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这是无论谁处在我们这种情势下都会采取的策略。”方略苦笑一下,站起身来道:“我一直坚信,我们的战士是大周最好的士兵。无论什么命令,他们都能一丝不苟地执行。末将只是个军人,只是为了弟兄们提出自己的看法。对于公主的命令一定会执行。因为公主要考虑更多的人……不会让弟兄们的鲜血白流。”阮香道:“将军请归坐吧,我不会让士兵们白白送死的。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复兴大周,不是急切间能做到的事情。需要为之流血牺牲的人还会很多。但我要让他们的牺牲得值得。”方略没有坐下,施礼道:“有公主此言在先,末将先谢过公主。只是不知咱们的目标是哪里?”阮香反问道:“将军之见呢?”方略沉吟片刻道:“若为扩张,我们自然应该先弱后强,趁张氏或者刘氏都忙于征战之时,侵夺其地。而若只是为了立威,那么我们应该挑选更强大的对手,也就是……泸州。不过,以末将个人的浅见,现在对泸州开战,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阮香站起身来,在几案后来回踱了几步,“方将军,你知道么?其实开始的时候,我不太喜欢淄州人,特别是那些世家大族。他们似乎天生就带着一种鬼祟阴险的气质。我喜欢灵州人,他们虽然贫穷,却光明磊落。你应该最清楚,我们进入淄州以后,我们的将校士兵死于伏击、暗杀的有多少!而在灵州,即便战争最艰难的时候,即便是面对张静斋这样强大的敌人,即便是对上苏中这该死的狗贼,我们也从来没有采用暗杀的手段对付敌人,也没有一个士兵死于卑鄙的手段之下。可是现在我们需要淄州人了,尽管我仍然不怎么喜欢他们。”方略听到这里,不禁动容道:“公主,难道要派遣刺客么?”阮香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保全我们的士兵的生命,这是目下最好的办法了。”方略摇头道:“公主,恕末将多句嘴,这终究不是正道。”阮香默然。良久才道:“将军明日去参谋部吧。部队已经集结完毕,整装待发。各项物资调配也已经到位,宁雁会为你详述我们的计划。你要哪些将校从征,尽管提出来就是。”虽然感觉还有一肚子话要问,担方略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不会为了这种已成定局的事情争执。看到阮香的确已经没有兴致继续谈话,方略于是敬喏,告退。圣武历二六九年春,泸州刺史赵熙遇刺,次日,泸州城墙上以朱砂大书三个大字“诛国贼”。外界纷纷传扬其已不治身亡,泸州城门紧闭,阖城大索刺客,局势动荡。与此同时,阮香的清河军借口边境不靖,在凤来城、皋城方向集结兵力,其意颇不善。赵明、赵扬分别遣使与阮香议和。阮香皆伪许之,并派使者吊问赵熙伤情,但都被泸州方面挡驾。同时阮香不顾泸州的一再警告,并不停止其向边境增兵的举动。淄、泸边境紧张气氛越来越浓,战争之弦越绷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