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兄弟相会 六六一会,响起一阵脚步声,祥荣抬起头来看,以为是罗顺和来了。可是进来的却是刚刚背他来的小李,他后面跟着一个腰扎斜皮带,皮带下面挂着一支驳壳枪的高个子的青年军官。那军官一边走一边问:“你们已经把他背来了?在这里吗?”祥荣听那熟悉的声音,睁大眼睛看那青年军官,惊异地发现,他就是哪个刚才在旷野里指挥战斗的操宁波口音的中队副,他激动地立起身来,惊疑地望着他,因为刚才天色黑糊糊的看不大清,这会他要看个仔细,他的面眼到底是个啥样子的。“老乡,你来了,你的伤怎么样-”那青年军官边走边过来热情地问他。当他的眼睛一接触到祥荣的眼睛和面孔时,他睁大眼睛犹疑地望着他,而祥荣也正一脸疑惑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那青年军官,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末了还是那青年军官先犹疑地开口:“这位大哥,请问你是从那里来的?”“我们是从上虞那里被拉夫拉来的。”“你祖居是那里人?”“我老家是宁波西乡-”。“宁波西乡什么地方?”那军官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九龙乡呀?”“你是那个村庄的?”青年军官的眼睛眨都不眨一眨了。“芦苇漕-”“是大哥-你是祥荣大哥--”那青年军官激动地盯着他说。祥荣象触电似地全身一颤,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他:“祥——甫——-----你真是祥甫--”“大哥,是我呀!你这是啥时候被伪军抓夫抓来的?你出来多长时间了-”祥甫眼睛一亮,激动地奔上来一下子板住了祥荣肩膀:“阿爸在家好吗?我长久没带信去,他一定在骂我吧?还有阿嫂,都好吗--”“祥甫-----”听他问起父亲,祥荣浑身一颤叫了一声阿弟的名字,两手抓着祥甫的胳膊难过得别过头去,他想起自祥甫别后的家庭变故,鼻子一酸眼泪像入汆一般流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良久,他对祥甫说:“祥甫,家里情况一下子也讲不灵清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好。“你莫难过,慢慢的讲。”祥甫安慰他说:“这样时势,家里的情况我是料到一点的——你不是脚痛吗,快坐下来说。”他把祥荣按到一个凳子上坐下,望着他乱蓬蓬的盖耳的头发,胡子拉楂,面色枯黄,衣衫破碎,浑身伤痕斑斑,一只脚肿得像个发烧的烂馒头,整个人像个要饭似的样子,他痛惜地说:“大哥,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差一点我都认你不出来了-起先躲在过桥石板下的那个民夫就是你?你是啥时光从家里叫他们拉夫出来的?阿爸晓得吗--”祥荣已经多少日子没有听见亲人的语声,没望见亲人的面颜了,更没听见亲人这么知心热情关切的问候了。此刻他望着祥甫亲切的面颜,听着他亲切的声音,又听他再次提起父亲来,禁不住又转过身哽哽咽咽地痛哭起来:“祥甫-阿爸他----““阿爸怎么啦?他生病了吗-他是不是为寻不着我难得过生病了--”祥甫望着阿哥焦急地问。“祥甫-阿爸-阿爸-他-在两年前已经-殁了--”“啊--”祥甫身子一抖,咬着下嘴唇,闭着眼,默默地立在那里,半响没有声音,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良久,他才抬起头来问祥荣:“我那次回来,阿爸还好好的,怎么殁得这么快?爹是生啥病死的?”“他是叫黑无常活活害死的--”祥荣低着头哽咽着,把祥甫那次来参加他的婚礼后,打了小阎王,黑无常第二天如何派了警察和特务班来抓他们,他们躲走了,如何又把父亲抓去,用辣椒水把父亲灌得死去活来,到家后又气又恨当夜就死了的情形简略地讲了一下。“海!”祥甫气愤得往墙上狠狠地打了一拳,把泥壁打出一个拳印,泥土沙沙地往下掉:“这个仇一定要报!”只见他下巴一动一动的,使劲咬牙,似乎要把牙齿咬碎,眼泪禁不住簌簌地往下落。祥荣知道他三岁就下小炉船跟着父亲,直到行高桥会后祥青被打死,一气之下烧了黑无常的栈房逃出来,才离开父亲 ,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可以说他是从小跟着父亲长大的,对父亲的感情有多深!此时此刻他听到父亲已被黑无常弄死怎不令他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