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衿不悦地道:“怎么可能?王爷请看,我们已经准备启程了,帐子都拆了,车子业已装好,营中一目了然,哪有什么妇人女子,哪里能够藏身?”“这个……”马哈木吞吞吐吐地道:“这个……万一有不守规矩的兵将贪图女色,将她们扮作男装……”一瞧赵子衿攸然沉下来的脸色,马哈木忙又改口道:“不不不,也说不定她们趁着混乱窃取了大明官兵的衣裳,又或者偷偷钻进车子……,钦差大人你看,可否容本王派人……呃……这个……,那妇人的丈夫非常牵挂,哭告于本王,本王也不好坐视啊,为难之处,尚望钦差海涵!”赵子衿拂袖道:“岂有此理!千军万马之中,两个妇人怎么能够混入军营?军营之中藏匿妇人,乃是杀头之罪!王爷这是怀疑本钦差治军不严,我大明将士军纪败坏么?”马哈木忙道:“钦差大人误会了,本王的意思是……”赵子衿重重地哼了一声,双手向天上一拱,高声道:“本钦差奉圣谕巡抚瓦剌,身负圣命,代表的是皇上。王爷,你如此口无遮拦,皇上要是知道了,会很、不、高、兴、的!”“这……”赵子衿怒气冲冲返身便走,高声道:“本钦差奉旨而行,天下州县、四海番王,谁敢欺君罔上,拦阻检查,真真的岂有此理!”赵子衿翻身上马,把手向前用力一挥,好象拔刀一劈。威风八面地喝道:“开拔!”马哈木望着他的模样发呆:“这货,怎么刚收了我的厚礼,就翻脸就不认人了啊?”……马哈木携众将站在送别大明钦差的地方,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发呆。巴根小心翼翼地道:“王爷,咱们怎么办?”马哈木脸上无光,只得托辞道:“哼!不过是一个过气的皇后,如果她肚子里正怀着本雅失里的种儿。明人把她弄走还有点用处,否则的话,这妇人就算真被他们带走了又有何用?”马哈木一提马缰,喝道:“回去,好生计议一番,这一遭一定要打得哈什哈服服帖帖,再不敢与本王作对!”明军队伍远离马哈木的驻地之后,乌兰图娅和图门宝音及其老母就可以公然露面了。三个人坐在一辆勒勒车上,图门宝音的老母年纪大了,昨夜又好一番折腾,正倚在褥上沉沉睡去,乌兰图娅和图门宝音则肩并着肩坐在车尾,幽幽地看着无垠的草原。身后不远处,夏浔也已坐上了车。返途本该也有瓦剌护送才合乎礼节。只是眼下马哈木实在不能再抽一队兵马来护送他们。赵子衿又急于离开,根本不在乎叫瓦剌人护送,没有瓦剌人跟着,他也就摆不出那钦差大人的谱。虽然说军中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夏浔的身份,但是他先上车休息,再把夏浔也叫上来,旁人又哪知道在车中他们谁尊谁卑?图门宝音望了一眼后边车中坐着的几人,悄声道:“以你所说,咱们把脱脱不huā的下落告诉明人之后。他们不但见到了脱脱不huā,还把他带出去过?那怎么会不杀了他?”乌兰图娅道:“谁知道明人在打什么主意呢,看样子,他们似乎只是想确认这个脱脱不huā的身份,之后要做什么,我也摸不着头绪。”乌兰图娅扭头看看后面车中正侃侃而谈的夏浔,轻轻一哼道:“那个明人大官诡计多端。狡猾的很呢,你就是千小心万小心,最后还是会不小心被他卖掉,被他卖了不希奇,可你还会傻乎乎的帮他数银子。这些汉人大官都是满肚子算计,他不杀脱脱不huā。一定是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图门宝音担心地道:“如果他们不想揭穿脱脱不huā的身份,那我们到了明廷就做不得人证,做不了人证,明廷还会安置我们么?”乌兰图娅打保票道:“这个,你倒完全不必担心,那个杨旭虽然比老狐狸还狡猾,却绝对不是一个下三滥,他既然答应了咱们,就绝不会失言的!”图门宝音稍稍放了心,她侧首看了看乌兰图娅,轻声道:“我看你,对他很了解呀。”乌兰图娅嫩脸一热,没接话碴儿,她把目光投向草原的尽头,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这一去,我们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图门宝音凄然一笑,说道:“怎么?你还留恋这方天地么?”乌兰图娅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留恋,但是……真的不舍得……”这句话不禁引起了图门宝音的共鸣,她也怅然望向草原的尽头,似想将一切尽收眼底。这一去,她们就要进入中原,永远离开这儿,虽然说中原huāhuā世界与这生存条件恶劣的草原一比就犹如天堂,可是远离家乡,那种淡淡的惆怅的离绪,却是挥之不去。那是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只有告别故乡永远迁居他处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割舍不断的留恋,哪怕这儿曾带给她太多的不幸和悲伤,离别之际也总是不舍的。她们现在只想多看一眼,把这里的一切深深铭记在她们的心里,从今往后,她们就只能在梦里才能重回故乡了。赵子衿坐在车中,有些羡慕地道:“万松岭这厮倒是好福气,有咱大明撑腰,再加上他的心机手段,很快就能在草原上呼风唤雨了。”夏浔微笑道:“要用上他,当然得叫他呼风唤雨,不过……一统草原?他想都不要想!现在,他还念着自己也是一个汉人,可是当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时,他唯一能想到的,就只会是他个人的利益、就只有他的家天下,他一样会有野心。我们要把他培养成一头猛虎,但是勒在他脖子上的绳索,只能越来越牢固,绝不能解下来!”夏浔想了想,又对赵子衿道:“回去之后,就得禀报皇上,尽快安排人潜入瓦剌。先混成瓦剌人,再被万松岭‘赏识’、‘重用’,这样咱们在他身边就有了眼线,可以通报消息,这事儿得尽早进行安排!”赵子衿连忙颔首答应。要控制蒙古大汗,这事儿必须得让皇上完全了解和掌控,而不能通过潜龙私下进行。否则,即便换了夏浔做皇帝。一俟得知有人绕过自己去擅自控制一位草原之王,除了杀掉他,夏浔也绝对不会再有第二种选择,哪怕这个人再值得信任。※※※※※※※※※※※※※※※※※※※※※※※※※※※※※此时,金陵城,文渊阁,解缙正认真地批阅着一份份公函。夏浔离京前曾对他做过一番嘱咐。想跟永乐皇帝使小性儿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解缙这回学了个乖。他一丝不苟地按照夏浔的嘱咐,每日除了料理公务,尽到一个内阁首辅的本份,便只是关切永乐大典的编撰,循规蹈矩,十分本份,如今永乐大典第一稿的编撰已经接近尾声了。就在这时,他的亲家胡广胡大学士急匆匆走了进来,一见解缙便道:“哎哟。我的首辅大人,你怎么还四平八稳地坐在这儿呢?”解缙一见亲家来了,忙笑道:“啊,是光大来了,坐坐,快坐,什么事这么匆忙?”胡光在他对面坐了。风风火火地道:“大绅,朝廷科举,三年一试,今春又到了科举之期。礼部打年初就开始筹备着了,如今各地举子已纷纷赴京。春闱即将举行,皇上正在考虑钦点的主考人选。这事儿你还不知道?”解缙捻须笑道:“哦……,这个自然是知道的,那又怎样?”“那又怎样?你还问我那又怎样?”胡广急道:“老兄,现在朝中有些文名的大臣都在争这主考之位呢,就连内阁的几位大学士都挤破了头,你怎么还一点动静也没有呢!”解缙听了夏浔的嘱咐,正在修心养性,凡事概不插手,一听这话,不禁失笑道:“嗳,由得他们争去,我已是内阁首辅,位极人臣,还与他们争这虚名做甚么?”胡广见他不开窍,更加着急,忙道:“大绅呐,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文教之事,哪朝哪代不是最重视的?这主考官,仅仅是一届主考么?虽然说,这中举的士子都是天子门生,可是这主考官才是他们真正的座师啊。中举的士子们将来就是朝廷的官员、大明的栋梁,你是内阁首辅,若这官员们都是你的学生,你想想,你在朝廷中的份量,你想施展的平生抱负,怎么能说是一介虚名?”“唔……”解缙听得怦然心动,捋须的手不禁慢下来。胡广悻悻地道:“我是洪武三十三年的进士,资历太浅,还不足以当这主考,要不然我早就争了。可你不同啊,你是内阁首辅、天下闻名的大才子,洪武十二年就中了进士,你若想当这主考,还有谁敢跟你争?”解缙迟疑道:“这个……,我争得么?”胡广道:“如何争不得?”解缙犹豫道:“不过……”胡广道:“别不过啦,大绅,三年一试,你就保证下一届你能当上主考?你既有这个意向就好。我马上去向皇上举荐,举荐你来当这主考官!风声一放出去,有那自知之明的人就会为之却步了,随后你再上书自荐,以你的地位和资历,这主考官妥妥的,跑不了!”解缙的功利心的确强了些,被胡广这么一煽动,解缙大为心动,胡广察颜观色,便道:“我这便去安排,大绅,你等我的信儿!”说完便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嗳!”解缙唤了一声没有唤住,便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只是再翻开一份公函时,却有些心不在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