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在四明大地五金阿大仿佛遇到了尴尬事体,他的塌鼻子明显地皱了一下,然后到军装袋里去摸他的烟来抽,他抽的是北方老烤烟,用一根比筷子长一点的铜锅竹烟管来装,他慢慢地从另一只军装袋里摸索着他的烟袋,低头头在烟袋里塞着烟丝说:“我和张祥荣起先在一个连队里,他在连里当付排长,我当战士。打到山东,由于打仗勇敢他立了好几次功,升为排长。“打济南的时候,我那时当了班长,他已经当了连长。这场仗打得很激烈,我们当时正在吃饭,突然听到敌人来袭击的枪声,张连长叫声“准备战斗!”大家都放下碗筷冲出去。那一仗打得真艰苦,一到外面我们见敌人已经包围了我们,敌人用迫击炮重机枪封锁了我们。当我冲出去时,一下子就被一发炮弹打倒了,当场就昏了过去。我的鼻子就在那次战斗中被打伤的。“等我的伤好,我从医院出来,我的部队已经打到别处去了。后来上级只好把我调到别的连队里。”他沉默着眼睛看着地下吱吱地抽他的烟。“再后来呢?”阿秀焦急地问他。他犹疑地把头转来转去转了好一会,不敢正视彩凤她们,在阿秀的追问下,他尴尬得回避不了了,他望着他的烟锅叭嘴说:“后来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了--”“以后你就没有再听到祥荣阿哥的消息过?”“听是有点听到过,在一个师里嘛,互相总有传说的--”“那末你听到我祥荣阿哥的情况怎么样了?”阿秀追着他问。金阿大的眼睛这时始终不敢朝她们看,只朝金虎眨巴眨巴着眼睛,显得很尴尬,似乎感到说不好,不说又不好。大家看见这样子,已猜着了八九分,不是他不知道,看来祥荣是凶多吉少了,于是阿秀望了一眼彩凤又对他说:“阿叔,你知道的就实话告诉我们吧-”金阿大害怕地望了彩凤和阿秀等一眼,又望望一直期待地望着他的金虎为难地叹了一口气呐呐的说:“唉,战争是残酷的,战斗中敌我双方总会有伤亡的,子弹没有眼睛,”他仿佛讲起战争的理论来:“我们到北方以后打了很多仗,牺牲了很多同志,和我同去的同志很多已经回不来了。像我这样受点伤能回来已经是万幸了--不过我知道的这些消息也不很正确,但是大嫂,你听了可要挺住啊-后来,后来我,我听别的战士说,张连长,好像也在那次战斗中牺牲了-”只听“咕咚”一声,大家抬起头来看,彩凤连同椅子跌倒在地。永芳叫声:“妈妈!妈妈!”赶快奔过去,彩凤已经面色如纸嘴唇发黑地昏了过去。阿秀也大叫着“阿嫂!阿嫂!”金虎和金阿大的妻子等人也赶快起来帮助永芳来唤叫彩凤。半晌,金阿大妻子等替她掐人中穴,又撬开她的嘴巴把冷开水灌下去,她才慢慢的醒过来。“妈妈,妈妈!”永芳哭叫着对妈妈说:“爸爸已经回不来了,你再这样我和弟弟怎么办呵-”阿秀心里也很难过,她想祥荣阿哥这么厉害的人都牺牲了,至于她的丈夫罗震海更不用说了,肯定也是牺牲了,她也难过地哭起来,此时彩凤的心碎了,她伤心地哭着说:“我日等夜等,日等夜等没见他回来,料着他是出了事--”意识到这是在人家屋里,她咬着嘴唇,尽量抑制着满怀的悲痛,两手撑着永芳和阿秀的肩膀慢慢的站起身来。金阿大见彩凤这样难过,他仿佛自己做错了事似的,愧疚地立起身来说:“我本当昨天就想到芦苇漕来一趟的,后来我家属说叫你知道反而难过,等以后再说了。没想到你今天还是自己来了-----怪我嘴不稳,被你们逼出来了。不过祥荣嫂,其实我也是听说的。战场上的事体很难说。当时人家也说我死了,可我后来又活了下来。作兴张连长只受些伤被别的连队救去了也不一定,你可不要想得那么绝呀-”这些话彩凤已经听不下去了,她认为,那是他安慰安慰她而已,要是活着,他今天还会不回来嘛?她微微点了一下头以示感谢,就扶着永芳的肩,哭着出来了。金虎和金阿大在后面难过地送她到门口,金阿大皱着塌鼻梁关切地说:“阿嫂,以后再没下落你是不是到县里去一趟问问看。真的找不到了,到时候我可以作证,你去县里领个烈属证。人民政府对烈属还是会照顾的-”彩凤猛转身睁大了眼睛愠怒地白了他一眼。“怪我多嘴,不该给她说这些话的。”金阿大惶恐地转达过身去。又责怪地望望金虎,仿佛说你不该把她带到我家来。弄得我这样尴尬。金虎也难过地低着头走了。彩凤回到家里,一下子倒在**起不来了。一夜功夫,她仿佛老了十岁,像个奄奄一息病入膏亡的人。她默默地不声不响地躺着,两只眼睛呆滞无光地望着屋顶。不吃也不喝,任凭邻居和她姐再三劝慰也不啃一声,急得永芳和弟弟在妈妈床头呜呜的哭。大家见彩凤这个样子,心里都很难过。大家明白,这不是什么身体疾病,而是心病。心病还得要从心来医。只有得到确实的好消息,祥荣没有牺牲,还活着,才能使她重新振作起来。贵法他们也不相信祥荣会死,祥荣祥甫兄弟俩是他们的骄傲。当年是他领着大家打日本鬼子,保护了他们家乡的安宁。后来祥甫在后埠桥战斗中牺牲了,祥荣和罗震海跟三五支队北撤了去当了解放军,他们盼着祥荣和罗震海等能早日打回家乡来再和黑无常他们继续斗争,过上幸福生活。他们不相信更不愿意听到这不幸的消息,难道兄弟俩都会牺牲?多少日子来,他们眼巴巴的盼望他回来。可现在金阿大说他牺牲了。他真的回不来了?他们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