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在四明大地13 三五支隊又回來了三三“伯伯,如今我是天膽地大,什么也不怕他們了!無非說我是三五支隊家屬,他們抓也抓我去過了,打也打過我了,還想把我怎么樣?大不了再把我弄我到義葬灘去吧!”阿昌伯把房門搖弄,坐到椅子上,抽著旱煙管不無驚奇地睜大眼睛瞪著她說:“你這小娘,說話口氣這么大,怪不得上次吃了這么大虧。”他滋滋地抽著鍋煙嘴。篤篤地敲著煙灰,眼睛瞟著外面,張弄彩鳳的耳朵小聲地說:“如今風頭又緊了,你不曉得嘛?”“知道。”彩鳳不在乎地說:“如今老百姓不會怕他們了!倒是他們自己日子越來越難過了!”阿昌伯瞪她一眼說:“小娘,你可不能再天膽地大了。風頭一緊,狗急跳墻,他們什么壞事做不出來,你苦頭還沒吃夠?”“伯伯,時世不一樣了!我看他們現在不敢再這樣了。要再敢像三年前三五支隊撤走時那樣,他們的骷髏頭也保不住了。”“噓——,小聲點!讓他們聽見可不得了啦!”他把指頭放到嘴邊叫她注意。“這小娘說話這么沖,口氣還這么大,是好像有來頭的。”他心里說:“怪不得黑無常要抓她呢。”他摸摸索索的又在煙斗里裝了一袋煙,吸了兩口,傾過頭來望著彩鳳小心的問:“你是不是聽到了啥風聲?你今天來是--”像一般在偽政府里吃飯的人一樣,每當社會上風吹草動的時候,他們總會擔心自己的前途和命運。阿昌伯雖只是個鄉公所里燒飯的,也不例外。此時他擔心的問彩鳳:“小娘,你有沒有聽人家講:共產黨三五支隊又要來了?”“你已經聽到一點了?”彩鳳反問他。“我沒有聽見什么。只看見這些天來他們這些人,總是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的,夜夜議論到半夜。那天我走進去送熱水瓶,聽羅震山在那里對事務員們和閻金堂說:‘得要防著各村那些蛇籮們,聽見山里又有了許多游擊隊。如果發現蘆葦漕村的蛇籮們有行動,先抓他幾個得及時把他們壓下去!’眼看他們又要下手呢,你還這么天膽地大的。”“可知羅順和講的是事實。”彩鳳心里說。她快活地點點頭,兩眼閃閃發光對阿昌伯說:“伯伯,你看,他們已經在擔愁了,”她張攏他的耳朵說:“我也是聽到了一點消息,聽人家講,到北方的三五支隊和八路軍新四軍如今都已經改成解放軍。國軍打不過解放軍,解放軍已經開始大反攻,要打過長江來了,這里的國軍我看也蹲不長了,黑無常這些壞種們也長不了啦!”“啊!這么快?”阿昌伯混身哆嗦了一下,他的手劇烈地顫動了一下,差點把煙鍋嘴也掉了下來。怔怔地望著彩鳳,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嗯,哦,小娘,”他吞吞吐吐的小聲的向彩鳳探詢:“你說,要是這三五支隊共產黨再來,像我這樣的人,他們會對我怎么樣?”彩鳳感到剛才自己說話只顧自己宣傳形勢,講得太激烈了,沒有考慮到阿昌伯如今還在鄉公所里吃飯,忙安慰他說:“你算什么?伯伯,你又不是事務員和特務班里的人。又沒抓過人打過人,做過壞事。一個飯師傅。你沒有關系的。”“嗯-唉--”他手捏著煙鍋嘴,眼睛瞪瞪地望著地上嘆一口氣說:“我年年想不吃這碗飯,做別的行檔去,可是年年忖不出別的行業可做。真是‘夜夜想著千條路,天亮依舊摸舊路’。”他頓了一頓搖搖頭,滋滋地吸著煙,皺眉蹙額地憂慮起來。原來阿昌伯當年是個挑鮮貨的小販。在抗戰時,一次,他從城里挑一擔大黃魚來,全部叫偽軍攔了去。折了本錢,無法再做行販。當時他老倆口加兩個女兒,四口之家,沒有一點活路,碰巧當時鄉所一個老炊事員生病回家去了。鄉公所的人向付鄉長金士昌反映他會做飯菜,金士昌認識常到他家門口來賣鮮咸貨的阿昌伯,便把他叫了來,臨時做個替班。可是哪個老炊事員再也沒有回來,事務員們見他飯菜燒得不錯,廚房也打掃得干干凈凈,手腳很勤快,便把他長留下來。以后阿昌伯年紀越來越大,鮮貨擔也挑不動了,再說也沒有本錢,只好這樣一年過一年在鄉公所里做個飯師傅。“唉,小娘,”他接著講下去說:“以前我是難為金鄉長的面孔去鄉公所做做代班的,可后來那老炊事員歿了,這就做長了,想再回來挑咸貨擔又覺得有點吃不消。你知道我吃這碗飯也是真正沒法子呀!要稍為有點本錢,要是我再年輕一點,我早就做生意去了。人家講起來總說我是吃鄉公所飯的,也把我當作了國民黨一樣看待。可是實在呢,我是他們一個火夫呀,還一天到晚受他們的窩囊氣。動不動罵我飯烏龜怎么怎么的。飯菜煮得稍不如意,就搗碗搡盞的發脾氣。一天弄三餐飯還不算,他們麻將叉到半夜三更,也要我半夜起來弄點心給他們吃。上頭來人,保長開會,還三日兩頭擺酒水,一個人灶上灶下,忙得我腰酸背疼,老眼昏花。一天吃不下一碗飯,累得我回家來腳都拖不動。辛辛苦苦日夜操勞,一個月只給我八斗黃糙米。老婆孩子也養不了。我實在想不做,可是不做又去干什么呢?我今年已經五十三了,沒有別的路可走呀!”彩鳳聽了對他的處境深表同情,原知道他在里面弄飯,沒有地位也不如意,誰想竟這么苦,這么受氣,可見阿昌伯在里面也不容易。彩鳳想了一下說:“伯伯,你雖然在鄉公所里,原來在里面也是受氣受難的,可知他們不但壓迫老百姓,還壓迫鄉公所自己人,那里有壓迫那里就有斗爭。伯伯,你到時候也給他一點顏色看看。”“我?怎么敢-”她張弄他們的耳朵說:“阿昌伯,你是個好人,不會因你在鄉公里也算壞人。你在里面三五支隊也曉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