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东,龙门石窟。香山和龙门山两山对峙,伊河水从中穿流而过,远望犹如一座天然的门阙,古称“伊阙”。隋朝时,炀帝杨广曾登上洛阳北面的邙山,远远望见洛阳南面的伊阙,回顾左右说:“此非天子门户耶?何以前人不建都于此?”一位机灵的大门献媚说:“古人非不知,只是在等陛下您呢。”隋炀帝闻言大悦,遂在洛阳建起东都,皇宫正门正对伊阙,从此,伊阙便被人们称为龙门了。龙门风光,当推凿山西建的石佛。西山半山腰的奉先寺中,矗立着卢舍那大佛,这尊石佛是按照武则天的形象塑造的,依山就势,浑然天成,大佛典雅安详地坐在八角柬腰涩式莲座上,大佛身着通肩大衣,舒缓的衣褶飘逸如流水,弯曲的眉线、徼浮的唇线,姿容明丽秀雅,气质雍容高贵。大佛的身后是马蹄形的神光和宝珠形的头光,身光上冉冉跃动的火焰纹灶及飘然飞动的飞天,给大佛以舒适悠然之动感,使之显得更加清丽幽静和厚重庄严。立于佛前,仰首而望,看见那永恒、恬淡、慈祥、智慧的目光,纵然不会立即大彻大悟,超凡脱俗,也会令人心境空灵,恬然平静。然而此刻立于卢舍那大佛之下的两个人,却根本没有向石佛看上一眼。佛像下,是砌铺得十分平坦的石板路,当初大唐皇室贵族们就是在这里隆重祭礼、顶礼膜拜的,此刻那石板广场上冷冷清清,连游人也无一个。因为今日正逢有雨,雨不大,缠绵如丝,却是最为扰人心境。广场两端,各有一辆华美的车子,一个白衣人和一个黑衣人默然对立,在他们背后,各有一个娉娉婷婷,摇曳生姿的女子,为他们撑着一柄油纸伞,雨伞覆在他们的头上,美人儿大半个身子都露在雨中,细雨早已打湿了她们的衣衫,两个女子却一动不动。黑衣人是崔大郎,在他身后撑伞的女子就是她的侍妾石语娼,石姑娘眉如远山,眸若秋水,明眸皓齿,粉光脂艳,立于对面的好个女子却也是秀媚婉丽,不可方物,气质相貌丝毫不逊于她。不过,那女子身前穿着一袭白色公服的男子,却远不及崔大郎健硕年轻,那是一今年过半百的苍头老者,虽然气度雍容,颇有不怒自威之相,可是毕竟年纪大了,往那儿一站,可不像崔大郎一般气宇轩昂。从他们身后侍婢肩上被雨浸湿的程度看,两个人已经对立攀谈良久,崔大郎的神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郑伯,以我们继嗣堂如此庞大的势力,无论做什么事,都应该先求稳,再求进,您是前辈,相信这些道理要比小侄明白,希望郑伯还是及时收手吧。”对面的老者夷然一笑:“呵呵,大郎,就算你爹在,也不敢这么教训老夫的,到底是初生牛犊啊。”“我不是在教训前辈,是劝诫。听不听,在郑伯您。”崔大郎也是冷冷一笑:“赵光美在朝中全无根基,也没有资格号召天下,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根本不值得扶持。郑伯,晚辈最后劝您一句,还是及早收手吧。”老者几乎就要说出他真正要扶持的人其实是先帝皇子赵德芳,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微笑道:“老夫吃得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要做什么、要怎么做,还用不着你来指点。崔大郎点点头,返身走去,一边走一边悠然说道:“七宗五姓同气连枝,郑家有难,我崔家是不会坐视的,好教前辈得知,晚辈收到消息,官家对赵光美在长安的举动已有察觉,恐怕很快就要做出对齐王不利的举动,郑伯,您好自为之吧。”老者双眉一抖,本来温润平和的目光陡地敏锐如剑,凌厉的吓人。可是崔大郎只给了他一个背影,根本没有再回头,他直接登上车子,石姑娘收伞入车,放下车帘,那车夫扬鞭驱马,马车便自行去了。老夫面上却是惊疑不定,立在大佛之下,许久没有动弹。“老爷一一一一一一”身后的美女轻轻说话了,老者怔怔半晌,才喃喃自语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赵光义真的已有所察觉?长安局面,还不能完全掌握,如果是真的,那……”老者的脸色渐渐发青,旁边那美女见了不敢再言,只是静静地侍立一旁。“不会啊,我们行事万分谨慎,朝廷不可能有所察觉……”老者一语未了,身子忽地一震,转身就是,大步流星,旁边美人儿一手撑伞一手提着裙裾急急追赶,老者举步登车,入内坐定,顾不得掸一掸衣衫上的水珠,便连声吩咐道:“快,快快,马上回城。”马车一动,刚刚钻进车子还未坐定的美人儿娇躯一晃,险些扑到他的怀里,连忙在一旁坐了,有些担心地道:“老爷,长安那边投入巨大,不会……不会真的要出事吧?”老者更是焦虑,眉头紧蹙,微捋胡须道:“回城,如果有消息,汴梁那边会马上送过来。不管如何,先通知胡喜儿,叫他那边加强戒备。”老者刚刚说到这儿,绵绵细雨中忽有一骑飞来,马车周围自有侍卫,刚刚提马上前,发现竟是自己府上的人,忙又策马让开,那人匆匆奔到马车旁,低语几句,呈上书信,老者看后把信攸地攥成一团,仰靠在座位上,脸色十分吓人。美人提心吊胆地道:“老爷……”老者从牙缝里慢慢挤出一句话:“朝廷已发觉有异,下诏索拿齐王进京,贬谪赵普至远州,赵光义……动手了。美人儿也露出了忧虑之色:“老爷……”老者咬牙切齿地远:“崔家小儿!竟敢坏我好事!”旁边那美人儿道:“老爷,不应该是崔家所为吧,如果朝廷一旦发现赵光美幕后有我们这个继嗣堂的存在,对崔大郎也没有好处*……”“嘿嘿!”老者冷笑道:“你没听崔大郎说么,先求穗,再求进。继嗣堂存在的年头快赶上一个朝代了,内部的问题越来越多。唐家不服调遣,我郑家又自行其事,如果能借朝廷的手,大伤我两家元气,与他崔家只有好处,哪里来的坏处?美人儿道:“老爷,是否崔氏所为,以后自有机会查证。当务之急是长安呐,长安局面才刚刚打开,咱们现在还没有掌握足以与朝廷公开为敌的力量,既然朝廷已经发觉,就应该果断舍弃赵光美,把咱们的人马上撤出来,要不然……”“不!”老者腰杆儿一挺,凛然道:“公主那边准备动了,以齐王和皇子合力,有咱们配合、童六数万大军辅佐,纵不能进取中原,倚关中地势自守当可办到。只要关中站住了脚,老夫就有办法说服尚波千出头相助。他冷冷一笑道:“朝廷如今扶持李继筠、夜落纥与尚波千分权,早已令他不满,老夫在他那儿又投入巨大,现在……是谁连本带息拿回来的时候了。”美人儿叹道:“老爷,如此行险,妾身终觉不妥,这么多年我郑家都忍下来了,又何必急于一时?”老者沉着脸道:“我们郑家本立足东南,闽汉的相继败亡,使我郑家元气大伤。及至想要迁回中原时,整个中原已被他人瓜分一空,眼见得宋国一统天下,怎么也有一二百年的国运吧?那样的话,我们隐宗就成了永远的德宗,再无出头之日了,像我们这样的世家大族,想要存继延续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整个继嗣堂的壮大,不代表我郑家的壮大,此时虽然艰难,但天下初定,人心不稳,我们终有一线机会。如果等到四海承平……嘿!”美人儿不说话了,老者自窗子探出头去,沉声吩咐道:“汴梁那边,依原来计划,全力助公主、皇子脱困。通知长安,集结已经效忠齐王的厢军和童羽的人马,马上起事!”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赵德芳府上一片忙碌,人人喜气洋洋,今天,皇子德芳要封亲王了。后宅,赵德芳的卧房中却是安静而温馨。年仅十六的赵德芳已经快长成大人了,比姐姐永庆还略高了一些,只是容颜还有些稚嫩。很繁琐的衣服,里外四五件衣服,外边还要加三四层袍子,中单、黻领、蔽膝、草带、金钩、玉佩,冠冕,受册的装扮十分的隆重。没有许多内侍、宫女在旁边忙碌,只有永庆耐心地帮兄弟打扮着。此时,她不是一个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只是一个骨肉情深的姐姐。“德芳,《开宝通礼》背熟了吧?到时可别出了岔子。”“嗯!”赵德芳站在那儿任由姐姐摆布,只是紧张地应了一声。永庆帮他紧着玉带,温柔地提醒:“皇帝会在文德殿举行册封大典,册封分两部分”阁门使会将册书呈上,由宰相宣读,百官朝贺,你要拜受听册,随后皇帝会授你印玺。受封之后,你捧册书印玺归位,阁门使会引你退下,圣殿门外中笼门再拜。然后宫里会用彩舆送你回府。”“唱。↑,“回来后,你这里就是王府了。搁下册书印玺,稍作歇息,午后你得再入皇宫,以家人之礼向皇叔父致谢。记着,册书印玺你要条在身上,不要真个搁在府中,再回宫中时,你要按姐姐教你的话说话,他既许了你这个王爵,巴不得天下人都赞他和善家人、厚待先帝子卤,所以必会随你一同往崇孝庵,剩下的事都交给姐姐来办,自始至终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么?”赵德芳更加紧张,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德旁。”永庆公主双手握住他的肩头:“抬起头来,看着姐姐。赵德芳慢慢抬头,永庆公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不要慌,这王位,本就是你该得的,是他欠你的,嗯?”“嗯!”赵德芳咽了。唾沫,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沉住气,咱们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呢?爹爹和大哥的血海深仇,没有人会帮我们报的,只能靠我们自己!姐姐不止要为爹爹和大哥报仇,还要尽最大努力保证你的安全,现在我们不努力争一争,你会更危险,三年五载之后,你就算突然死了,朝野之间也是波涠不惊无人理会络,因此……等到那时候他会更加肆无忌惮,懂不懂?“嗯!”这一次,赵德芳攥紧了双拳,重重地点了点头。门外有人轻声禀报:“王爷,太子来了。”“太子?”赵德芳讶然,重又现出惊慌神色。“镇静些。”永庆公主轻轻一笑:“那个人的心肠比蛇蝎更毒,他越是想害人时,越是显得和你亲热,越要做出许你好处的样子,姐姐不放心。太子和他爹爹,完全是两路人,我怕你仪典前会出事,稍施手段,便请了他来,有太子护驾,你可安然无恙了。”她拍拍弟弟的肩膀,说道:“现在姐姐不便现身,你已打扮停当,去前厅见太子吧,与他一同入宫。姐姐……在崇孝庵等你。”府门大开,赵元佐、赵德芳两兄弟离开府门,联袂进宫的时候,后院角门悄然打开,两个女尼悄然离开了。“林儿,告诉见高员外,动手!!”站在崇孝庵门口,永庆沉声道。女尼林儿应了一声,折向东去。永庆公主就立片刻,举走入内。“主持!“庵主-!回到住持的禅院,禅房外,穿着一袭灰色僧衣的丁玉落正轻扫廊下,四Q相对,永庆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丁玉落会意,马上放下扫帚,向她走去,二人稽首当胸,擦肩而过。丁玉落快步走向庵外,永庆在自己禅房外微微一顿身子,便向后院走去……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