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先下手为强 六想着那十多年怎么过来的,自从结婚以后,一家人总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地,颠沛流离,祥荣外出流亡,后来当游击队,再后来北撤,一去五年,音讯杳无。她和孩子们一面生活无着,一面还要受黑无常跟踪迫害,那时过的是什么样日子啊!如今虽然是暂时的,祥荣说,民主改革后他依旧要回部队,但不一样了。现在到处都解放了,他归部队去,作为军属仍会受到照顾,而且以后可以通讯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写信了.再说她的两个孩子大了,特别是永芳已经十三四岁了,他也会照顾妈妈了,反正她现在是不再像过去那样发愁了,她相信,随着民主改革和??地改革,人民政府还会使农民的生活越来越好。她现在担心的是她的工作,民主改革以来大家选她当妇女主任,还是乡妇女主任,要叫她去管全乡上千个妇女,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解放了会把她一个普通妇女也推到做群众工作的领导岗位上去。一个乡,她走走也走不遍呀!而且工作是那么繁重,在当前,要组织妇女做军鞋,十八岁到五十岁的妇女每人一双,要保质保量地及时送到区里去。有的老板人家的妇女不愿做,她们说从来没有自己做过鞋,自己穿的都是人家给做的。她给村妇女主任说:不行,一定要做,这是慰问解放军的,解放军战士在前方浴血奋战,叫你做一双鞋也不肯做,这说得过去嘛?自己不会做,雇人做也行,总之,一人一双一定要交。你硬了她就软了。结果老老实实交上来,按时交上来。但交上来的鞋她和姐妹们仔细一检查,不合格的很多,有的偷工减料,鞋底切得簿簿的,针脚拉得长长的。有一双鞋,鞋底里还衬着马粪纸,一查是黑无常老婆做的,叫阿秀过去狠狠的批她一顿,叫她重做。黑无常老婆死蟹说,我从来没做过鞋,你就饶饶我吧,你还是震海的媳妇,我还是你阿嫂呢,你总要给我一点面子吧!阿秀说:“不行,你是我的什么阿嫂!我和你根本不搭界!就是亲戚也不行,你要重做,你再这样,我要拉你到群众面前去叫你出丑!”彩凤说:“阿秀,你做得对!就这样,对她们这些人没有什么面情可讲。”黑无常见过去芦苇漕的一个穷丫头,如今变得这么神气起来,想利用她,他叫他老婆出面,叫她到罗家去住:“震海已经回来了,他人虽在部队,你家属在这里,应该住到家里来,房子都已经给你打扫好了,你快搬过住。你就别住在那破柴房里了。要不阿海回来也不方便的。”阿秀说:“你上次不是已经派陈二妹来叫他过了嘛?他肯来嘛?我就是住在天外也不会住到你家来的。谢谢你啦!”黑无常本想乘机笼络一下阿秀,通过阿秀再笼络笼络罗震海。据说罗震海现在在市军管会。这可是个共产党市里的权力机构呀。他本想通过这件事与罗震海重修旧好,靠靠他的排头保住他的财产,没想到上次罗震海来了住在老阿木家里,派陈二妹去叫叫他碰了一鼻子灰。这会子叫这个丫头,又遭碰壁,自讨个没趣。他感到问题越来越严重。他想不顾怎么样,他们总还是一个父亲的兄弟呀,过去对他不好他再向他解释解释。如今是共产党的天下,有他做靠山就好得多了。他准备亲自出马,到市里亲自去找弟弟罗震海一下。因为现在是共产党当家的时候了,罗震山现在出去也穿了短打,不穿长袍了。那天他头上顶了旧泥礼帽,上身穿了件旧夹袄,下穿一条黑裤子,拘拘束束的走到前头门去,想再从保国寺出去走过方家沿乘航船到城里去。谁知刚走到罗家桥村右角,就钻出一个持红缨枪的少年来,大声喝问:“你要到那里去?”罗震山说:“我,我想到城里去一下。”他看那孩子的脸好熟悉,但一时又是想不起来,他假装不认识把帽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他的面目,说:“小娃,我到城里有点要紧事去去就来的。你让我去一下吧!”“不行!”那孩子说:“要有路条。你有路条嘛?”“路条?路条到那里去打呀?”黑无常还真不晓得。“到民兵队队部去打。”“民兵队部在那里呀?我也不知道。”“喏,在方家沿祠堂里。”“啊?那么远路呀?”“你要想去就要去打,不想去拉倒!”黑无常没有想到,他堂堂的一个九龙乡乡长,如今弄得这么狼狈,连去趟城里也去不了,要向这么一个孩子求告。他长叹了一口气,转留着小黄眼睛,从夹袄袋里摸出一元洋钱来对那孩子说:“喂,孩子,我给你一块钱买糖吃,你放放我过去吧!啊?”不想那孩子说:“嘿,黑无常!瞎了你的狗眼!你还想用钱收买我?我要把你送到农会去!”说着把那一元扔到地上。“别,别呀!我,我不去就是了!”黑无常忙把它拾起来,藏到他的夹袄袋子里去。逃一般的走了。“这么小的孩子也叫我绰号?还要把我抓到农会去。真厉害呀!”他好生气,仔细一看这孩子的面孔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呵!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当年在他家放过牛的芦苇漕鲍彩凤也即张祥荣的儿子嘛!真是冤家路狭呀,几年没见,没想到这小家伙长得那么大了。怪不他对我那么凶,当年我强迫叫他到我家来放牛,他今天是特地难难我的,没有想到,张祥荣如今连个小儿子都这么厉害了。更没有想到,我当年堂堂一个九龙乡乡长,如今连个孩子都可以管起我来了。让我出去一趟都不行,还要什么路条。真是岂有此理!”罗震山回到家当即把陈二妹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