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重返故乡 四四彩凤在灶头边的的得得地忙碌着,祥荣抱着孩子端详起这简陋低矮的小屋来,见屋里简单得再简单也不能简单了,除了一个单孔的狗头灶,一只破木箱和他坐着的用砖头和竹榻搁起来的那张搁铺床,以及小灶头角上摆着的几只吃饭粗碗,几乎再没有东西了。“哎,总算人安全的留下来了。”他自我安慰的说。忽然他不经意的看见那只旧木箱的箱子盖歪歪斜斜的,齿口和铜铰链好像才被撬过,地上还摊着一堆乱糟糟的布头之类的东西,他问彩凤:“这是怎么回事?这只箱子钥匙寻不着撬过啦?”彩凤一听喟叹一声说:“自己怎么舍得这样子撬?都是这些强盗呀!”“谁?东洋人?伪军又来过了?”“东洋人这响倒没来,都守到碉堡里去了。是那本地的坏蛋 !”“小阎王?”“还有谁呢?-就在今天下午,他们又来收什么治安费,我说已经都叫东洋鬼烧得精光了还有啥东西好给你们。他们一来就撬箱子,把我妈给的和阿姐送给我的几件旧衣服,连你在家时穿的几件旧布衫裤都掳了去,-嘿,这年月还咋做人哪--”彩凤想着白天她受的侮辱说着说着不由的又哭泣起来 。“嗯,这些家伙如今还这么嚣张?”祥荣听了气的咬牙切齿。“好甭讲了,如今黑无常、小阎王靠着东洋人的牌头,势力反而越来越大,他们想作啥就作啥。三天两头来收这个捐那个税。前晌日子还来抓民夫去高桥集士港修工事筑碉堡,把贵法阿叔,阿二,根宝等好些人都抓去修工事,还拆墙要砖头、木头,连我们火烧场基上的一些旧木头、旧砖头都不放过统统拿了去。今天他们来把我的一些旧衣裳还有贵法阿叔的一只镬爿都挖了去,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说着她搬过一碗六俗谷糊来:“你饿的了,屋里没啥东西好给你吃,你随便吃一口吧。”祥荣接过碗来看了看碗里黑糊糊的六谷糊说:“你们就吃这个当饭?”“这还是留着给永芳吃的,也就这么一点点了,我那啥得吃呀,只能吃点细糠一类东西--”说着她把这些日子来,粮食如何紧缺,她拿一点编草帽的工钱,到处奔走去籴粮以及早两天前去乡公所籴户口米,米没籴到受那一口气的事情来都说了一遍。“老百姓是真正过不下去日子了-”祥荣听了长叹一声,他想起大队长临行对他们说的:“这里的老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话,真是如此呀。“吃呀,你走了半天路,一定饿煞的了,我知道这东西不好吃,别的我弄不出啥东西了,你好歹吃一口。”祥荣摇摇头说:“我不饿,你吃吧。”他只是望着墙壁叹气,这局面比他来时想象的还要糟得多。他显得心事重重。忽然他抬头看见梁上悬着一条打着圈的箩头绳,大吃一惊:“这绳子挂着派啥用场?”彩凤向梁上一望,勾起她今天下午受气挨打被小阎王们侮辱以及这几年来的受苦受难的伤心经历:“我是感到真苦不出头了-----这是刚刚今晚你来之前我一时想不通想--”她一下子伏在丈夫的坏里哆哆嗦嗦地痛哭起来。祥荣听着她凄惨的叙述,抚摸着她颤抖的背脊,心里涌起了无限的凄怆,良久默不作声。他想起自己再不来,彩凤什么时候想不过来又上吊了,自己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她了。又想到阿木叔一家,想到慈祥的阿木婶,想到曾在余姚火车站后面见到的万人坑,想到这两年在三北所见的苦难,心里更涌起对日本鬼子和汉奸,对国民党顽固派的满腔仇恨。夜深了,永芳香甜地啃了一只大饼又眯弄眼去,彩凤就抱过来依旧让他睡好。然后她把被铺扩大一下,准备脚后让丈夫睡。她一边整一边脸孔怪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虽然孩子都这么大了,可是她们过去真正相聚才三四个月,而一分开却是三年,这三年来她带着一个幼小的孩子,长期过着孤独的生活。今晚他回来了,屋里增加了个男人,她感到心里有点慌乱,有点像结婚那晚上进洞房时的感觉。再看看他,三年不见,他似乎变了很多,不仅外貌变了,好像连性格都变了,变成不像以前所熟悉的那个人,似乎觉得比以前更加深沉了,好默默地思忖,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