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东誓野史载,圣武二七一年上元夜,东港冬雷震,电火击伤人,天降宝石百数,大者如盆,小如鸽卵,晶光流莹,货殖百万钱,得者一夜巨富。上元夜,清河公主阮香遇刺,误击阮香姊故黎平郡主阮君,君重伤不治,两日后身亡。经查刺客乃怀州边将客来喜所遣,阮香大震怒,鞭责监察三司长官各二十,凌迟涉案二十五人于市。即日征调灵州诸部军八万,征调正于淄州休整的征泸军十二师,克期南下,海军六十艘舟船扬帆入海向南航行,阮香亲自挂帅,二十余万大军陈兵灵、怀边境。怀州军民大惊怖,怀州刺史刘向即斩客来喜求和,阮香不允。当时有清河从事阎伦谏止,斥逐之,流徙东海。谋士石亢谏止,不听,亢称病。将军方略上书以为不可,以妄言被贬一级,徙守雁云关。三月,阮香正式过继阮君与吴忧之女筱筱,立为嗣,筱筱自是改姓阮,呼阮香为母。阮香复断发明誓,宇内不靖,誓不婚嫁。时人虽有非议者,亦知其不可因谏而止。清河谋士则以阮君本即阮香同胞姐姐,又为阮香而死,血缘贴近,合情合理,过继之后,阮香终于后继有人,有了阮香的先例,侍奉女主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事,所以也就不再对阮香的婚事横加干涉。因此阮香的这次立嗣竟没有遭到太多的阻力。吴忧是躺在担架上观看完清河立嗣的仪式。这几天来,为了表示歉意,上官毓秀竭尽所能对他的灼伤进行治疗,但除了面部之外,吴忧身上已经没剩几块好皮,头发也干枯脱落了三分之一,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惨不忍睹。即便这样,上官毓秀还是提醒他,他是几百年来唯一一个见过真神还生还的外族人,只这一项就足以骄傲了。不过吴忧虚弱地表示,对于这项所谓荣耀无福消受,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宁可将这荣誉双手双脚奉送给他最痛恨的敌人。身体上的巨大创痛和丧妻的心理创伤使得吴忧的身体和精神都接近了崩溃的边缘,一天说话不超过五句,对于阮香过继筱筱都是不发一言。也许只有在阮君过世之后,吴忧才真切地理解他失去的是生命中多重要的人。不管是哀嚎还是任何其他哀悼的形式都不足以表达吴忧心中那深切的哀伤。他最近睡得特别多,只要一阖上眼睛,眼前全是阮君的影子,每每狂乱的梦境让吴忧本来就差的精神更加不济。吴忧的部属们只看到他的双颊可怕地消瘦下去,眼里的光彩也一天天地黯淡无光,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医术通神的上官毓秀身上。“他的身体已无大碍,雷火灼伤虽然凶狠,但只是外伤,并不伤及内腑,只要安心静养恢复,再有个大半年,新长出来的皮肤颜色应该就与原肤色相当接近。我还耗费了大量精力,整理他体内紊乱阻塞的经络——不要误会,这不是因我而起,而是他的旧伤在作怪,他至少会比以前多活两年了吧。所以我已经尽力而为。救不到阮君也不是我的错,虽然‘灵吸’的毒对我而言的确不算什么,但吴忧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连句整话都没有,我怎么知道他找我是为了救治他的夫人呢?”面对吴忧那些脾气暴烈的部下们的质询,上官毓秀无辜地就像待宰的羔羊,她轻抚着自己的胸口,可怜巴巴地眨巴着大眼睛,“他的病是心病。心如果死了,神仙也没救。”要是苏谒看到他们神圣的巫女上官毓秀的这种表情,保证他的嘴巴子都要掉下来。吴忧的部下们却没有这种顾虑,虽然朦胧的面纱削弱了上官毓秀这种表演的效果,不过没人怀疑她说得的确是实话。只是上官毓秀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让人有些恼火,阮君的死掀起了轩然大波,她不在乎,吴忧受到那么沉重的打击,她也只是略表遗憾。她就像来自天上的使者,只是用一种俯视的视角观察生活中的人和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种有趣抑或是无聊的经历而已。而与云西众人朝夕相处的这几天,除了喝点清水,云西众人竟从没见她吃过任何东西,这不能不说是奇事一桩。“其实我倒有个建议,阮香马上就要出征,你们不妨去求求她。可能她有办法激发吴忧的生机亦未可知。在淄州这地方,我看应该没人比她更有办法了。”其实不用云西众人恳求,阮香完全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让吴忧恢复过来。“我应该从什么地方着手?”阮香问道。“越刺激越好。怎么玩,随便你。”上官毓秀无所谓地道。“如果还是不行呢?”“对于吴忧这样一个胸怀抱负的人而言,为一个女人而悲伤,再怎么样也是有限的——即便这个人是他最亲近的人也如是。所以天下总有让他动心的东西。”上官毓秀淡然道。“我听说姑娘将大哥引为朋友知己,怎么说话这般……这般……”“这般不客气么?你竟是不比我更了解吴忧么?我就是当着他的面也是这样说话的,否则怎么算是朋友呢?他虽然有很多缺点,但野心勃勃,精力十足,光是这点就很招人喜欢呢。”“多谢姑娘提点,倒是阮香多虑了。”回答阮香的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顺便提醒一下,如果你要亲自引诱吴忧的话,最好穿戎装。”临走时候,上官毓秀凑到阮香耳边不怀好意地低声道。听了这话,阮香的脸一下子臊红了,肃容道:“姑娘请自重。”“真是无聊。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可要走了。”上官毓秀说走就走,刚说走,隐约就已经见白鹤在云端盘旋。“姑娘!能不能多盘桓两日?也许我们还需要姑娘的帮助。”“再见。”上官毓秀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优雅地跨上白鹤的背。白鹤一飞冲天的那一刹那,一片薄薄的玉玦出现在阮香手中,风中传来上官毓秀甜美的声音:“把这交给吴忧,下次让他记住顺序,先捏碎玉玦再呼唤我,否则照样被雷劈,别怪我没提醒他。”阮香苦笑一声,这上官毓秀倒真个什么都不在乎,看起来也只有靠自己了。“所有人都出去,我要与大哥单独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打扰。外室留曲幽之一人伺候。”“公主,这刚刚闹过刺客,您一个人……”一个内侍大着胆子提醒。“啪!”一声脆响,那内侍脸上已经多了五个指印,曲幽之寒着脸道:“公主跟前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有了这个教训,所有侍从都噤若寒蝉,遵从阮香的命令退了下去。“又剩下我们两个了。”阮香瞧着吴忧苦笑,“躲来躲去,终究还是躲不过。”“你不用这样看我,我既没有疯,也没有傻掉,更不会死。”吴忧懒懒道。“你想要怎么样呢?”“我想小君活着,我带着她,还有筱筱,浪迹天涯。”“可是姐姐已经去了。”吴忧沉默了,眼睛也闭上了,神情肃穆宁静,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哥,”见吴忧不说话,阮香便接着说话,“姐姐会遇刺我事先一点都不知道。换了是我,现在也已经死了。你不过是哀伤,我却还有彻骨的恐惧,如果没有姐姐,如果不是因缘凑巧,我现在就躺在她的位置上了。为什么我一定要亲自出征?就是为了消灭我心中的恐惧。胜败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要天下人看到,暗算我阮香,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处决几个刺客算什么?处死一个客来喜算什么?我要让整个怀州跪在我脚下发抖,我要让刘向和他的怀州为他的贪婪和阴险付出代价!”也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阮香猛烈地咳嗽起来,虽然竭力压抑,还是很久才平息了这阵剧咳。“他们的神,要三百人牲——一百少女,一百童男,一百童女——才肯施救,当时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然后小君就死了。”吴忧梦呓一般道,“哪怕时光倒流,准知道结果会如此,我也还是会这样做。小君也不会希望,要用三百个无辜的人的性命来换取她一条命罢。”“你指责我滥杀么?”阮香的脸绷得紧紧的。“不管承认与否,我以前一直觉得,没有娶到你,却娶了小君,是一种遗憾,至少有些不甘心。因此即便与你偷欢,即便又迎娶了两个女子,即便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即便一次次地背叛她,不公正地对待她,我也不曾有多少愧疚之心。但现在不同了,人一死,真的能改变太多的事情,也让人看清太多的事情。能娶到她而不是你,真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吴忧沙哑着嗓子,疲惫地道。“吴忧!”阮香感觉又是一阵剧烈的咳意涌上来,她下面的话竟然无法接续。“小香,其实我们两个都一样,都有嗜血冷酷的一面,骨子里都是自私自利的、残忍的动物。小君却不是,她只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生气她会哭,高兴她就笑,哄一哄她立刻会忘记别人对她所有的不好,她的本性是最善良不过的。现在想想我的所作所为,与禽兽何异?其实本应是我配不上她——并非指身份地位而言,而是我内心和行为的污浊,配不起她的洁净。”“姐姐的确是心地纯良的人,你说得对。大哥,其实以前我一直困惑,究竟是你身上的什么东西如此吸引我。外貌、武功、谋略、风度,哪一样拿出来都算不得顶尖出色,单说魅力有点太玄奥了。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是因为我们本质上的相似。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因为我们两个就像是刺猬,抱得越紧,就相互扎伤得越深。”“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我们都成熟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残忍地将事实说出来?你连最后一点幻想都不肯留给我么?如果我们都是冷血的动物,那么你就是更加残忍的那一个!”阮香不甘地道。“我承认。争论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厌倦了,早就厌倦了。以前一天到晚地逃命,在困境中不断挣扎,我曾经觉得很苦,现在看来,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过的才算有滋味吧,又或许,我需要不断地寻找刺激才能找到活下去的意义吧。”吴忧的声音里,疲惫像病菌一样弥散。阮香觉得,吴忧不但自己对于活着这件事已经厌倦透顶,而且还不断地将这种思绪扩散开去,似乎恨不得所有人都像他一般厌世才肯罢休。“大哥,事实并非如此的,”阮香试着整理自己立论,试图说服吴忧。“我们做的事情并非全无意义的呀。现在只要你我联手,大周就平定了三分之一。有清河的财力和人力给大哥的云西铁骑做后盾,大哥就是我大周北方的铁壁长城。有个十年,最多二十年的时间罢,我一定可以消灭割据,翦灭群雄,复我大周皇统,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那时候,我们都还不老,正好功成身退,归隐林泉,这样不好么?”“对我而言,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都是一样的。”吴忧依然是倦倦的语气,丝毫不被阮香所描画的雄图伟业所打动。“大哥,你的雄心壮志哪里去了?你的兼济天下的梦想哪里去了?你这样高的天赋,天生的领袖才能,过往那么多的努力,无论走到哪里都得到那么多人的拥戴,无论你承认不承认你都不是孤身一人了!你若舍弃这一切,你就是在犯罪!这不仅是你个人的事情,而是事关我大周北地数十万人的生死!你说我残忍,讥讽我任性,我做得再过分能赶得上你一半么?”吴忧的脸色变了变,道:“没有我,云西还是云西,什么都不会变。”“只要你在,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云西也会抱成团,有强大的凝聚力,云西铁骑就是天下无敌的雄师铁旅。而没有你,云西就是一片散沙!没有你,我清河军最多一年就能荡平云西,你信不信?”阮香咄咄逼人地追问道。吴忧闭上了眼睛。“大哥,我需要你,需要你为我大周守卫疆土,我不容任何人趁我大周内乱侵我一寸土地。你会帮我的吧?就像我们当初结拜时候约定的一样,像我们一起相互扶持最艰难的时候约定过的一样,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大哥?”“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帮到你,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指望不上!任何人都指望不上!”吴忧忽地攥紧了双拳失声呼喊,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他冲着天空挥舞着拳头,“让时间倒转吧,只要小君能活转过来,莫说三百个人,杀三千人我也愿意!什么狗屁道义,什么仁义道德,能换回小君的性命么!你这瞎了眼的苍天,你为什么这样捉弄我?为什么我的朋友、我的爱人都要从我身边夺走!我好恨呀!”这是自阮君死后,吴忧第一次痛哭失声。看吴忧椎心痛苦的样子,阮香的眼圈儿也红了,她跪在吴忧面前,轻轻将吴忧的头揽在胸口,任凭吴忧尽情宣泄心中的苦痛。“大哥,大哥,这几年,你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伤?要哭的事情不止眼前这一件,要哭的人也不止姐姐一个吧?”月落星沉。日出东方。吴忧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得那么死,再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阳光明媚,浑身舒泰,肌肉微微酸胀,脑子里好像被清理过了一样。他睁开眼就看到了曲幽之恭谨地立在床前,那种自然的神态,就好像等待吴忧醒来是他永远的职责,即便吴忧睡上一个月,他也可以这样等下去。看到吴忧醒来,曲幽之由衷地微笑起来。吴忧还是头一次看到人这么笑,仿佛一个笑容从左嘴角慢慢地传递到右嘴角,两颊的两个酒窝也依次显现,如果不是他自己那毁容的一刀,这还真是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小伙子。“师傅,请沐浴更衣。”曲幽之微笑着道。“我觉得自己好像都馊了。”吴忧皱眉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公主呢?”“公主和她的全体扈从昨夜已经启程赶往淄州行营,大军都已征调开拔走了。”“怎么这么急的?”“是战报催的。驻扎灵州乐城的郑班将军以轻兵五千袭破明云关,怀州正拼命反扑,清河全军尚未完成集结,所有后续部队正星夜赶赴前线。”“有没有什么话留下?”“有两件礼物让弟子转交给师傅。”“是什么?”曲幽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版,交给吴忧。“这是什么东西?”“大宗金钱往来的契约凭证,还有一份详细的纸面契约,上面有公主的亲笔签名画押。凭借这两者,清河承诺,在五年内为师傅提供总值一百万两白银的信用担保。”“一百万两……”吴忧眼睛里放出了闪闪的金光。“那个问一下,什么是信用担保?”“就是师傅用钱,可以从从与清河有协议的各大钱庄直接提取,如果不能按期归还,这些款项将由清河担保垫付,上限是一百万两。”“哈哈哈哈!”吴忧抱着玉版狂笑起来,“终于有钱了!”曲幽之无语地看着见钱眼开的吴忧,首次怀疑自己是否跟错了人。“师傅,师傅?”良久,曲幽之才把吴忧从狂喜的状态中推醒过来,“还有一样礼物呢。要不要现在看看?”“要!当然要!”吴忧急不可耐道。“那好。”曲幽之轻轻击掌两下。甲叶铿锵,一个身形与阮香相仿的女孩全身戎装,袅袅婷婷地从后堂转出,学着军人施礼的样子对着吴忧叉手施礼,长长的睫毛掩盖不住极媚极柔的眼波,精致的面孔,吹弹可破的肌肤,没有一处不精美,没有一处不细腻,整个人就像一个一碰就碎的玉娃娃。除了阿瑶,吴忧还没见过这样精致无暇的女孩儿。吴忧呆了一下,对曲幽之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灵淄两州民间挑选出来的最美丽的处女,从十岁起选入内府接受训练,本是公主打算留作自己的使女的,现在将她送给师傅做贴身侍女。女红、刺绣、厨艺都是她的专长,还写得一笔好字,今年十六岁。师傅看看还满意么?”曲幽之瞧着吴忧尴尬的表情,有些促狭地道。“送我一个侍女?这个事情不是很奇怪的么?”吴忧疑惑地道。他问那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说话。“忘了说,她是哑的。”曲幽之不无惋惜地道,“她听得懂,但不会说话。跟了师傅,就是师傅的人了,随师傅的姓氏。师傅给她个名字吧。”“既然不会说话,就叫吴语吧。”女孩深深施礼,露出一个笑容,显然并不反对这个名字。“看你娇娇怯怯的,恐怕艰苦的北地生活不适合你吧。”吴忧审视着吴语。吴语笑吟吟地伸出纤纤玉手,在矮几上一切,竟将矮几切下一个角来。不知怎地,这个炫耀武力的动作让吴忧看着无比地亲切。恍恍惚惚仿佛回到几年以前,山大王吴忧和落魄的阮香也曾有过这么一段。当时阮香演示武功,正是将桌角斩下来一个。如今吴语又这样一斩,吴忧只觉得又熟悉又亲切,不觉将她视作了自己人。“那么,你能否告诉我,这身见鬼的盔甲是怎么回事?”吴忧看着吴语的甲胄纳闷道。“这个说来话长……”曲幽之眼里全是笑意。“主公,云西急报!”风风火火的狄稷差点把门整个推dao。“慌什么!”吴忧呵斥一句。“是。老席率军北上迎接库狐人没遇到太大阻力,但设头汗狐兰趁我主力北上之际,纠集迷齐十四部,合称飞鹰十四翼,以十三翼部族分别牵制我各城兵马,亲率本部兵马南下急袭我沃城!我军主力全都在外,沃城空虚,危在旦夕!主公家眷尽在沃城,狐兰这下可是要下毒手了。”“该死的东西!”吴忧拍案而起,怒形于色。“准备快马,马上启程回云西!”“师傅,还有一事。”曲幽之道。“快讲。”“公主临走私下嘱咐了弟子几句话,让说给师傅听——她说,渔民的儿子不会成为英雄,一岁的孩子不会记得父母,草原的烈风才能锻炼真正的男子汉。”“她这么说?”吴忧一怔,旋即领悟了阮香这个哑谜的含意,现在他知道为什么阮香要送给他一个侍女了。“会骑马么?”吴忧问吴语。点头。“好,跟我走一趟。”他看了看曲幽之,犹豫了一下道:“你也一起去。”又对狄稷道:“大伙儿收拾行装,我回来咱们就走。”狄稷应诺去了。吴忧也顾不上洗澡了,与曲幽之、吴语两人打马直奔海边那个他曾和阮香一同去过的渔村人家。刘衮问狄稷,“主公这么着急做什么去了?”狄稷拍一下脑袋道:“我忘了问。那个姓曲的小子说了几句怪话,他们就一起出去了。”“那个女孩子是谁,怎么从没见过?”刘衮继续问。“我也不认识。”狄稷咧开大嘴傻笑起来,“长得真俊啊。”“我不是问你长像……算了。”发现和狄稷说话是白费功夫,刘衮干脆放弃了这个努力。“比狐茜俊。”狄稷意犹未尽地道。“喂喂傻大个,我又没有招惹你,你编排我干吗?”狐茜气鼓鼓道。“少说两句,快收拾行装。”鲍雅是众人中当之无愧的大哥,甚有权威,他一发话,众人都不再议论。过了不大一会儿,吴忧等三人三骑小跑着回来,吴语怀中竟是抱了一个婴孩。“主公,这是……”云西众人的疑惑都显而易见。“我儿子。这是吴语,今后作为我的侍从。”吴忧简洁地道。“儿子?!”这句话好像晴天里一个霹雳,把云西众人都给震傻了。随着云西实力的扩张,云西越来越像一个独立王国,吴忧虽然还年轻,但多次受伤遇刺,没有“继承人”的云西众人也会担心云西霸业会随着吴忧遭遇不测而烟消云散。忽然听说吴忧凭空里蹦出来一个儿子,无不又惊又喜。“主公,少主的母亲是……”金肃打量着抱孩子的吴语,内心里已经有八分将吴语当成了孩子的母亲。“他的母亲身份高贵,血统纯正,但我不方便说出她的姓名。这孩子便是我吴忧的嗣子,你们记住了,凡忠于我吴忧的,便要立誓效忠于他。”“我等立誓。”鲍雅、狄稷、刘衮、金肃等云西众将团团下拜,吴语站在吴忧身侧,怀抱婴儿接受众人的参拜。“少主年龄幼小,就先交给吴语照顾,她不会说话,你们以后当看顾她。凡伤害她的,就相当于伤害少主,尔等也记住了。”吴忧又道。“是。”众人齐声应着。这一时刻后来被载入史册,被称为“东誓”,史官评价,“东誓”之后,云西才具备了一方诸侯的雏形。同样的,阮香在立嗣之后,史家便将她列入割据诸侯的行列。“出发吧。”吴忧捻了一下马鞭,让它在手上滴溜溜打着旋子,豪气干云地道。初升的朝阳映红了他瘦削的面庞,他的眼光仿佛越过了高山大河,投向帝国的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