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各旅各团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同时尽可能收拢逃出来的北双庙友军,找出其中当官的立刻送到我这儿来。”第十七师副师长郭培荣接到前沿阵地的电话急报,几乎不加思考,立即有针对性地发出一系列命令。第五十旅旅长焦颐达急忙问道:“郭副师长,是否派出各旅特务连前出接应一下?咱们的前沿阵地距离北双庙一线仅有四公里,如果日军仍在追杀逃出来的二十九军暂三师弟兄,咱们也能帮上点儿忙啊。”“好!老焦,你立刻与袁缙的五十一旅通报一声,我马上致电师座报告详情,说不定这千余鬼子就是咱们十七师建功立业的好机会!”郭培荣难以抑制的兴奋,溢于言表。焦颐达大喜过望:“好!我这就亲自去找老袁商议一下,副师长,要是能获得进攻允许,你可得把咱们旅放在主攻位置上啊!”......夜晚八点,廊坊以南五公里的高芦村韩家祠堂,第十七军东线前敌指挥部。新任第十七军中将副军长鲁逸轩接到前线十七师的急报,神色凝重,握着电话听筒的手指,因不觉间的加大力度而发白。方形会议桌周围的十七军参谋长黄智、作战处长文俊浩等七八名将校,几乎屏住呼吸,静静倾听鲁逸轩的发问和话筒中十七师师长章祖颖的声音。鲁逸轩扣下话筒,猛摇几圈,再次拿起来,很快接通位于霸州的军团司令部电话,将突发事件迅速报给军团司令胡家林。得知胡家林和晋升军团副司令兼参谋长的张承柱,正在与万福麟将帅研讨战局,商量协同方案,鲁逸轩高兴地把自己迅速做出的行动计划和盘托出,请求胡家林和军团司令部尽快审议批准。(注:第十七军团包括第十七军、第四十军、第五十三军和十七军两个新编师。)鲁逸轩回到大桌前,含笑扫视一圈:“胡司令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已经答应立即把北双庙突发事件报给安司令,估计胡司令会把我们的主动出击、消灭北双庙日军的行动请求,如实报请安司令批准。“诸位知道,现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全局,用安司令的话来说,便是牵扯全国军民的眼球,所以不能不慎;再一个,宋明轩将军一行还在天津与日军展开谈判,根据今天日本广播新闻上说,明天就能公布双方的谈判成果了,所以,我们很想打的这一仗,恐怕没那么快如愿,但是我们必须做好一切应急准备……九哥,你的一一八旅必须立即与十七师两个旅同时进入战斗准备状态,先做好准备再说。”“明白了!我这就给一一八旅下达命令。”第四十师师长杨九霄大步走到左侧的电话机旁。十七师参谋长周明熙问道:“军长,我们前线怎么办?”“放心吧,章师长已经做出妥善安排,你们的前沿两个旅已经展开主动救援行动,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逃出来的二十九军暂三师弟兄大部分会往咱们这边的阵地跑,毕竟咱们驻扎这一片地区已经三天了,他们心里非常清楚我们的前沿阵地在什么地方。“对了,陈副官,你立即安排一下,估计两个半小时以后,军团政治部黄主任一行就会赶来,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野蛮杀戮事件,政治部不可能会放掉这个难得的宣传机会,弄不好,明天全国所有的报纸,都会把这一事件称之为惨案,咱们可以有大把的文章可做了。”鲁逸轩安排完毕,吩咐弟兄们暂时抛开其他问题,着力制定消灭北双庙日军的作战计划,并提出“突然猛烈、迅速高效”的作战要求,随后走向侧门外的卫生间,放松完毕,径直走向电讯室。晚上九点三十分之后,北双庙零星的枪声已经停止,小镇内外,到处是燃烧的熊熊篝火,镇中平民的家门,被野蛮凶残的日军官兵撞开,所有的粮食、肉类和家禽被抢夺一空,哭泣声、哀求声、惊呼声,此起彼伏。位于镇南小河畔,两名劫后余生的年轻士兵全身浸泡在岸边,透过茂密的野草,遥望百米外的狭窄军营外。十分钟前,就在他们拿定主意逃到西面安家军阵地的时候,一个中队的日军骑兵快速到达,开进已经清理出八十余具尸体的营区,三架车灯炫目的运输卡车,也紧随骑兵身后到来,在营门口几名日军的指挥下,缓缓开进军营小操场。“春子哥,咱们……咱们能活着逃出去吗?”声音颤抖惊恐。被称为春子的黑壮汉子,全身打了个寒颤,缩回脑袋,舔舔干涸的厚嘴唇,望了一眼浮云朵朵的天空,呆滞好久:“四民,哥也不知道能否逃出去,咱们骑兵营弟兄死掉近半,其他逃的逃,躲的躲,全没影子了,东面和南边都有小鬼子的大部队,北边是充当鬼子走狗的冀东自卫军,也不知大家能不能活着逃出去,唉……不管咋说,哥都要把你带出去,你来当兵也是哥硬拽着你来的,原本指望宋将军是一个抗日英雄,不会让咱们哥儿俩白白送命。现在看来,是哥错了,哥不能对不起你爹你母亲和你姐,哪怕哥死了,也要带着你逃出去。”“哥……”“别说了,趁鬼子刚进营没工夫派出岗哨,咱们得赶紧走,向西,逃到安家军的地盘上去,到了那儿,咱们就安全了。”“哥,安家军能收留咱们这种人吗?”“能!这天底下,没有一个队伍比得上安家军,可惜哥没本事,当初带你出来,说好是投安家军的,没想到却糊里糊涂进错了兵营,原本我以为宋司令也是坚决抗日的,当年一曲《大刀进行曲》,多威风啊?唉!不说了,逃命要紧,要是咱们能活着出去,哥舍下这张脸,也要求安家军的长官收下咱们,不答应咱给他跪下。”“哥……”“别哭了!闭上嘴,走,跟着哥,慢慢涉过河去……”......凌晨四点,安家军东线指挥部。两辆没有打开大灯的军用越野车,披星戴月,开到了韩家祠堂面前,车上的黄应武和两名政治部干事敏捷地跳下车,与列队迎接的鲁逸轩等人敬礼问候,寒暄两句,众人一起走进门楼,转向西面的小院。马灯光线昏暗,仅能看清五官模样,三十余名衣衫褴褛、不少身上还裹着纱布的汉子,疲惫不堪地靠墙瘫坐,其中掺杂几名衣领上镶嵌校官军衔标志的军官。几十名目光呆滞、形容憔悴的汉子听到脚步声,有些惊慌地抬头望去,看到两名中将在一群将校簇拥下走来,吓得手忙脚乱站起来敬礼。黄应武来到一名中校军官面前停下,望着他吊在胸前的受伤手臂和刚缝合十几针的面颊,难过地摇摇头,和气地问道:“你是暂三师一旅补充团团长高金德,对吧?”“是......长官……卑职、卑职、卑职无脸见人啊……”豆大的泪珠突然涌出中校深凹的眼眶,流过面颊上长长的刺刀伤口,没入浓密肮脏的胡子中。黄应武轻轻拍拍中校的另一支手:“高中校,别难过了,我们第五军团弟兄没有一个因为你们的现状看不起你们,相反,都像亲兄弟一样感到难过和愤怒,一心一意想着怎么为你们报仇雪恨。你们是暂编师中的新编旅,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还能逃出两千多弟兄来,已经很不错了,虽然不知道另外的两千多弟兄如今是生是死,但是你和在此的军官们能把两千四百三十余名枪都没放过的弟兄带到我们这儿,本身就是一件功绩。“如果真要追究,只能追究你们的师长旅长,还有你们的司令部。所以,你和弟兄们千万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到了咱们的军队,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军官们无比感动,想起突然到来的灾祸,禁不住失声痛哭。黄应武与鲁逸轩相视一眼,难过地摇摇头,再次转向哭成一堆的汉子们:“高中校,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需要请高中校和弟兄们帮忙,立刻将整个事件发生的详细经过、日寇的暴行、日军大体人数和番号等情况,一一告诉我们,便于我们在最短时间内上报中央军委,早日拿出应对措施来。”高金德猛然擦去眼泪,抬起头时,面颊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他一把推开上来的救护兵,无比痛苦地凝望黄应武:“将军,你们不是安家军吗?不是要保家卫国,一心抗日吗?为什么不打?将军,下命令吧,打过去,我高某什么也不要了,就做你们安家军中的一个小兵,行吗?”哭声停止,吼声轰然响起,三十余名九死一生逃回来的军官,此时此刻,全都围了上来,要求与安家军并肩作战,凄切的眼睛和愤怒羞愧之下扭曲的面孔,让黄应武和安家军将校唏嘘不已。黄应武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打肯定是要打,不打我们来这儿干什么?但是什么时候打、怎么打,并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弟兄们,我明白你们的心思,别急,只要你们有种,就不要担心没有仗打,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只要你们愿意,到时候我们就发给你们武器冲上去。“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必须得把昨天傍晚之后的情况,详细地告诉我们,让我们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得难听点儿,安家军哪怕马上去打仗,也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明白了吗?“好,立即开始,我就在外面,等着你们的陈述结果,然后立即上报中央军委。”......凌晨六点四十分,庐山,军委行馆会议室。蒋介石看完长长的电文,无比沉重地站起来,牙关紧咬的腮帮抽搐几下,才慢慢平复下来,向面前的安毅、陈诚、白崇禧和何应钦问道:“你们怎么看?”白崇禧脸色平静,嘴唇微闭,何应钦两边看看,随后长叹一声:“昨天属下才给宋明轩致电,要求他停止谈判,立即进入战备状态,无奈连个回音也没有,如今出了这等恶劣的事件,不知他何去何从?”“安毅,你呢?”蒋介石知道,眼前所有人中,只能从安毅嘴里得到想要的东西。安毅抬起头,大声回答:“校长,这是一件极其恶劣的、公然践踏我军队尊严和国家利益的野蛮屠杀事件,属下已经给麾下报纸和所有熟悉的新闻报社发去详细经过,称之为‘北双庙野蛮屠杀事件’。”蒋介石愣了一下,突然醒悟过来,微微点头:“很好,通过舆论逼迫一下宋明轩他们也好,大胆地揭露出来,我看他这回如何面对全国军民的抗日声浪?不过,你暂时不要出面,也不要去华北,等等看,等两天,就两天……”V