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少年徐阶 第三回 岳庙道说疑惑慢了半拍 知也僧谈因缘顺从天意(2)乐善公一听,拍了下大腿说:“那真是阿巧勒娘了(松江土话,意即有名无实,好不到哪里),莫非老夫真着了这牛鼻子的道了!”一句话,说得松峰脸上一红。对着道人怎能骂“牛鼻子”?乐善公猛醒,赶忙打招呼:失言!失言!道长莫怪。”松峰讪讪一笑。乐善公“害怕被骗,立马起身,叫上家丁,扛上铁铲、锄头,就要去挖那龙穴。那蓝老道是松峰带进徐府的,松峰自感有责,一定要去现场,知也僧笑吟吟地说:“道长坚执要去,贫僧也去走一趟吧。”于是,也不问午餐备好了不曾,大家匆匆出门。到了现场,乐善公指着地上画出的白粉框,对家丁说:“挖!”那儿的土层并不硬,挖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挖下去一尺多深,又深挖了一尺,这土就显得湿了。“这土层有些潮湿,做生圹似大不妥。”一旁的松峰对知也耳语道。知也脸色凝重,点了点头。忽然,那继续挖着土的两个家丁一齐发一声喊,差点连锄头也捏不牢,大家睁眼一看,居然挖出一团互相缠绕的蛇来,这土里居然有个蛇窝!乐善公见了,同时又闻到一股扑鼻的腥味,不禁跌坐在地上。其中一个家丁举铲要打,知也僧喊了声:“阿弥陀佛!”乐善公慌忙摇手止住,连呼:“使不得!”并说:“快快埋起来,回去吧。”一路怏怏。松峰深感无地自容,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并坚执要回岳庙,不去徐府了。乐善公劝不住,只得让他回庙。倒是知也,一路上不时安慰乐善公。进了后堂,黄太夫人早已命家人安排好座椅碗筷,只等上菜了。见自己丈夫脸色不好,情绪大变,心中似已明白了几分,更兼平素善解人意,黄太夫人便不再打听生圹之事,呼叫仆人上饭上菜,自己转身回房去了。只剩下乐善公、知也两人,入座用饭。乐善公强打精神,招呼着知也。两人不声不响,草草拨拉了一碗饭,又回到厅里分宾主坐下。“乐善公,贫僧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神思恍惚的乐善公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大和尚尽问无妨。”“乐善公正富春秋,不知何故生出营生圹的念头?”是啊,不过五十岁的年纪,营生圹也早了点。这一问,拨动乐善公的心事。乐善公便一五一十把自己的忧虑倒了出来,同时又问:“我这忧虑难道有什么不妥么?”“老先生虑及孙辈,其情可悯,望孙成龙,其心可嘉。只是尚未明白天命因果,所以生了心魔,邪恶之人乘虚而入,才有今天的挫折。”乐善公听了,还是不明所以,便说:“请大和尚开示。”知也习惯性地捻起了佛珠,说道:“人生在世,寿夭穷通,皆有一定,皆无一定。所谓一定,是儒家所说的天命,就是所谓命中注定。其实,在我佛看来,所谓天命,实质上是果报。所作善恶皆是因,寿夭穷通皆是报。俗家所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必定要报的,只是报早报迟而已。所谓无一定,是世人的选择,如果选择励志修持,积德累功,则必有善报。反之,当然是必有恶报。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是也。有余庆还是有余殃,是一定还是无一定呢,关键还在自己,佛说‘操之在我’。”知也啜了一口茶说:“乐善公一生好佛,行善积德,只需持之以恒,贫僧看来必有余庆。如果必欲建生圹而后快,那也不可操之过急,依我看,还是静待老天的旨意。”乐善公问:“什么叫‘老天的旨意’呢?”知也笑说:“今晚便有消息。”这“老天的旨意”是什么意思?乐善公躺在**思索,老大的不明白。思考着,思考着,乐善公发觉自己置身在无边的旷野,头上是十分昏暗的天空,蓝老道在前面慢悠悠地跑,自己在后面拼命地追,心里越急,两条腿却像灌满了铅似的越是不听使唤。正着急,眼前又别开生面,突然云开天晴,自己在芳草萋萋的田野里仰望风筝,那风筝忽高忽低,时而急剧下坠,时而一窜冲天,耳边传来好像是知也老和尚的声音:乐善公,别跟丢了,风筝落地处,就是你营生圹处。”乐善公“高兴至极,叫道:“为什么不早说?”四顾却无人,心想,这老和尚躲哪里去了?便大叫:知也!知也!”忽觉有人拍他的背,并柔声呼叫:老““爷,老爷。”睁眼一看,眼前却是黄氏夫人一双惺松的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