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重返故乡 二二彩凤望着祥荣,觉得三年不见他,他变得很多,老了很多,当年方面墩墩的脸形,如今变得颧骨高耸,目光深隧,浓黑的眉毛之间出现了一条刀刻似的竖纹,下巴棱棱角角的似乎显得更阔大了。胡须也长得又黑又硬。这一切的变化似乎记载着他这几年来在外面经受的苦难和磨练。也显得他沉着而坚定了。他理着短短的头发,穿一套不大合身的半新旧毛蓝布衫裤,脚着一双布绳做的草鞋,腰上紧紧地扎着一条布条带。暂眼看去似乎和过去给人家做长工时没有什么两样。彩凤望着这又熟悉又陌生的丈夫,一时里兴奋得面孔发红,眼睛发光,明亮的眸子在她丈夫瘦棱棱的脸上和身上欢喜地瞧过没完。她变得又慌乱又激动,手脚无措,语无论次了。一面这个捞捞那个摸摸,不知做什么好,一面乱糟糟地说着:“呵,你是从啥地方来的?做梦也没忖到这时你会来--这几年你都在那里?自从那次你托阿芝阿舅带来三十元洋钱后,我再也找不到你的音讯,也寻不到阿芝娘舅的下落-你出去这许多年为啥也不带个信来?”不等祥荣回答她,热情地关切地望着他疲备的脸:“讲了这许多,我还没问你,你夜饭还没吃过吧?一定饿煞的了”“我不饿,已经在路上吃过了。”“你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你怎么晓得我如今住在这里的?老屋都叫东洋鬼子烧光了。”“我看老屋变成了火烧场基,晓得是怎么会事了。这几年外头看到到处都是这样,大概总是叫东洋人烧的。后来在夜暗里我看见阿木叔这两间低矮的小草间还在,就摸过来张望,我用手电筒往柴门里一照,看见里面有你高高的旧箱子,还有被子上你盖的衣服,我估计你住在这里-阿木叔他们呢?如今搬到那里去了?”“也住在隔壁小屋里呢,如今只剩下他父女俩个了。”“啊?阿木婶和咬脐呢?”“叔婆叫东洋鬼子剌死了。叔婆死后咬脐也不知到啥地方去了,说起来也都是为了我啊--”祥荣听了彩凤东洋人进来时阿木婶惨遭杀害的悲惨叙述,深深地叹着气,良久默不作声。这几年他在外地流浪和在部队与敌人遭遇时所见,日本鬼子和汉奸部队,烧杀抢掠见的太多了,并不觉得太意外。只是想着阿木婶从小待自己像亲娘一样的婶娘,这会回来竟然看不到她了。日本鬼子真太可恶可恨了!家乡在日伪顽的践踏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得多。一时里使他转不过神来。这时忽然隔壁传来低沉凄惨的一个老人的嚎哭声:“呵,阿秀娘呵!阿秀娘呵--”“这是啥人?”祥荣奇怪的问。“就是阿木叔公啊!”彩凤说:“他每次半夜里醒来都这么的嚎哭,有时白天一个人时也是这样哀嚎。”“咬脐一直没有来过?”“出去后一直没有来过。他不知到啥地方去了。刚刚我想问你哩,你在外头有没有看见过他?-----也是一去几年杳无音讯,至今生死不明,唉,说起来都是叫东洋鬼子害的。”“阿秀呢?”“被她阿姨叫去了。”见阿木叔一家被弄得这么凄惨,夫妻俩一时里都为阿木叔一家惨遭不幸而十分难过。彩凤见祥荣一时里心情沉重,不象他来时那样开朗了,想把他从想阿木婶难受的心境中引开去,她瞅了**一眼忙说:“快看看儿子吧!看看儿子。”她兴奋地对丈夫说:“看你还没有看见过他呢,你走时他还在肚子里-”“哦,是啊,咱们的孩子在那里?”祥荣高兴地立起身来。彩凤走到床边,提着菜油灯盏亲热地呼唤着熟睡的孩子:“阿芳,爸爸来了!爸爸来了!永芳,你快醒来看看爸爸呀-----咳,这孩子命真苦呀,生下来都三岁了,还没见爸爸呢。你没来他天天叫爸爸。一会说话他先叫‘妈妈’,以后我又教他叫‘爸爸’。懂事一点了他又向我要爸爸,说‘我的爸爸在啥地方呢?’我告诉他爸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出门去了,以后来了给你买饼饼糖糖来。今天他睡觉前还传念过呢。刚刚半夜里哭起来他还叫唤过。”说到这里她一阵脸红,为刚刚自己一时想不通竟想上吊自尽而感到羞愧。“嗨,看这会他倒呼呼的睡着了,睡得像只小猪猡一样。”她提着菜油灯盏身子让过一边叫丈夫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