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夫债妻顶 六六原来这个黑无常家长工们都亲切地叫她三阿婶的罗家老佣人的老阿姆,就是老阿木第一次来陪他进去找罗震山的那个老阿姆。这个,叫“三阿婶”的老阿姆,五年前还是一户好好的种田人家的主人。当年她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很漂亮的儿媳妇。但不幸的是那一年儿子得了伤寒病,作为她堂侄的黑无常得知后十分关心,常到三阿婶家来探望她的儿子,实际上是来探望她那个漂亮的儿媳妇的。他对这个堂弟媳妇早已垂涎三尺了。但过去因为堂弟常在家总不得下手。现在机会来了,他以到城里自己药店去顺便带点药来为堂弟治病为名,偷偷地把砒霜搀进了中药里,结果使三阿婶的儿子很快就死了。黑无常说是火烧伤寒烧死的。三阿婶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用说有多么伤心了。她哭得死去活来,躺在**一个月没起来。黑无常装作十分同情、很关心两代寡妇的样子,常常去看望她们,实际上却是去暗中引诱、调戏她儿媳妇。那年轻的小寡妇因拗不过他威胁利诱便被他奸污了。以后黑无常便常去,日子长了就肆无忌惮,有时甚至连三阿婶都不回避。村里人知道了,讲得满城风雨,而且对那小媳妇原来丈夫怀的孕也起了怀疑,说是黑无常给她怀的,弄得那小媳妇肚皮大了连河埠头都不敢出去。想到以后生下来更不好说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常在屋里流泪哭泣。三阿婶见这情形,不敢讲黑无常,只能责怪自己的儿媳妇,说她“太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做出这种事来,怎能对得起你尸骨未寒的丈夫!”她便在一个夜里上吊自杀了。三阿婶的儿子死了,这会她的媳妇又死了,连她唯一的指望——她儿媳妇肚子里六个月的遗腹小孙子也一道被儿媳妇带进棺材里去了,她绝望了。伏在儿媳妇的遗体上忏悔痛哭。这时黑无常又假惺惺地来关怀她,相帮她处理后事,帮她替儿媳妇出了丧,还给她死去的儿子合了坟。把三阿婶儿媳妇安葬之后,黑无常对三阿婶更是怜贫惜老,关怀备至。他对她说:“你一个孤寡老婆子,那弄得来田里行当?你这几亩田我帮你带种带种算了,你莫多劳碌了,就到我家去吃口现成饭吧,乐得省心。”三阿婶想,他可能良心发现,怕伤了阴德,把她家好好的一户人家弄得这样的惨,心中有愧,想替自己赎点罪。而且她痛心儿子儿媳,心里懊丧不已,确也无心料理家务,就听信了他花言巧语点头答应了他的帮助。于是他就把她十五亩田,一头牛和牛犁车盘全部家档都接了过去。把三阿婶接到他们家去吃现成饭。把她两间屋充作了酒栈房。三阿婶被接过去只款待了一个月,黑无常便把一个管厨房的女佣辞掉了。一天黑无常翻脸对三阿婶说:“叫你过来你还真享起福来了!眼看着屋里这么忙,你倒只顾吃饭睡大觉,你从今以后也得到伙房里去帮帮忙,厨房里如今只一个厨师忙不过来。”从此她便在厨房里烧火扫地淘米洗碗做起女佣来。三阿婶当时真是哑子吃黄莲有苦没处诉,她懊悔当时考虑问题不慎重,不该轻易的答应把家产并给他。如今牛也给他卖掉换过了,田头田塍也给挖掉重垒过了,和他自己的田合并在一起;至于牛、犁、车盘、锄头、铁耙也早被分得五花散飞无从寻找了。房屋也被做酒栈房拆得一塌糊涂,变成了仓库。一句话,如今她家东西早变为他家家产的一部份。再说拿进黑无常手里的东西,好比掉进老虎嘴里的肉,你再甭想拿出来!她恨自己糊涂,当年已被弄得家破人亡,还看不清他的狼子野心。没法子,从此三阿婶只好起早摸黑,成天操劳,她便成了黑无常家只吃一口饭不拿一分钱工资的最辛苦最便宜的老佣人。到如今,除了老薛根矮子二妹等一些老作头老长年和本村的老人,晓得她是黑无常家的亲戚外,大家都以为她是黑无常家的老阿姆——老佣人呢。这还不算惨,更难堪的是黑无常的老婆“死蟹”,她在黑无常面前是一只死蟹,在下人面前却是一只活蟹,凶蟹,对待她们的态度十分蛮横,臭架子挺大。她自己尽天价一个指头都不动,躲在楼房里静坐养神,或者有做没做的做点针线生活,只在吃饭时看见她下来一趟。养得细皮白肉的。而马桶,痰盆都要叫三阿婶来倒,房间里的地板要叫三阿婶来拖,洗脸洗脚水要叫三阿婶来端,连自己换下来的脏布衫裤都要叫三阿婶来洗,——自然,黑无常一份更不用说了。动作慢一点,还要受她严厉训斥。三阿婶常被她训得流眼泪,想不到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做这个侄媳妇的媳妇。刚才三阿婶出去流泪难过,摇头叹息,是她看见彩凤,又想起了她含怨死去的媳妇,同时恻愠地为彩凤的命运担心。她觉得那又是一个像她媳妇一样的受害者,眼见她活活的跳进火坑来,但自己又无法帮助她而感到心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