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校门口停下,李之龙没有动,目光望着墙上挂着的匾额,匾额有两块,第一块是华北战区军官学校,第二块是华北战区第二干部学校,这两所学校都是民主促进会(即第三党)所属,严重和陈铭枢在主持,为民主促进会培养基层干部和下级军官。不过现在这两所学校都挂在华北战区名下,而且干部学校还属于政治处管,自从出任战区政治部主任后,李之龙很少留在司令部,几乎全在战区各地跑,名义上是组织动员民众、加强政治工作,实际上是考察干部,协调与第三党在政治上的联系。战区除了这所干部学校外,还有一所干部学校,即第一干部学校,这所学校是庄继华的干部学校,由原西南开发队干部学校校长敖路主持,这所干部学校已经从鄂北迁到济南。从西安事变后,西南开发队陆续调出了大批干部,这些干部主要分布在一五战区和苏鲁战区。这些干部在地方上推行重庆模式,实行社会改革,经过数年的基层工作,积累了大量经验,李之龙要考察他们的政治态度,然后想办法将他们聚合起来,从地方进入战区,以备将来。李之龙这半年中,走遍了山东河北河南湖北,吉普车都换了两部,组织了六百万人的支前队,山东河北河南湖北几乎每个村庄都派出了支前队,村民们用蚂蚁搬家的方式,一步一步将物资送到前线,大大缓解了后勤部的压力。副官回到车上,吉普车缓缓启动,驶入校内,在学校行政楼前停下,李之龙从车上下来,四下打量下,学校看上去不小,除了四五栋教学楼外,还有几排显然充作宿舍的平房。办公楼也不是很高,只有两层,外墙有些斑驳,墙角青苔历历,显然小楼有些年月了。“在田。”严重从楼内快步出来,李之龙连忙向严重行礼。单从官职上看,李之龙的政治部主任比严重的校长要高,除了这点外,其它李之龙都要低;军衔,严重已经是二级上将了,资历,当然就更不用说了。“老师好,这要去郑州,顺路过来看看。”李之龙微微一笑。严重看看李之龙,李之龙皮肤黝黑,眼窝深陷,双腮下凹,只是目光明亮,显然精神尚好。严重还了个礼,然后伸出手,李之龙握住严重的手。“我没想到你会来,平津会战正激烈,你不在司令部却跑到这里来了。”“军事上我帮不上忙,有文革和白崇禧就行。”李之龙有自知之明:“平津前线集中了接近两百万部队,后勤压力空气,文革让我发动各地民众组织支前队,减轻后勤压力。”严重松开手轻轻点头,俩人没有向楼上走,而是转身向侧面走,严重边走边说:“是呀,两百万人的军事行动,前所未有,规模空前。”俩人边走边聊,绕过办公楼,穿过一个月亮门,再穿过一条长廊,进入了一个小院。李之龙明显感到这个小院的警戒严密,这短短的距离中便有两道检查哨,小院四周还有几个固定岗哨,院内有两栋小楼,两座小楼并排建立。进入小楼后,李之龙断定这就是第三党建立的军事指挥部,小楼内的安全保卫更加严密,两层楼的楼道门口都有警卫人员,李之龙甚至认为楼顶也有警卫人员。陈铭枢已经知道李之龙过来,但他没有下楼迎接,而是依旧呆在二楼,严重和李之龙进来后,李之龙注意到黄琪翔也在办公室里。对黄琪翔,李之龙虽然很少接触,不过也认识,当初在广州便认识。不过根据他的情报,黄琪翔应该在江南战区,怎么出现在这里?略微寒暄或,李之龙便问起来,黄琪翔一笑:“陈诚担任司令,我不走人家也要赶我走,择生让我不要主动辞职,就只好被人赶走了。”原来,陈诚担任江南战区司令后,仿照庄继华整军,同样**裸地收编杂牌军,遣散杂牌将领。黄琪翔是第三党中人,当然不能再出任集团军副司令,于是陈诚给他安排了个高级参议的虚职,黄琪翔顺水推舟,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后,辞职不就,跑到陈铭枢这里教书。这一切看上去天经地义,但就是通过这种方式,陈铭枢将第三党的主要军事将领聚集到了军校中,组成了第三党的军事指挥中心。听完黄琪翔的解释后,李之龙一乐,两栋小楼有二十多个军官工作,另一座小楼的地下室内有七台大功率电台,负责与各地第三党武装联络。“蒋将军呢?我听说他也在这里。”李之龙问的是蒋光鼐,他名义上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他在上课,课后还要带学生参加野营训练,恐怕你见不到他的。”陈铭枢解释道。谈话自然离不开前线的情况,陈铭枢问起平津前线的情况,可惜李之龙离开时战斗还没打响,到现在还没回过司令部,对前线的情况也不了解。“两百万对五十万,我们还有火力和空中优势,除非文革犯错,负责冈村宁次没有机会。”李之龙淡淡地说,语气十分平静:“以我对文革的了解,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还没冒过险。”严重点点头,表示赞成李之龙的看法:“文革看上去诙谐幽默、行事大胆,实际上非常谨慎,他的大胆实际上是建立在对敌我情况有充分了解的情况下的。”“恐怕他这辈子最危险的举动便是牛行大战。”李之龙在心里又补充了句,还有与你们的合作。严重摇摇头:“恐怕不是,我看他最冒险的是西南开发,这个工程比牛行大战更冒险。”李之龙从头到尾参与了西南开发,一度主持西南开发,他根本没想到其中有什么冒险的,可严重一说,他才想起,西南开发中的风险,从最初入川、夺取重庆、社会改革,庄继华几乎每一步都在冒险。陈铭枢呵呵一笑站起来:“看来在田是身在庐山不知庐山真面目,不过,我也看好文革,他这人狡诈诡变,南京商丘,那么难的情况下也能变出招来;平津会战,他手上的牌比冈村可多多了,以他的性格,绝不会给冈村一点机会。”严重和李之龙几乎同时点头表示赞成,黄琪翔也点点头,他没有与庄继华共事过,不过他是第一个明确提出与庄继华合作的,也正是因为他的建议,严重才入川到庄继华身边工作。“老师、陈将军,你们这里的情况呢?”陈铭枢冲着严重和黄琪翔大有深意地一笑,然后站起来,从旁边的文件袋中拿出一份文件交给李之龙:“我就估计文革会要了解我们的情况了,这是我们的计划。”李之龙打开文件,这是一份第三党在冀东敌后的部队分布和近期作战计划。李之龙边看边记,过了会,又拿出纸笔记录下几个数字,然后将文件合上,闭上眼想了会。根据陈铭枢提供的文件,第三党在冀东和热河各有一块根据地,兵力分别为五千人和七千人,两块根据地并没有连成一片,其中热东根据地部分伸进辽西北,另外冀东根据地横跨长城内外。为了配合平津会战,陈铭枢命令热东根据地部队主力南下,会同冀热根据地在冀东展开进攻,牵制日军,同时扩大根据地。“陈将军,”李之龙想了想说:“关东军即将入关,总兵力高达三十万左右,到时,日军云集冀东,部队将难以生存。”陈铭枢点点头,这个情况他已经了解,蔡廷锴已经将消息传过来了,不过他认为,平津会战是重中之重,即便有所牺牲,只要能获得平津会战的胜利,这些牺牲就值得。因为一旦平津会战胜利,日本人便再也没有机会。“我的意思是,在冀东可能牵制不了日军,我认为可以挺进到东北,这才能真正牵制关东军。”李之龙说。陈铭枢黄琪翔和严重没有立刻答话,陈铭枢轻轻地说:“东北?到东北?”“对,”李之龙点点头:“为了增援华北,关东军几乎倾巢而出,不但抽空了东北内的兵力,也抽空了远东战场,整个东北几乎没有兵力了,现在正是进军东北的大好时机。其实,你们可能也知道,延安已经采取行动了。”延安的行动,陈铭枢也清楚,下面也向他报告过,他也猜到延安的目的,不过他没在意。按照庄继华的计划,东北将是第三党和庄继华的天下,延安也有部分地区。延安之所以现在就采取行动,恐怕还是担心战后庄继华不认账。陈铭枢有些担心的是,经过几年的敌后战斗,根据地的重要性从各种方面显示出来,一旦出关,就意味着脱离根据地,进入一个陌生的地区,部队很可能受到严重损失。要开辟新区,要牵制日军,部队担负的任务过重,能不能完成任务,这让陈铭枢和黄琪翔左右为难。“我看行。”黄琪翔看上去比陈铭枢更灵活、反应更快,首先理解了这个部署的要点:“日本人在东北兵力空虚,我们进入东北后,尽量分兵,在南满北满活动,特别是中苏边境和中朝边境活动。”陈铭枢也明白过来,但他不认为是在南满,而应该是北满。庄继华这是对延安的动作作出的反应,延安派兵进入东北,自然是要在战后分一杯羹,但庄继华也担心,延安在战后拒绝遵守承诺,不放弃占领的辽宁地区。此外,进军北满看上去危险,实际上没有多少危险,这里日本人的兵力更空虚,而且这里山高林密,适宜进行游击战。“好,命令他们以主力进军北满,在辽西留下一支有力部队。”陈铭枢也表示同意。“临出来前,文革和我谈过,他让我转告陈将军和邓主任,可以在政治上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了。”李之龙目光炯炯地望着陈铭枢。这句话的意思陈铭枢和严重明白,黄琪翔就有些不明白。与军事上的巨大进展相比,第三党在政治上的举动可谓雷声大雨点小,章伯钧等人数次要求采取更进一步的举动,但都被邓演达和李济深联手压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庄继华的要求。根据与庄继华达成的约定,庄继华要求在战争结束前保持政治稳定,所以第三党演变为民主促进会,也没有发动更大的举动。现在庄继华开口了,不但解放他们,甚至要求他们采取些行动,这让陈铭枢和严重都有些奇怪。“文革的目的是在战后保持国家和平,从目前的一党专垩制转向民主宪垩政,”李之龙继续解释道。来这里之前,庄继华给他送来一封长信,在信中详细解释了他的目的和第三党应该采取的行动。“民主促进会只是一个松散的组织,文革建议你们成立一个政党,新的政党,依托这个党派展开活动。”“有一个现成的东西,委员长同意在重庆十六县实行普垩选,建议贵党就在这上面下手,推动这个普选。”黄琪翔微微皱眉有些不解:“在田,成立新党,这个在我们计划之内,可作为一个新党就要参加普垩选,我们可能赢不了。”“赢不了没关系,要的是推进普垩选。”严重淡淡一笑,毕竟与庄继华工作多年,明白他做事的方式:“文革的目的是普垩选,谁胜谁败他不管,要的是普垩选这个方式。”陈铭枢郑重地点点头,以庄继华在重庆为国民党打下的基础,不管第三党还是其它哪个党都不可能赢得选垩举。庄继华这一招可以称为欲取先予,第三党这次作出牺牲,不过这个牺牲可以打开一扇门,消除战争,实现战后和平的门。“好,我把文革的建议转告择生和任潮。”陈铭枢爽快地答应下来。按照分工,他主管军事,政治上的事情由邓演达和李济深作主。李之龙对事情如此顺利有些意外,毕竟发动政治行动是第三党在作牺牲,文革原本是打算在资金上予以帮助,毕竟成立新党需要大批资金。“在田,你在这里能呆几天?”陈铭枢站起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两支雪茄,扭头问李之龙:“要不要来一支?他们俩受不了那个味。”李之龙摇摇头,掏出自己的纸烟,散给严重和黄琪翔:“待会就走,明天之前要赶到郑州,洪君器在那等我。我也受不了,陈将军,当你们采取行动时,静江先生和老爷子会采取行动配合你们;另外,云天那给你们准备部分资金,请邓主任去与云天联系。”陈铭枢好像松了口气:“这太好了,我们正缺少资金,我几次给重庆去电,要求资金,可择生的回电却是让我们自筹,要不是别廷芳,我这里恐怕就断顿了。”李之龙有点意外,他皱眉问道:“学校的经费呢?战区没拨?不可能吧?”陈铭枢苦笑下:“我们这个学校招收的学员是定额的两倍,另外情报工作和直属部队也需要钱,我们的情报工作才刚刚成型,需要资金的地方很多,可太平洋战争开始后,我党收到的捐款大幅度减少,已经入不敷出了。”第三党的主要资金来源是南洋华侨捐款,日军占领南洋后,捐款自然大幅度减少,日子过得非常艰难,要不是以前还有点积蓄,早就断炊了。“我和别廷芳谈过了,他决定再动员两万人,想再组建一个新军。”黄琪翔说道。李之龙一笑:“御行将军是不是手痒了?”黄琪翔和陈铭枢苦笑下,说实话,作为军人,谁不想象庄继华那样指挥百万大军,与敌寇决战疆场。“恐怕不行。”李之龙收敛笑容说:“平津会战后,部队必定有大量伤亡,你们这个时候要求建立新军,恐怕……委员长不会同意。”陈铭枢的武装力量绝大部分在华北战区,在庄继华麾下。在陈铭枢刚才提交的文件中,详细列出了第三党的武装力量,总兵力已经高达六十万,比起八路军新四军来说,数量还不足,但质量和装备却超过了,特别是夏阳林等人统帅的主力部队。“不过,”李之龙看看黄琪翔:“不过,黄将军的愿望可以得到满足。”黄琪翔精神一振,连连追问,李之龙笑笑说:“按照文革的惯例,战后整顿部队是肯定的,作战中表现不好的部队会被整编,另外,还要整编出几个集团军,对了,你们和于学忠有没有联系?”陈铭枢想都没想便答道:“有,早在西安事变之前,我党便与张学良杨虎城有联系,不过西安事变后联系少了。抗战开始后,我们和于学忠和何柱国周福成都有联系,但他们对我们有戒心。”李之龙想了想便明白过来,西安事变时,邓演达率第三党通电反对,主张和平解决,此举让东北军上下耿耿于怀。不过,抗战这些年了,东北军中的有识之士也明白过来,第三党实际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于学忠、何柱国和周福成开始小心翼翼地与第三党恢复接触,原东北军重将刘多荃干脆参加了第三党。不过,蒋介石对东北军防范很严,整个东北军被分散使用,于学忠的五十一军和缪徵流五十三军在山东,刘多荃的49军在淞沪作战后,被缩编为一个师,刘多荃被调任军事参议院,剩下的部队在王铁汉率领下在江西作战,五十三军先是在湖南,现在在江淮战区;此外还有被缩编为108师的67军,何柱国的骑兵第二军。这是一股庞大的力量,蒋介石想消灭这支部队,共产党和第三党在拉拢这支部队,庄继华也在打这支部队的主意。“老师、陈将军,平津会战后,就是进军东北,”李之龙想了想说:“你们可以联系与你们熟悉的东北军将领,要求参加光复东北的战斗;不过,委员长肯定不会就这样同意,文革到时候就会向委员长提出改编东北军,将东北军打散,与西北军和部分地方部队混合整编,重新任命一批将领。文革估计,在这个条件下,委员长有可能会同意,黄将军,这样你的机会便来了。”严重和陈铭枢几乎同时露出笑容,整编杂牌军,这是蒋介石坚定不移的方针,庄继华这个设想的确很可能得到蒋介石的批准。当然他们也同时想到,庄继华当然不会这样“善良”,肯定有部分落入他的手中。平津会战,部队伤亡肯定惊人,陈铭枢知道,新一期的预备役士兵已经应征入伍了,正在后方加紧训练。河南每个县都设有新兵营,湖北山东的情况也差不多,当然西南地区更是如此。实际上,此次征兵已经波及到两广,广东广西的新兵已经送到鄂北。这里必须解释下,抗战开始后,李宗仁白崇禧宣布接受中央领导,广西的所有资源愿意全部交给中央,李宗仁白崇禧说到做到,广西兵源除了补充桂系军队外,也补充中央军。这样一场大战后,军队肯定有三到五个月的休整,这给了庄继华一个整编军队的机会,这个时候肯定有浑水摸鱼的机会。“御行要到部队中,恐怕现在就要做准备。”陈铭枢提醒道。李之龙当然听懂了,黄琪翔不能从军校直接到部队,最好现在便以某种名义到庄继华身边。可只是困难的,庄继华身边已经有了蔡廷锴,突然增加个黄琪翔,以蒋介石的多疑,不产生怀疑才怪。但李之龙也没有立刻拒绝,第三党的几个重要将领重返部队掌握军权,这是原本定好的,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接下来,四个人到作战室,对着地图商议出关部队的数量和活动地区,在这方面李之龙就显示出他的弱点了,他缺少带兵打仗的经验,长期从事行政和政治工作,作战反而成了他的弱项,因此他主要是倾听。主要是陈铭枢在讲,黄琪翔偶尔插话提出疑问或补充说明,旁边的参谋又不断补充,最后陈铭枢决定让冀东热河两个根据地调集八千兵力出关,不过陈铭枢也请李之龙向庄继华报告,在出关前,为出关部队补充一批武器弹药。李之龙看看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三个小时,已经到了上路的时间了,于是便向陈铭枢和严重告辞,可严重无论如何要他吃了晚饭再走,于是匆忙吃过晚饭,李之龙才上路。陈铭枢和黄琪翔没有送李之龙出门,依旧在小院内。望着李之龙的背影,黄琪翔有些不解,李之龙传递的内容固然重要,但用不着李之龙亲自跑一趟,让蔡廷锴转达不就行了?“这就是庄文革谨慎小心的地方。”陈铭枢叹口气。这次李之龙过来是代表庄继华过来,主要问题是两个,一个是政治问题,一个是军事问题,庄继华担心他们有疑惑或意见,所以安排李之龙来告诉他们,也向他们解释,当然,同时也是为了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